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早晨》赤红朱

9、岸上的世界

　　海豚群带着莉莉找到幸存者时，已经有好几条鲨鱼在木板附近游曳了。海豚们把木板围在中间，把蒙娜丽莎号的位置指给鲨鱼们，告诉他们那里有更多的食物，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赶走了鲨鱼们。

　　莉莉爬上那块木板，自顾自地梳理了一下滴着水的头发，这才慢吞吞地去查看那四个人的死活。

　　有一个人没有了生命特征，剩下的三个人全都昏迷了过去，莉莉不太清楚他们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缺吃少喝昏过去的。海豚们一只只都从水里冒出头，“咔咔咔”地叫着，询问莉莉上面的状况。

　　“这个人死掉了，你们吃吗？”莉莉想着把死人放在木板上占位置，就把他推进了海里。

　　“吃不掉。”
　　“不好下嘴。”
　　“吃饱了。”
　　“不好吃。”

　　海豚们答什么的都有。他们虽然有一种救助人类的奇怪爱好，却不会对死去的人类产生同理心。毕竟是两个物种嘛。

　　听到“不好吃”这句话，莉莉想到了她之前吃过的丧尸肉和人类断掌，有些动物活着和死了的肉质差别很大，活人的味道或许会比死人好吃很多。莉莉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在甜杏仁状的眼眶中转了两圈，她抬起其中一人的胳膊，放入口中。

　　“啊！”剧痛之下，那个被莉莉咬了一口的人惊醒过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面容惊恐地左右张望，只见到了围绕在木板周围一脸呆萌的海豚们。

　　男人和海豚们面面相觑，心里生出几分诡异的荒谬感。

　　跳进水里的莉莉把嘴里的人肉吐掉，郁郁地皱起整张小脸：那些妖魔居然讲了真话，人类的肉一点都不好吃。亏她一直觉得这是妖魔们为了防止她和他们抢食物编出来的谎言，结果居然是！真！的！从现在起，人类从她的食谱上彻底除名了。她再也不要尝试这种不含一丝灵力，肥腻腻臭熏熏的食物了！

　　莉莉含了口海水冲掉了口中的油腻，又抹了两把脸，弄掉了脸蛋上的血迹，确认没有破绽后，她这才施施然浮上水面。

　　“会游泳的丧尸！”木板上唯一清醒的男人惊叫道，拿起一把加长过的消防斧就要往莉莉的脑袋砍去。

　　“等等。”莉莉举起手。

　　“丧尸居然会说话！”

　　“我不是丧尸。”

　　消防斧险而又险地停在了莉莉的头顶。当然，即使这个男人没有及时停手，莉莉的脑袋也不会有事。

　　“那我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男人狐疑地眯起眼睛。

　　“刚才你的手臂泡在水里，八成是海豚误把你的手臂当成了小鱼，咬了你一口。”

　　海豚们齐齐转头看向莉莉，对乱扣黑锅的她发出“咔哒咔哒”的嘘声。

　　反正人类听不懂海豚的语言，莉莉特别有恃无恐。她慢吞吞爬上了木板，往上面一躺：“你也是蒙娜丽莎号的乘客吗？”

　　“那艘失踪的豪华邮轮？不，我们不是。”

　　莉莉眨了眨眼睛，感觉一种模糊的东西在她心头闪过：“那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漂流在海上。”

　　“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男人看向之前那个死人躺着的位置，“这里本来还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你有见过他吗？”

　　“他死了，我把他推到海里了。”

　　男人轻轻叩击着手指，心里多了丝戒备——也就是说，这个小女孩上过船。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咬痕，从外形上来讲，咬伤他的东西嘴巴不大，有着一口锋利的牙齿。这样的痕迹，绝对不是人类的咬痕。他面色不变地和莉莉说话，告诉她他们一行人来自撒迦——一座海港城市，那里在一天前已经沦为了丧尸的乐园，他们一行五人是坐着小艇逃出来的。中午蒙娜丽莎号的爆炸掀翻了他们的小艇，有一个人在风浪里失去了踪迹，他们四人则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挣扎了将近三个钟头，靠着一块来自蒙娜丽莎号的残骸支撑到现在。

　　在交谈的过程中，他一直诱导着莉莉讲述塞拉等人的信息，同时观察着她口中的牙齿。她看起来不太像丧尸的变异体，牙齿很正常。但这个小女孩，绝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男人在心里下了定论，试问正常的孩子能够和海豚交流吗？正常的孩子会在提及吃人的丧尸，支离破碎的尸体时，发出新奇、愉悦的音调吗？

　　莉莉知道这个男人正在打量她，尽管他自以为很隐蔽。但那又怎么样呢，当一只蚂蚁满怀着警惕、恐惧，不放过一丝细节地观察着老虎的举止，试图找出老虎的破绽时，老虎会在意吗？

　　“你们该送我回去了吧。”莉莉和领头的那只母海豚说道。

　　海豚们当然说话算话，他们不但把莉莉送回了救生船上，还把那张躺着三个大男人的木板也推了过去。海豚群中一共有十八只海豚，每次分出三只推动木板，每过几十分钟就轮换一次。这个分工很合理，但这段路程很长，每一只海豚都累得够呛。把莉莉和三个男人送到后，疲倦的海豚们就告别了莉莉，赶紧觅食去了。

　　莉莉真的不明白他们对人类的爱护之情从何而来。

　　塞拉见了失踪了大半天的莉莉，惊喜得差点哭出来。她紧紧抱住莉莉，想要怒吼又抑制不住话音里的开心：“小混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都怪海豚们，我告诉过他们不能跑太远了。你看，塞拉，我还救回来三个人呢。”莉莉一脸得色地指着木板上的三个人——被莉莉咬醒的男人在途中又昏过去了。

　　柯西跳到木板上，一一查看那三个男人的状况：“没什么大问题，等他们醒过来吃点东西，喝点水就可以了。”

　　“船上的食物本就不多……”吕文心嘟囔了一句，到底没有说什么。那到底是三条人命，放着他们不管，她是会做噩梦的。而且船上的事也轮不到她做主。

　　“我中午捞的东西呢，没人乱碰吧？”莉莉蹦蹦跳跳地走到她放东西的地方，眼尖地发现她整理过的打捞物少了一部分，秦露露寄放在她那里的苹果更是一个都不剩了。她立刻转头瞪秦虎。

　　秦虎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他爸爸秦立升的背后。

　　“我早告诉你们别乱碰莉莉的东西。”秦露露冷笑道。

　　“对不起啊，莉莉。我没看好秦虎。”秦立升赔着笑，把秦虎揪出来打了他的屁股两下，“你看看你都少了些什么，海面上还有那么多东西漂着，我捞到一样的就都给你。要是实在凑不齐，等上了岸我们再协商，好不好？”见识了莉莉的种种异常，秦立升不敢用对付孩子的那套来糊弄她，语气格外诚恳。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你把秦虎的背包赔给我就好了。”莉莉做出一副不和小人计较的样子。

　　“我的零食！爸爸，我不给！”秦虎瞪大了眼睛，着急地吼道。

　　“老婆，过来看好你的儿子！”秦立升沉着脸叫来吕文心，又马上变脸，满脸笑容地将秦虎的背包递给莉莉：“秦虎在背包里装了不少好吃的，你肯定喜欢。拿去吧，莉莉，这小子总是犯错，就不配吃这些东西。”

　　莉莉当着秦虎的面从背包里拿出一盒草莓夹心小蛋糕，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纸，对着他扬起唇角。

　　秦虎委屈得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明白过来莉莉这是在报复自己之前不给她吃零食的事。

　　不愧是姐弟，真哭的时候居然和秦露露有八分像。

　　“你现在稍微了解一点了吗，被别人抢走东西的心情？”

　　“知，知道了。”秦虎抽噎着回答。

　　莉莉把背包扔回秦虎脚下，然后把那个撕开了包装的草莓蛋糕递给他：“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吃你的东西，拿回去吧。我不要你爸爸赔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其他的我也不计较了，但你欠我的5个苹果必须还！”

　　秦虎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脚边。他用浓重的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立升和吕文心对视了一眼，发自内心地对莉莉说了一声谢谢。

　　之后秦露露面带着嘲讽的神色和莉莉吐槽：“原来只要拳头够硬，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你还是太傻，露露。”莉莉摇了摇手指，“只要拳头够硬，你讲什么都是道理。”

　　秦露露一愣，随后笑了：“你说得可太对了。”

　　*

　　三个男人醒来后，向塞拉他们讲述了岸上的事，原来丧尸不单单只在蒙娜丽莎号上爆发了，全世界都陷入了丧尸的地狱。

　　就算全人类都被丧尸咬死了，她外婆也不会有事的。莉莉对此很淡定。至于她的人类哥哥和爸爸，物竞天择，她会记得按照人类的习俗在清明节给他俩烧纸的。

　　那个被莉莉咬了一口的红发男人叫作斯特朗·戴维德，另外两人是他的保镖，一对双胞胎黑人，哥哥叫安德森·加里，弟弟叫詹姆斯·加里。

　　安德森见塞拉他们不太相信，苦笑着说道：“虽然在丧尸电影里，世界沦陷了无数次，但我们拥有庞大的军队，强大的武器，这种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懂得使用爪牙的怪物凭什么战胜这个地球的统治者——人类。在亲身经历亲眼见证末世的降临前，我们一直抱着这样自大的想法。”

　　詹姆斯接着道：“离这里最近的海岸是金郊海滩，如果你们想要确认我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去那里看看吧。那片海滩上大概挤满了涂着防晒霜的丧尸，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还能看见几只果体的丧尸小妞。”

　　“嗨，我们这里还有孩子呢！”柯西赶紧打断他们。

　　“哈哈抱歉抱歉，没收得住。”詹姆斯在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问题是，我们没办法行驶出这片海域，有种东西把船困住了。”塞拉皱了皱眉头。

　　“这个的话，我想我的新朋友海豚们可以帮帮忙。他们昨天和我游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呢。”

　　“他们不是离开这里吗？”

　　“他们只是找吃的去了。我们还有好多游戏没完呢，他们吃饱了就会回来找我的。”

　　莉莉话音未落，船舱外就响起数声海豚的鸣叫。

　　莉莉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我没说错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