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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咎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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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和燕赤霞两人,后头跟着小尾巴似的僵尸,在周遭寻了一圈,并未再有收获,拌着嘴,好容易商量个所以然来,归结起来也就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换言之,便是直接去金山寺堵人算了。
然则天色已深,江边哪里还有什么船可以渡人,两人一僵尸徒然对着一汪江水,如墨似的,放眼望去顶多只能瞧到对岸的轮廓,深深浅浅,像是一张被墨汁波上的纸。
僵尸摇头晃脑地说着比喻,迎来了无咎第一百个呵欠,燕赤霞第一百个白眼。
“你烦不烦。”燕赤霞想扭头,但还是慢了一步,只得翻着白眼也张开了嘴,满眼泪花——呵欠这玩意,跟瘟疫似的。
“怪我?”无咎显然也是烦的,他都要把几百年的呵欠一次性打完了,好容易停下燕赤霞又接着,惹得他又想打。
两人打个呵欠都能打得没完没了。
僵尸就在旁边比划着,看看谁的嘴能塞下更大的鸡蛋。
“要不咱睡一觉吧?”无咎眼皮子耷拉得厉害,这何止是没了法力啊,简直连妖怪如此响当当的身份都要丢了,越来越像个凡人,麻烦得要死。
燕赤霞无奈,倒不是他舍不得无咎不想撇开他,主要是不会水,没船只能干瞪眼,加之本来不困的,看某人打呵欠都给看困了,“那就睡一会吧,一有船我们就走。”
达成一致,两人就近找了一棵树,隔着树干倚上去,僵尸则接着看书。
一刻钟后。
“我说。”
“好吵啊。”
无咎与燕赤霞一前一后开口,全都对着僵尸。
僵尸翻页翻到一半,莫名地看他们。
“去去去,看到那棵树没,那边儿凉快,你给我去到那去。”无咎揉着眉心,“周围太安静了,你翻书声太闹腾。”
僵尸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带着书,坐到那边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
燕赤霞就快睡着了,忽然袖子被人一抓,一扯,登时心就停了一拍,抖了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转头还看到张呆滞无比的脸,把他那个气的呀,“说睡的又是你,不让睡的又是你,你怎么跟娘们似的麻烦。”
无咎顶着猫熊似的俩黑眼圈,心力交瘁,“不是我麻烦,是凡人麻烦吧?”
“又关凡人哪门子事?”
“我没法力,困得要命,不就像凡人吗?”
“那你就睡啊。”
“睡不着。”
“哟呵,妖怪也会失眠啊。”
“你们凡人失眠了怎么办?”听出了燕赤霞在讽刺,可无咎困得连斗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好生好气地求助。
难得说什么话对方都照单全收,燕赤霞可劲儿欺负了他一会,渐渐地就觉得怪没意思的了,怎么刺激都不接茬,看来是真难受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钱的,抓点安神药。”
“管用?”
“偶尔还是管点用的。”他说着,看无咎似乎就要冲去药铺,一把扯回来,“半夜三更,谁给你抓药啊?抓了谁给你煎啊?”
“你们凡人不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问题是,你有钱吗?”
“有啊。”
“真有?”
无咎愣愣的,像是一时听不懂燕赤霞的话,手在腰上摸了一把,又在袖子里掏了一阵,半个子儿都没,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身上一般不带钱,都是临时抓了石子草叶给变的,“假的。”
说出这两字,他整个妖都蔫了。
虽说吧,之前在悦来鞋记,无咎挤兑他没钱,现在风水轮流转,放以前燕赤霞定是觉得分外解气,但看无咎蔫巴巴地重新坐下,蔫巴巴地捶着脑袋,蔫巴巴地睁着尽是血丝的眼睛对着天放空,燕赤霞就解气不起来了。
谁让他是个大侠呢,做不来落井下石的事。
无咎又问:“那没钱的呢?”
“没钱的一般不失眠。”
“为嘛?”
“为生计奔波,累都累死了,有得睡谢天谢地,哪里有失眠的功夫?”
“那二般呢?”
答案挺简单的,可燕赤霞瞧着无咎的模样,愣是憋了一会才说得出来,“熬呗。”
无咎听着,就更蔫巴了。
总算知道僵尸那些可怜劲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了,燕赤霞默默地想着。
“我难受。”无咎困极,偏偏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眼睛酸涩得,感觉都要凸出来了,闭上眼睛吧,脑里一团浆糊又飞快地搅着,粘糊糊的,仿佛要把他的呼吸都封住,憋屈得想拿脑袋撞树。可怜他堂堂一个千年大妖,居然被失眠逼得如此,要放在昨天,谁跟他提这个可能性,保准得把他笑死。
“你不是老想杀我吗?现在来,对着这里一剑,给我个痛快行不?”难受得慌了,他就去扯燕赤霞的手,嘴里胡说八道着,倒不是真想死,就是想找个宣泄口。
燕赤霞叹了口气,把道剑挪到另一边,“你看我像是趁人之危的人吗?”
无咎连眼睛都不睁了,斩钉截铁就回他一个字,“像。”
“得,还有点力气气我,还不是多困嘛。”
无咎哼哼着,“谁说的,困死了困死了,睡不着睡不着,烦死了烦死了。”
原来妖怪犯困失眠了,还会耍赖?
燕赤霞啼笑皆非,“得得得,别吵了。难受都是你拼命想睡,脑子里又挂心着事情,才惹出来的。也是难得,瞧你平日里游戏人间的模样,心里还能挂念着什么?以至于法力一没了,连觉都睡不着了?”
无咎又哼哼了几声,不搭话。
“不想说?不说那你就给我闭嘴了啊,你睡不着我睡得着,别骚扰人。”燕赤霞说完,闭目,呼吸和缓,似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无咎哼着哼着,偷睁了只眼睛,瞧他似乎真睡了,轻轻“喂”了声,不见答应,撇了撇嘴,“怎么那么没义气呢,说睡就睡。”
叹了口气,又闭上眼,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睡不着,气急败坏地坐起来,就去推燕赤霞,“我睡不着,索性你也别睡了,喂,起来啦,下雨啦,躲雨啦,失火了,救火啊……”
燕赤霞稳如泰山。
无咎百无聊赖,盯向了不远处的僵尸兄。
僵尸兄似乎感受到了他火热的目光,往这边瞧过来。
无咎懒得动,就朝他勾手指头,要它过来。
僵尸兄歪着脑袋想了会,抱起书,蹭蹭蹭地……躲到更凉快的地方去了。
无咎那个气啊,心想要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就叫僵尸兄收拾东西滚蛋好了,不不不,东西也别收拾了,不就是一本史记,那也是他买的,直接让僵尸兄自个儿滚蛋吧。
脑子里把各种驱逐僵尸兄的场景都过了一遍,再无可想了,无咎转着眼珠子,又打起燕赤霞的主意来,“我说燕壮士啊,你真睡啦?”
捡了根草戳他的脸,“真~睡~啦~?”
丢了草,直接拿手指戳,“不会是假睡吧?”
戳不过瘾,直接拿手捏鼻子,不让他呼吸,“我可不信你是真睡。”
他觉得自己捏到了个鼻涕泡,恶心得直甩手,“都什么人啊,太没素质。”
玩了一会总算觉得无趣了,躺下去,没多久又爬起来了——想到了新的玩法,只见他凑近燕赤霞,端详着他偏着的侧脸,稍稍思索了一下,打定了主意,舔了舔牙齿,微张了唇,慢慢地靠近,靠近,眼瞅着就要到了。
装睡装了很久的燕赤霞,忍无可忍,猛地咋呼起来,“你……”
时间仿佛停顿了。
微风款款而至,湖边的柳树枝条往上拂起,拨动着瞧不见的空气,又慢慢地回落。
无咎恶作剧被打断,心有不甘,再接再厉,趁着燕赤霞愣神的功夫,按照原定计划,啊呜一声咬到他耳朵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打算的“恶狠狠”,变成了“轻飘飘”。
回落一半的柳树枝条,受到风的托举,又柔若无骨地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