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的故事》桃花六

5、莫回头

　　在小六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实话说，现在的小六几乎要忘记当时的情景了，同时她觉得记忆里的场景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听完故事之后，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一样，荒诞极了。
　　那是一个冬天的中午，刚过完年没有几天，但是具体是初几小六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阳光明媚。
　　要知道她的家乡的冬天是那种干燥的冷，冷的让人发抖，有太阳的时候还要好些，但是要是没了太阳，绝对是冷的让人难以忍受，或者说是让小六难以忍受，她一直不明白的是，自己那么怕能，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的冬天的。
　　那天的阳光让小六感到久违的暖意，她和奶奶，堂哥在堂屋门口吃饭，香香的暖暖的米汤，让小六觉得十分的开心，一直到现在她仍旧喜欢。
　　同样的还有洒在身上的阳光，那个时候的小六在想什么，长大之后的小六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要是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长大后的小六想起那个场景一定会觉得幸福。可惜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
　　那个时候小六爷爷的妈妈还活着，小六还没有一个弟弟，在他们那里的方言里，小六都管她叫做老（LAO读三声）奶奶。
　　就是那天，上一刻小六还在开开心心的吃饭，下一刻，就听到身边的堂哥叫到：“奶奶，老奶奶摔倒了。“
　　正在吃着东西的奶奶和小六一起抬头向南边看过去，果然在离堂屋有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老人躺在那里。奶奶赶紧的丢下碗飞奔过去，这个时候小六和堂哥也跑了过去，可惜那个时候的小六在那一瞬间根本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后面发生的一切她也不记得了，或许是被妈妈带回了家，或许是自己选择忘记了那段记忆。
　　再有印象的时候就是，那个老人躺在一张平板床上，直直的躺着，小六觉得那是她见过的老人的腰背最直的一次，而她的双胞胎堂姐正在给老人梳头，边梳头边哭。
　　小六有没有哭那，小六记得自己只是掉了一滴眼泪而已，没有更多了，那个时候的小六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她对生死的概念很模糊，但是绝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她没有哭是因为她并不是很喜欢老人。
　　换种说法是老人也不喜欢她，她从来没有从老人那里得到过一块糖果，也没有得到过老人的关心。
　　而且那个时候，满脸皱纹，身体枯瘦，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板凳上的老人，对小六来说是极其恐怖的，她从来都不敢去和她说话。
　　喜爱都是双向的，她没有付出，也没有得到，所以这些年小六从来没有觉得被亏待，也没有觉得不公平。
　　但是无论她伤不伤心，她都是要给那个老人披麻戴孝的，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小六也已经是她重孙了。所以她就只要在脖子上挂上一条白布条，鞋帮上缝上一块白布就可以了。
　　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对以后的小六留下了影响，那个时候的小六的鞋子都是妈妈给做的布鞋，所以记忆中那种带着一小块白布的鞋子她穿了好长时间，以至于现在的她从来不穿全白的鞋子。白色的鞋子总是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的，同时白色也太容易脏了。
　　然后是停灵，下葬，这些小六都不记得了，她只是记得最后被她和几个堂哥堂姐吃掉的用糖做成的小塔形状的贡品，那是一种小六到现在都忘不掉的甜的发腻的味道，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小六都不喜欢吃糖。
　　不过就在悲痛的人都接受了事实，要让时间来洗刷悲痛的时候，就在老人去世的第七天，我们的小六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奇怪到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小六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梦，也是因为它的奇怪所以当年的小六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小六的梦里她站在三岔路口，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红色花朵，一朵又一朵，每一朵都紧紧地挨着，就像是地上铺了一层红地毯。
　　小六一直是个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可是种花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壮观，但是小六一点都不喜欢，同时她觉得自己明明没有闻到花的香味，却依旧觉得空气让她很难受，就像是有些花朵，香气浓郁的让人觉得就像是臭味一样，浓郁的让人觉得无法呼吸。
　　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处境，就那么呆呆的站了一会之后，她就听到在心里有个声音说道“向前走，莫回头”“向前走，莫回头”。
　　小六是完全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她就直接的向前走，走了一步之后，小六觉得有些奇怪，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轻的觉得自己是在飘，同时她又好像觉得身体很重，重的好像自己的脚已经和大地连在了一起。
　　不论怎么样，她就听从自己心中的声音向前走着，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走下去，但是她忽然就听到有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小六，小六。”
　　那个声音无端的让小六想起了香香的肉，漂亮的新衣服，好玩的玩具，总之能让她觉得开心的东西，她都通过那个声音想到了。
　　可是心里告诉她的声音是“向前走，莫回头“。她觉得心里的声音就像老师说的”道理“，觉得那是自己该服从的道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向前走。
　　但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她觉得自己快要听不到心里的声音了，她突然害怕了，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害怕，她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了，但是她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毕竟六岁的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拥有。
　　心中的害怕让她开始往前跑，小六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的向前跑，她仍旧能听到那个声音，同时心里的声音也消失了，但是这个时候小六自己告诉自己跑，向前跑，不能停。
　　小六一直跑啊跑，就在她快要跑不动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鸡鸣，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家的横梁的木头，上面铺满了灰尘，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她赶紧的起床，自己笨拙的穿上棉衣，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厨房，果然看到妈妈在厨房做饭。
　　妈妈很奇怪她怎么起床了，但是小六张了张嘴，看着有些担心的妈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时候的她说不出来，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同样的也说不出来，这个她六岁时候的梦，就这么的埋藏在她的心底，一直，一直，估计也只有在她死去了之后，她才能够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