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安》Floria陈

13、争锋

　　每日早起、陪读、晨练、到中午生火做饭，午觉，下午泡一杯碧螺春，坐在宫殿门前的藤椅上悠悠的看着之前种下的桂花树、梨花树、苹果树，花开花落，满园飘洒，这样悠闲轻松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其间，宸妃也时不时会派凛儿过来送些东西、吃食，瓜果藤蔓，还有些生活必备的用品，其余的时间，偌大的庭园和孤殿里，只有微微和君临两人，不过对于凛儿，她虽然看上去是宸妃娘娘的心腹，过着清修的生活，可是内心里，微微总觉得那个长着鹅蛋脸、唇若丹朱的温婉女子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给自己的感觉……微微略一沉思，那个温婉的女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尤为引人注目，那样一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仿佛是藏在暗处的某个人的工具，用来窥探这座与世隔绝的孤殿里的年幼主人。

　　恐怕这座孤殿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孤立于这座皇宫。

　　微微转过头去，君临正手执毛笔，一笔一划的在雪白的宣纸上书写着。

　　少女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想了想，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鲜红的下嘴唇。

　　“朝堂之上，我提出太子之位的继承一事，恐怕现在他们都不得安宁了吧。”

　　弘徽殿里，苍老的帝王正端着茶杯，品了一口香茗，向来深受信赖的老太监天安正在为他捶腿，老太监是自帝王年幼之时就跟随其身边的，多少年来，任凭王者的随从妃子换了又换，而他，始终陪伴在帝王身边。想来，君紊的腿疾已经复发数次了，即便天安再怎么对着穴位精准揉捏，他脸上依旧浮现出不适之色。

　　“看来，我是真的老啦！”已近垂暮之年的帝王突然在寂静的弘徽殿里发出一声叹息。

　　也只有老太监天安读得懂，在这一声叹息里包含着多少壮志未酬的无奈！是啊，陛下还有太多未了的心愿，作为君氏王朝最伟大的君主之一，君紊开辟了开元盛世，朝野上下以及民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工商业迅猛发展，小农产品产量大幅度提高，茶马古道上，边陲地区的人民积极与外国交易，陛下还专门派去了节度使，监督边陲的商业规范。更不用说开创了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就冲着陛下年轻之时，从权臣手里夺权，成长成为一个独立的帝王一事，足可以被称为千古一帝。只可惜，他战胜了无数内忧外患，却战胜不了岁月的变迁。

　　陛下，您不知不觉也老了啊！

　　天安在心里感叹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苍老的脸上，皮肤皱成了一团。

　　“要是安儿还在，该有多好！”帝王的眼中布满了哀伤，年轻时，信奉哀怨是妇人之色的君紊，人到晚年，也不免得多愁善感起来。尤其是在提到自己的爱子时，痛失爱子的滋味，那般痛苦，尽管早已过去多年，却依旧啮噬着他的心。

　　明安，是已经故去的孝媛皇后与玄宗君紊的独子，生前受尽千般宠爱，却在十岁之时，早春宴会上突然因食物中毒去世，孝媛皇后和玄宗皆悲痛不已，查遍宫廷上下，这件事情也没有告破，最后帝王一怒之下，斩杀了当日春宴上所有接触过皇子饮食的宫人。

　　昭平二十五年，孝媛皇后又有身孕，玄宗惊喜不已，皇后十月临盆，产下一个小皇子，后因两次生产身体太过虚弱，加上之前明安皇子的死让皇后长期心理抑郁，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导致孝媛皇后生产几天后血崩而亡。

　　几次三番的悲剧，让向来将皇后视若珍宝的帝王痛苦不已，直至宠冠六宫的皇后去世，帝王乌黑清亮的一头长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然而，更加悲剧的是，这个刚刚出生不到五天的小皇子，由于宫人的疏忽加上天生的体弱多病，不幸早夭。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帝王追谥号明至，与孝媛皇后合葬于安陵。

　　昭平三十年，玄宗君紊迎娶表姐连城公主之妹先帝授封的安岭公主为皇后，纳宰相之女梅雨涵为妃。

　　昭平三十二年，安岭公主也就是孝宣皇后诞下一个健康的麟儿，同年三月，也即孝宣皇后生产的前两个月，梅妃诞下皇子，取名明宏，而孝宣皇后之子取名明伦，是为当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如此一看，两个皇子虽身份看起来相差悬殊，实际却势均力敌。

　　明宏皇子是宰相女之子，即权臣之子，地位虽低，但有宰相梅言冰作后盾，加上梅言冰是元老级臣子，在朝中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可谓是纵横文武、联合百家，实力不容小觑。而皇子也遗传了来自其母亲家族的优秀基因，如空中明月，高贵雍容、触不可及。

　　而明伦皇子，其母亲是现在的皇后，且大皇子明安已亡，毫无疑问，他作为帝王嫡出的皇子，出身高贵，再加上母亲作为公主，尊荣更是不可想象。只可惜，他出身的地位虽高，但安岭公主长年以来陪伴其姊连城公主住在云门山上的裕华宫中，丝毫不过问朝政，因此，明伦皇子并没有实际的后盾，在这一点上，要远远逊色于生来就有强大外公撑腰的明宏皇子。

　　不过，要是从正统上来看……

　　似乎还是明伦皇子更加适合一些，毕竟，太子之位传给嫡长子，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连现在的玄宗皇帝，自己当初也是因为是嫡长子，而被先帝授予太子之位的。

　　天安偷偷的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似乎陷入昏睡的帝王，尽管现在苍老的帝王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软弱，躺在枕头上的样子和一般的老人没两样，不过天安还是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给君主捶着腿，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畅春园里，孝宣皇后正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明伦。

　　明伦皇子今天穿着一件蔚蓝的长袍，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阅读着手中的《荀彧兵法》，明伦皇子长着一张清瘦的脸庞，单眼皮的眼睛，鼻子长得很端正，正如他的人，端正方直，飘逸俊秀，立在树下，他修长的身姿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孝宣皇后让身边的贴身婢女幻云去唤皇子过来。

　　明伦听到来自母亲的要求，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走到母亲身边。

　　孝宣皇后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有些皱纹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庞。

　　“孩子，要多注意休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知道吗。”

　　“知道了，母后。”

　　明伦礼貌而恭敬的应允着。

　　“母后，若无别的事，孩儿想先去一个地方转转，不知母后……”

　　“当然可以，你快去快回，晚膳我让厨子做你最爱吃的醉鸡。”

　　明伦的眼睛一下子笑的弯成了一个月牙，他点了点头，收起折扇，离开了母后身边。

　　浮芳殿里，听完清影的禀报，明宏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决定去孤殿看看，听说那个陪伴在君临身边的女人似乎样样都会，不仅在孤殿种了花草树木，几架葡萄、几株紫藤还养了些小动物，种起了蔬菜瓜果，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

　　明宏的眉头一挑。

　　他倒要去见识见识。

　　午后，在结束了跟宸宫的凛儿一番温存之后，明宏凌波微步，轻快地踩过小溪，飞身到对岸，要不是之前听了清影和凛儿两人的禀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几乎是个废殿的孤殿，现在种满了鲜花，美的像一幅画。

　　恰逢春日，百花竞相盛放，蝴蝶翩翩飞舞，似乎自己不是身处被宫殿群隔开的孤殿，而是在天上脚下的药王谷一般，远处，道路两旁还种植者高大的苹果树、梨花树，雪白的花树，纷繁的花朵如云一般，一大片一大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清香，美不胜收！

　　他愣了一下，“吱呀”宫殿旁边的小厨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挽着袖子，露出雪白臂膀的少女，女孩大约十五上下，长长的黑发被一根簪子高高绾起，珍珠白的脸庞，小巧玲珑的贝齿，乌黑灵动的眼睛，纤细的盈盈一握的腰肢，她正抱着一篮鸡蛋，一扭一扭的从小厨房里走出来。头发被风稍稍吹散了开来，露出的耳朵上，精致的珍珠耳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真是……美极了！

　　不只是明宏，就连偶尔想起来这里散布的明伦看着也是呆了一呆，不知不觉，怀里的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明宏听到声音，警觉地回过头。

　　“谁！谁在那里！”

　　他急忙回头，刚想掷出怀中暗器，却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明伦正一脸惊讶与无辜的看着他。

　　“皇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宏没想到对方居然先发制人，倒问起他来。

　　明宏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

　　“皇弟，你又是为何？”

　　听到他的问题，明伦不禁挑了一下眉，不愧是兄弟，就连挑眉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我？皇弟只是来看看风景却没想到……这里不光有风景，还有佳人兮。”

　　“皇兄——”说着，明伦看了一眼明宏。

　　“皇兄莫不是也来看风景的？”明宏被问的噎了一下，但避免被眼前这个和自己明里暗里相互竞争的兄弟看出来，强装镇定。

　　“本皇子——本皇子，自然是来看风景的。”

　　明宏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胡诌一番。

　　“这里被整个皇宫院落隔离在外，风景绝佳，想来是当初建造这个皇宫的人，闹中取静、独辟蹊径，鸟瞰这座皇宫，宫殿虽多，面积虽大，但要是真的想要定下心看看风景，怕也只有这里了。”

　　明伦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点点头。眼看成功骗过了眼前这个正直、缺心眼的男人，明宏不禁在心里偷笑出声，但表面上还是装的一副镇定、一副淡然。

　　等到他再将视线投到少女身上时，对方已经在娴熟的挤牛奶了。

　　微微觉得，一个女孩子要想皮肤白，牛奶是必备的养颜良品，尤其是——这刚刚挤出来，还带着浓重腥味的新鲜牛奶，况且，牛奶还有一个好处——

　　长个子！

　　“君临！快给我过来！喝牛奶啦！啦——啦——啦！”

　　微微的回声飘荡在偌大的庭园里。

　　说实话，君临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喝这种东西的，主要原因是太腥，可是看着清儿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说出来，刚想走过去……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男子，已经抢先一步，一手接过牛奶，一口喝了下去，紧随其后的蔚蓝色衣袍的男子也儒雅的接过从明黄色袍子的男人手中递过来的牛奶，轻轻抿了一口。

　　“这位姑娘，不知你芳名为何呀。”

　　明宏优雅的掏出怀中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唇边的白色奶渍。

　　明伦也从怀中掏出手帕，一边抹，一边用一双眼睛温和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微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青天白日里就有两个男人跑出来问她的名字，她身穿一条及膝格子裙，轻薄的裙子随风飘荡，上半身的雪白衬衣上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系，露出胸口一片大好的雪白肌肤。

　　注意到明宏的视线，微微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倒是让对方先愣了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而明伦虽然也“不经意间”注意到了，脸红了一下，倒也没有再看。

　　“你们是什么人？怎敢擅闯皇宫内苑？”

　　微微打量着面前两个男子，两人都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慌张之感，明宏没有一丝想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笑着打量微微。

　　“姑娘，恕我们冒犯了，我是宫里的三皇子明伦，这位是我的皇兄，明宏。”

　　顿了顿，他又道。

　　“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怎会出现在孤殿。”

　　口气里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男子静静等着女子的回答。

　　“我——我才不是什么姑娘呢！我是这个宫里唯一的婢女，清儿！”

　　“嗯？”

　　明宏一脸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