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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种种过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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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是啊,我胡扯,你非让我瞧的所谓‘照妖镜’也在胡扯。”尽管是在调侃,无咎脸上并没有惯常的笑意。
“那个人是谁?”
无咎扶着小倩,法海还算说话算数,离开钟乳石洞时把小倩收回金钵只是权宜之计,一离开便重新把她放出来了,虽如此他也乐不起来,应着法海相当话里带刺,“放心,叫什么都不叫法海。”
法海不以为忤,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心知他会自己说出答案。
这张脸,这样平静的眼神,上一次见,是九百多年前。
本不愿多加解释的无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头,“他叫聂柏。”
这头一开,如同那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之所以会和聂柏有交集,主要还是因为一瓶蛇露。
所谓蛇露,是取自千年以上修行大蛇鳞片上的露水,所含灵气非凡,凡人中一直流传蛇露可治百病的说法,其实也是因为其中灵气能令洗净体内杂质,让人脱胎换骨。但给毫无修行的凡人用还是暴殄天物了,若是给会修炼的妖或人,主动吸收的话,功效绝对不是闭上眼睛一口闷可以比的。
那时候木对修炼进入了瓶颈,迟迟无法化人,好巧不巧,一个凡人竟带着蛇露闯入林子,无咎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拿”过来了。
木对受了蛇露的滋养,突破瓶颈,陷入沉睡,只消再次醒来,便能化作人形。
至于那个凡人,似乎受了伤,在无咎不问自取蛇露之前,便人事不知了。
那时候无咎的脸皮还没那么厚,想着拿了人家如此贵重的东西,总是得保住他的命以作报答。
他将那人从鬼门关拉回,耗费了不少法力,反倒换来一顿大发雷霆。
那人先是歇斯底里地指责他抢了自己的蛇露,见无咎无动于衷,竟忽然下跪,苦苦哀求,请他将蛇露还给自己,说那是性命攸关的东西。
“我不是都把你的命救回来了嘛?甚至你那些可能会落下病根的内伤我都给你治好了。”无咎当时如此回道。
“不是我,我的命完全不重要,是我的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把蛇露还给我吧,不然我家可怜的少爷就要撒手人寰了啊。”
明明是那种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无咎觉得人类真奇怪,本来觉得扯平不想再插手人间事的他,忽然好奇起来,“蛇露我已经用了,但我可以试着救救你少爷。”
一句话,一次好奇,竟是九百多年的不能释怀。
那个男人的少爷就是聂柏。
因无咎无法离兰若寺太远,便让男人把少爷带过来。
第一次见聂柏,他趴在那个凡人——也就是家仆的背上,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如果不是无咎五感比凡人强,怕要以为凡人背了个死尸来让他起死回生。
虽如此,他也在聂柏的脸上看到了死气。
“你这少爷,怕是连蛇露都救不了吧。”
“你胡说。”
“凡人喝蛇露有效用,那是因为吸收再怎么少,好歹也是吸收了一些。可你少爷都快死了,五脏奄奄一息,怎么都无法吸收蛇露啊。”无咎说着大实话。
“你骗我!你胡说,你就是想骗我蛇露没用……”
“别激动嘛,我说的都是实话,蛇露的确没用,但我也没说我反悔不救他了不是?”
家仆难掩喜悦之色,“好,恩公,我叫您一声恩公,只要您能救回我家少爷,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我去哪里找个刀山火海给你下?”无咎翻了个白眼,“不过我需要你的命。”他化人不久,并没有多丰沛的人类感情,一句话说得稀疏平常,毫无杀气,甚至还耐心地给家仆解释,“你家少爷这是寿数到了,逆天而行给他改寿我做不到,但钻个小空子,把别人的寿命借给他用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家仆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又犹豫着道:“可否……告诉我家少爷,就说我回老家了?”
“随便你。”
于是当年还很实诚的无咎,揽下一桩不划算的买卖,尽心尽力地把聂柏救活了,不止耗费了法力,还耗费了体内的大量真气,差点儿变回原形。
聂柏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发现自己并不在家中不见惊讶,看到无咎这个陌生人不惊讶,察觉刚化形的无咎不是凡人也不惊讶,整天就呆在兰若寺里头,透过窗户望着外头的林子。
无咎给他带了些果腹的果子,他也没吃,找竹筒给他装了些水,他也没喝。
开始他体内还残存着些许真气,于是无咎也没管他,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真气一点点减少,直至消无。
他醒来的第五日,没人聊天的无咎终于不耐烦了,“喂,你看看我苍白的脸色,我把你救回来费了半条命,你要是再给折腾没了,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吗?”他险些把家仆的牺牲说出来,好在及时改口了。
“谢谢。”
这便是聂柏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但无咎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也是他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哎?哎,我也不是要你道谢,就是想你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嗯。”聂柏终于把视线从外头收回,捡起地上的果子,也不看烂不烂,一口一个。
“停停停,这两个已经坏了,我重新去给你摘。”无咎制止他,心想这人怎么连果子烂不烂能不能吃都不知道?
不会救回了个傻瓜吧?
他才往外走出了几步,后头的少爷叫住他,“请问。”
无咎回头,“不用那么客气。”
“他……是回老家了吗?”
“他?你是说你的家仆啊。”
“……嗯。”
“嗯。”
“他老家好远啊……”
聂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很亮,带着光。
如果是现在的无咎,便能理解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聂柏一直都知道那个家仆为他而死了。
一直,一直都知道。
聂柏是无咎见过的,看得最最透彻的一个凡人。
他醒来以后,便再也没有提回去的事了。
无咎很好奇,凡人不是都很恋家的吗?也问过他,他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可以在你这里住下吗?”又阻止无咎立刻回答,“想清楚,或许会给你添麻烦的。”
“反正我朋友最近在睡觉,我也没人聊天,麻烦一点不无聊啊。”
“那好。”
过不了几天,无咎就知道聂柏说的“麻烦”是什么了。
他有仇家。
不是多厉害的角色,就是普通的会点功夫的凡人,无咎三下两下就解决了,没想到他的仇家跟野草似的,春风吹不尽,而且来的角色越来越厉害,不过全都不是无咎的对手。
每次解决完,聂柏都会平静地说一声,“给你添麻烦了。”
有一天,他忽然叫无咎先做准备,事先布下陷阱法阵。
“不用那么麻烦吧,和以前一样打回去不就行了?”
“请务必做好准备。”
法阵的图纸是聂柏画给无咎的,那次来的的确是厉害角色,若不是有事先准备,怕无咎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之后,只要有厉害的人来找茬,聂柏都会提前画好图纸,他就是那样一个心思深沉又对一切成竹在胸的人。
虽然给无咎带来了延绵不绝的麻烦,但也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而且也给他增加了不少对敌经验,渐渐地,无咎喜欢上了这个客气疏离又运筹帷幄的凡人。
明确了喜欢后,无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夜,打好腹稿,第二日便同聂柏说明了心意。
他没来得及听到聂柏的回答,便察觉到木对的本体发生了变化。
妖精化人,虽然法力能更上一步,但过程也凶险万分,来不及和聂柏多加说明,无咎急匆匆地赶到木对身边。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木对成功化形了,意料之外的是,和无咎想象不同,自己并没有多出一个“妹妹”——木对成了一个“男人”,一个长相精致,倾国倾城的“男人”。
化形的木对,若是把男性特有的特征遮起来,绝对没有谁会以为他是雄性。
“化形失败了?”无咎不无担忧,又安慰道,“没事没事,比那些耳朵尾巴都没化掉的要好上许多了,再修炼个几百年,还是能慢慢变得更像凡人的。”
“我这样不像凡人吗?”
“……”
“哪里不像了?”木对披着一头长发,款款朝他走来,亲昵地攀到他脖子上,“哪里不像了?”
“像,又有点奇怪,我觉得你更像姑娘,但你又是个男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像人不就好了吗?”木对亲了亲他的脸颊,依偎着道,“喜欢吗?”
“我自然无所谓啊,你自己不介意就好。”无咎宠溺地拍拍他的头,“这段时间我交了个新朋友,叫聂柏,要不要一起去见见?”
木对沉默了一瞬,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
“那走那走。”
“哎,等等,凡人比较在意礼义廉耻吧?给我见衣服,别吓到人家。”
无咎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太高兴了,都给忘了,不过……”他为难地从袖里乾坤里拿出一套衣服,“我一直以为你会变成位姑娘,给你准备的是衣裙来着,要不你等等,我去给你找男人穿的。”
“不用了。”木对拦住他,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欢喜地接过淡绿色的衣裙,“这颜色我特别喜欢,我又不挑剔。再说了,我对你新交的朋友,可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