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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第五章
      莫言笑莫言愁
      莫言逍遥自横舟

      初夏时节,绮娘招呼着阁里的姑娘们去邻近的凌隐寺拜拜。
      “泰芗,你信佛么。”绮娘见泰芗漫不经心地在寺院内晃着,跟上她,握着她的手。
      泰芗摇头,“我信自己。”她放远目光,从这亭子,能看到水都呢,不宽的街道,不宽的水道,几叶扁舟横流其上,还有,观月阁的大灯笼。
      “绮娘,我要上青玉台。”泰芗忽地回过身,目光灼灼。
      绮娘怔然,“泰芗,入了此道,便是抽身,世人看你的眼神儿,也还是看一个伶妓的眼神儿。”绮娘的话说的很重,一个苏陌已经让她后悔不已,对泰芗,她如何也舍不得。
      “我不在乎,”目光灼灼依然,只是落在了那些大灯笼上,泰芗扯了抹笑意,“一年,我要坐在青玉台上,让他们为我癫狂。”
      [芗丫头,两年之约,我只要你成为观月阁的头牌,莫要让我失望。]言尤在耳,她从未忘记,坚忍至今,也是为了这个约定,观月阁,不会有两个头牌。
      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泰芗仰望苍穹,心中默道,师父,你那方天空,可与我这里一样呢。
      苏陌望着独自步进禅房的绮娘,笑意嫣然,“娘,怎么愁眉不展的。”其实方才悠翠已经跑进来知会她了,泰芗执意要上青玉台。呵呵,璧人不是么,看她入了此道,如何再白璧无瑕,不着痕迹地掩去过于明显的笑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便好了。
      绮娘眉头深锁,“泰芗这孩子,要上青玉台。”她现在的心思全放在泰芗身上,对苏陌冷落了许多,也没有注意到她眼中不应有的雀跃。
      “那便让她去好了。”苏陌奉上一盏香茗,“楚烨将她托予您照顾,早应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您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绮娘接过茶杯,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陌,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惹人怜爱的小丫头似乎不见了。“陌儿,你还记得初登青玉台,你是何姿态么。”
      “心灰意冷,形如活尸。”苏陌艰涩地笑,当她明了楚烨只是想甩掉她这个包袱,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的心便已支离破碎,迈上青玉台,冷眼扫着台下那些或惊或痴的面孔,她知晓,回头,已然无岸。
      “你难道想泰芗那孩子跟你一样么……你怎会不知其中苦楚……”
      “娘,是她自己想要上青玉台,我没道理管,您也没有。”苏陌淡漠地打断了绮娘的话,留下一室茶香与漠然。
      绮娘莫可奈何地叹气,抿了口杯中不甚烫口的香茗,皱眉,“苦煞……”
      苏陌坐在凉亭内,俯望郁郁青山,有风送过,带着山间的湿气,捎来了树叶泥土的清香。忽而忆起儿时家乡,摸着无人的去处,河岸边上一躺,柳枝总是垂到自己的额头上,痒丝丝的,倒像是娘亲的手,温柔且慈爱的。每每贪玩回去晚了,爹便要请出家法,令她在祠堂跪到上灯时分,这时候,娘便悄悄送来可口的小点心,还有软软的蒲团……闭目,便觉着风一直在身边盘旋不去,时间仿佛静止,往事如烟,弥漫心间。
      破空之声骤响,利刃带着寒气直直向苏陌面门刺来!苏陌大惊之下侧身闪过,仍是被剑气所伤,白嫩的脸颊染上殷红的血色,诡异又有着些许美丽。“你是何人。”苏陌抽出腰中软剑,冷冷注视着眼前的手持细剑的男人,他着黑色纹绸儒衫,略显苍白的脸上戴着一张木质面具,只是静静站在此处,便让她感到源源不断的战意,旋涡般,包围住她,吞噬着她的意志,让她无处可逃
      面具人撇了撇青白的嘴唇,声音嘶哑难听,“死人不用知道这么多。”他举起细剑,剑身流光溢动,阳光下,散发着逼人寒气,“死在寒冰之下,你也当瞑目了。”他突地呵呵笑起,发出怪异的声音,手中的寒冰剑却仍是纹丝不动!
      苏陌抖起软剑秉息而立,紧握剑柄的手掌冰凉,指节泛白。忽地她也笑了,声音清越动听。她定是输的,却还在这里苦苦挣扎,以盼自己有一线生机,不自量力。缓缓放下手中软剑,亭外青山绿水,一片大好,亭内寒意煞人,生机缈然。
      “你既已无生念,我便成全你。”随着话音,剑气已至。
      苏陌抬头,耀眼的阳光晃得她眼前一片茫茫,心中一角蓦地轻轻哀叹,若是知晓我死了,你是否会在心里搁上我的名字……
      利器撕裂布帛,刺入皮肉,穿过骨头……苏陌怔怔地看着泰芗一脸沉静地把长剑从面具人的手腕中抽出,心如鼓擂,“泰芗……”她惊骇得不住颤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流水般在石板地上蕴成一滩,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道,让人作呕。而泰芗眼中的冷厉,让她从心底感到恐惧,这便是师父所期望的,杀手了……
      泰芗并不看她,只是冷冷地命令,“回禅房,找绮娘她们。”
      “我……”
      “走!”泰芗上前一步挡在苏陌身前,周身缠缱着淡梅香气,“想累我一起死么!”
      “多加小心。”苏陌一个旋身跃出凉亭,向禅房飞奔而去。
      “呵呵呵呵呵呵”面具人怪异地轻笑三声,捡起地上的寒冰剑,左手耍出极漂亮的剑花,“泰芗……”他扬起淌着鲜血的右手,翻手在泰芗面前摆过,身形一闪,人已向郁郁树林中疾行掠去。
      泰芗脸色微变,紧随其后。
      身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景色高低起伏,清脆的鸟鸣更显宁静之意,泰芗却无暇顾及,只是一路追随那抹游魂般的黑影。初夏的山中带着些微凉意,泰芗已是汗流浃背,却仍是落那黑影甚远。越是心急,就越觉得离他更远,终于,黑影消失在青山之中。
      泰芗举目四望,自己在一处山谷中,满眼的绿,满眼的蓝,唯独不见那个面具人。泰芗暴躁地发出低鸣声,那朵青莲!她绝对没有看错,那人手掌中,有着一朵青莲刺青。她失神地自语,“青莲一出,灭天绝地……”
      “诛神弑鬼,唯我无双。”暗器随着劲风直扑而来,泰芗直觉地用剑格开,只听清脆的玉石之声,一个暗红色的瓶子滚落在草地上。而面具人早已百丈开外,只有他嘶哑的声音还在这山谷中回荡,“小泰芗,光剑快可没用,你这脚上功夫,还差得远哪呵呵……”
      泰芗着恼地在空中挥舞着双剑,忽地想起那个红色的瓶子,她俯身捡起来细细端详,玉质的瓶身上阳文刻着小小的篆字-“莲焰”。心下轻颤,把玉瓶装进怀中。
      满腹心事地往回走着,想着那朵青莲,想着怀中的这瓶莲焰,直到绮娘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泰芗!!”
      泰芗看着直奔向自己的绮娘,淡淡一笑,“绮娘。”
      “有没有受伤?啊?让绮娘看看。”绮娘紧张地拉过她,上上下下看了上来回,这才放心,“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然后沉默,看泰芗的眼神带着一丝心疼,还有隐隐的疑虑。
      “小姐怎么样了。”泰芗别开眼,脸上仍是那淡淡的笑意,心底那一处温暖却是渐渐冷了下来。什么疼爱,全是谎言,自己要自己,才是最真的。
      “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绮娘喟叹,“陌儿这孩子,吓坏了。哪儿见过这阵仗……”她似是想到什么,忽而不语,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归去的途中,没有了来时的欢声笑语,大家都沉默着,看似轻松的神情下,是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来自江湖,便知江湖险恶,观月阁虽于江湖中,却仍是太过太平,小打小闹不是没有,只是这关乎人命的时候,确是不多。“刀子不用便钝了,这人不打打杀杀啊,连胆子都小起来了。”绮娘细细地用软布擦拭着佩刀,看向身边发呆的泰芗,“泰芗啊,在想什么?”
      泰芗斜卧在软轿上,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方才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弦,现在这弦松下来,疲累的很。而心中所想的,仍是那朵青莲,不觉抚上左脚踝,那里有丝灼痛,渗到了骨头缝儿里,也钻进了心里。
      绮娘笑起来,“你这小丫头会说累,倒真是稀奇。不过,这也要怪楚烨了,什么武艺都教了,独独忘了这轻功。赶明儿我来教你两招吧。”
      泰芗只听到楚烨二字,便提起了神儿,再听到绮娘说要教她轻功,摇了摇头,“我有师父,不用绮娘教。师父只是没功夫教我,等他回来,自然会教我。”泰芗说的坚决,似是不高兴了,背过身子不理绮娘。
      绮娘怜爱地看着泰芗瘦小的背影,兀自说着,“楚烨是个没心肝的人,他说过的话,莫要当真,说是两年,两年之后,必是失望……”
      泰芗突地翻过身来,面沉如水,眼中异芒乍现,“师父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信他。他对其他人怎样我不管,他就是现在来向我索命,我也给他。”
      平静地说着决绝的话,字字撞入人心,绮娘被泰芗顶撞得脸上忽青忽白,倒不是生气,只是泰芗眼中的光彩,让她恍惚,好像下一刻她便会为了楚烨香消剑下。
      “绮娘只是说笑罢了,怎地当真了……”绮娘见泰芗又背过身子,便止了声,拿着汗巾轻拭额角,愕然发现冷汗湿了衣裳。
      紧随其后的苏陌脸色更是难看,泰芗的话她听的分明,便是索命也会给……是她太过儿戏,还是自己不够痴狂。这一刹,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败了。
      一行人在山路上缓缓行进着,远处走来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手中晃着酒葫芦,口中朗朗唱着无名歪诗, “莫道山远流水急,莫道苍茫无寻处,若问天涯路何方,自在我心天地间……”
      来往的行人均是测目视之,有的鄙夷,有的好奇,几个黄发孩童更是抽着青青的柳条跟在他身后,笑着叫着,“疯道士,怪道士,只喝酒来不喝水,不曾盖过锻子被,只爱睡在供桌台!哈哈……”
      泰芗瞧着有趣,微扬唇角,直直盯着道士端详起来。看不出原色的道士袍破破烂烂,灰白的头发也是脏兮兮地披散在肩上,脸上更是白一块儿黑一块儿,当中还显出些红润,想是嗜酒所至,最可笑的是他的山羊胡子,打了缕儿地向外翻着,倒像是长出一只牛角来。
      这道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步三摇,浓浓的酒气瞬时扑向众人。绮娘忍不住捂着鼻子,“泰芗,过来些。”泰芗不理,只是盯着道士瞅。
      道士似是醉得厉害,摇摇晃晃地撞倒在泰芗的轿夫身上,一时间,人仰轿翻。泰芗翻身落地,警惕地扶了扶腰间双剑。
      这道士打着醉嗝来到泰芗身前,污浊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绮娘着恼地将泰芗拉到自己身后,冷道,“疯道士,你看什么!”
      道士故作吃惊地看向绮娘,“这位夫人说的有趣,你既不是我娘,也不是我闺女,更不是我老婆,你怎地就知道我疯了啊?”停下看热闹的路人哄然大笑,绮娘气得身子一个劲儿地抖,佩刀“呛啷”一声出了鞘。
      泰芗拉着绮娘,低声道,“绮娘,莫要与这醉道士一般见识了,咱们走吧。”说着就要上轿。
      道士蓦地伸手拉住泰芗衣袖,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又不是我这肚里的虫子,你怎地就知道我醉了啊?”
      泰芗几下收回胳膊都不成,皱起了眉头,一把将自己罩衫的袖子扯下来,顺势拽了软轿上的披巾裹在自己身上。“醉不醉,自在人心,我想你醉了便是醉了,没醉也醉。你想自己没醉,便是没醉,醉也没醉。”话语间,人已上了轿,径自吩咐,“回吧。”
      道士手中拿着泰芗的衣袖,突地大笑起来,笑声直透人心,绮娘暗自心惊,没想到,这疯道士竟是世外高人,体内气血忽地翻涌起来,她忙强自压下,大喝道,“回了!”灵台清明一现,这才好受一些。
      道士把那片衣袖揣到怀里,唱喝起来,“有花太香藏阁中,不与人语,只因痴心零落去,但唱离歌……小泰芗,咱们来日再会!”他一甩酒葫芦,大步离去。
      “只只痴心零落去,但唱离歌……”泰芗翻来覆去念着这几句,这说的是她么?只因痴心,但唱离歌……
      “泰芗,别听信那道士的疯言疯语!”绮娘愤愤地喝了口凉茶,一回阁里她便吩咐下去煮了一大锅的凉茶去火,这会儿已经见了底。想她绮君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气,哪个不给她三分薄面,就算是在观月阁这种是非之地,也是由得她呼风唤雨,这种哑巴亏哪里吃过。
      盈艳端着凉茶,瞟了眼一脸疲态的泰芗,抿嘴笑,“娘啊,别气坏了身子,这是琉双煮的凉茶,翡羽还特地加了些去火又滋补的药材,您就是冲着姐妹们这份苦心,也别生气了。”盈艳心思细密,知道绮娘最疼爱这些姑娘们,有再大的气也会笑开眼的。
      绮娘把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沉吟半晌,才展颜道,“你们这些鬼精灵啊,还算绮娘没白疼你们。”
      身旁的这些个姑娘这才长出口气,堂厅里又是欢声笑语一片,盈艳向泰芗使了个眼色,泰芗便会意地悄悄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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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把文放到网上 以期不负朋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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