《七夜朝露》韦青青青

4、千珍定品

　　七日后，便是仙界的千珍定品。
　　此前，通灵绞尽脑汁日夜赶工总算给我弄出一件非凡的法宝，但他说这法宝威力无匹专门用来对付灵墟所用断不可轻易示众。我只好将平日闲来无事自己瞎鼓捣的几件玩意儿带了去，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是本小仙花了不少精力弄出来的，夺不夺魁没所谓，总不至于输给那个智障儿就好。

　　斜月洞名为洞，其实乃一片仙山，高耸入云，壑涧如林，比长洲小不了多少，奇珍异草更是不胜数。辰时刚至，四方各路仙人陆续沓来，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我心敞亮明白，这仙界向来少有趣事，蜂拥而来不过是瞧个热闹。修仙者本应清静无为心无旁骛，实则各个巴不得出点岔子瞧趟乐子。

　　我极少出长洲，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在客楼安顿下后，便一人溜了出去，计划先到那斜月洞府邸去瞧瞧。刚出得别院，身后突然有人“洛笙姐姐，洛笙姐姐”地唤我。
　　我连忙转头，身后站了一个妙龄少女，穿的锦衣华服，手里捏了不知哪里掐来的花枝摇来晃去的。
　　正搜肠刮肚的寻思这是哪家的姑娘，就见她鼓了鼓嘴，气呼呼道：“洛笙姐姐不记得我了吗？”

　　我生怕唐突了人家，赶紧打个哈哈：“哎呀，怎么会不记得呀？你不就是……那个……”
　　摇花枝少女狠狠的摇了几下花枝，更别扭了：“骗人，明明就是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没看上去那么好糊弄，发了一会儿愣，看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紧紧盯着我，干脆哈哈一笑：“最近我不太舒服，脑子有点乱，许多人总记窜，那个……你是谁来着？”
　　小丫头不爽的撅撅嘴：“果然不记得了，亏我在凌云还成天缠着爹带我去长洲找你。”

　　噢，原来是凌云的小妮子紫寒。

　　凌云和我们长洲交情不错，细算起来，紫寒老爹和我老爹还是师出同门的。五年前我在千珍定品上夺了魁，前脚刚回长洲，紫寒老爹后脚就到，扬言前来为我庆贺。说是庆贺，其实不过是在大会上听说老爹新得了一壶仙翁醉，特地赶来酌饮罢了。
　　那时紫寒就跟在她老爹身后，偷偷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瓜子，同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没曾想，当日头顶总角见了生人半天不吭一声的小仙童，眨眼间就长成了眼前可爱的小姑娘。
　　我又细细打量她，左看一番，右再看一番，还是没忍住问：“你是紫寒？”
　　她被问得呆了一呆，继而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左右，嘟喃道：“怎么？不像吗？”
　　嘟喃完了，她似乎未反应过来我刚才不过是为了避免之前的尴尬客套的问了一句，伸手从衣兜掏出一物，在我眼前晃一晃，表情极是认真：“姐姐还记得这个是否瓶吗，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如果不信，你拿去问问我是不是紫寒便是。”

　　我看她一本正经冒着傻气，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是否瓶乃她到长洲时我送她玩的，那时老的去喝酒，把她扔给我照看，小丫头倒也乖巧，跟在后边跑来跑去，可就是总也不肯开口说话，我便随从房里拿一个青瓷瓶子，哄她：“这件法宝叫是否瓶，姐姐和你玩个游戏，互相问问题，谁如果不回答，或者回答假话，就被吸进瓶子里再也不来。”就这样，小紫寒傻傻地被我玩了两天，到后来不管谁问话，她都第一抢着回答“是”，或者“不是”。

　　临走前，紫寒管我要去了这瓶子，声称如果她的哥哥姐姐再欺负她，便用是否瓶应付。

　　哎，我本是有心做件积德的善事，却无心办成一件缺德的憾事。真是罪过罪过。
　　但瞧情形，她从未验证过是否瓶的真假，还好还好。

　　鉴于她这股子认真劲儿，我也识趣的配合，啧啧称奇：“果然是紫寒，几年没见面，你都出落成这样了？”
　　她听了眨巴眨巴眼，随即莞尔一笑：“我知道姐姐喜欢热闹，这千珍定品八成会来，磨破了嘴皮爹爹才答应，果然遇到姐姐。姐姐当年答应要去凌云看我，为什么一直没去？”

　　我小小吃了一惊，当年分别时话她居然现在还记得，其实那不过是顶平常的礼貌术语，奈何她记下并做了真。况且，那时我是应了父母之命，逗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玩，并没有什么友情可言呀。

　　我正思索该编个什么谎话应付，她却上来一手拉住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姐姐说来看我就肯定会来，姐姐没来是因为姐姐遇到……遇到一些事不想出门。姐姐和灵墟的婚事我也早听说了，姐姐人这么好，他不要姐姐是他有眼无珠没有福分。要紫寒说，姐姐没有必要因为他不要你就觉得丢人不肯出门……”

　　阿弥陀佛，几年不见，当初跟在我身后四处溜达的小哑巴已经变成能说会道了。不过，我被灵墟拒婚之事，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在八卦，果真是老少齐闻，妇孺皆知啊。

　　我微微握了握紧她的小手，言不由衷道：“哎，没能去看凌云看妹妹，真是抱歉。”
　　她摇摇我的手：“紫寒可没怪姐姐哟。灵墟那个老家伙我是见过的，虽然他话不多，也不怎么爱笑，但也不怎么摆架子。”
　　“怎么？你见过灵墟？他很老吗？”
　　她点点头：“不老不老，我以前还觉得他人不错呢。不过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大仇人，再见了他，我就用姐姐送我的是否瓶好好教训他，替姐姐出口恶气。”

　　一席话说的我眼泪差点流出来，这眼泪并非为她的仗义，而是因为我的不仗义。一个小姑娘和我只见了一面就肯为我出手，相比之下我却仅把她作为一个不经意而过的路人，真是太渺小太不仁义。
　　泪还没流出来，我就静下心细细想了想，千珍定品大会也不知那灵墟会不会参加，如果参加多半会照面，届时紫寒要真的为我出气麻烦就大了。两家关系闹僵不谈，一旦紫烟发现那瓶子是赝品，不得恨死我么。
　　得想办法将这破瓶子收回来才行。

　　我一咬牙，把新近费了半年时间练成的如意镯取了出来：“紫寒，你瞧这只玉镯好看不好看？”
　　她凑上来看了看，点点头。
　　“这支如意镯是姐姐新练的法宝，用昆仑冰玉做成，平时可以带着手腕上，催动后可以变成绳子套住你讨厌的人，比你手里的是否瓶厉害多了。”
　　她又点点头，问道：“姐姐是要送给我吗？”
　　我笑着说：“那可不行，这是姐姐的宝贝，费了好大力气才做好，不过你如果用是否瓶换，姐姐倒可以考虑。”
　　她兀自看我一会儿，转而看看了手里的是否瓶，一下子握的更紧了些。
　　“既然是姐姐的宝贝，就自个儿留着吧。我还是觉得是否瓶更好玩。”她手里不停地摩挲着是否瓶，“其实，姐姐想要这种捆人的法宝不需费力气做的，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在家里自己做了一大把呢。”
　　……

　　哎，姑娘大了，心智全了，不好骗了。
　　紫寒收起是否瓶，一蹦一跳的到我前头，停步转身再次摇动花枝：“洛笙姐姐，咱们一起去这斜月洞转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