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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凉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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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沈婉伸直身子往院外一看,荷风塘外来了一群人,为首那夫人不着珠翠螺钿,披着薄衫大袖,面容素净,虽已是上了年纪但余韵犹存,走得衣袖生风。
沈婉见时机已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粉末灌进竹筒里对着窗子往里一吹,粉末四散,很快被人吸进鼻了。
正准备出门的男人忽然听见背后的声响,见赵姨娘昏倒在地连忙过去扶他,不料忽觉一阵眩晕,自己也倒在了她的身旁。
再抬眼时,二夫人已经到了荷风塘的院门口,直奔赵姨娘的屋子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婉不用多想也知道了。
见目的到达,青黛从二夫人一众婢女中脱身而去,和沈婉从荷风塘翻墙而出。
对付赵氏最有力的法子便是二夫人,二夫人多年无所出,对赵姨娘嚣张跋扈的忍耐已久,何况她还有个儿子时常威胁自己的地位,若除去了赵姨娘,她的儿子最终也会归她所有。两人内斗多年,这次抓出了赵氏的把柄,想必二夫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婉好奇问青黛:“我让你去寻二夫人,你是怎么说的?”
青黛虽不明白,可前些天在街上听闻长安沈十娘死而复活的消息,乍然一听赵姨娘的话,前言后语相结合便知道沈十娘落水与赵姨娘脱不了干系。她不懂高门大宅里这些阴谋,可也见不得这些阴沟里算计的胺赞事。
“我称是赵姨娘房内的婢女,同二夫人禀报,说赵姨娘的孩子夜半发烧啼哭不止,赵姨娘没办法了才打扰夫人休息,让夫人过去一瞧。”青黛说的有模有样,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得。
孩子是二夫人与赵姨娘两人争夺的筹码,万不能有所损伤,所以二夫人一定会因为担心孩子而亲自来一趟。
夜里宵禁,两人一时噤声,青黛抬头望着朦胧的月光,月晕在云层里晕开,将周边天空映成了蟹青色,沈府回不去了,青云也回不去了。
她转头问沈婉,“娘子,天亮了我们去哪儿?”
沈婉掂了掂从房内拿的银子,笑道:“去西域。”
西域进贡的肉苁蓉一向都是直接送到太后宫中,常人很难得此一颗,莫说父亲便是祖父宁国公需要也不见得圣上能赐下这位珍惜药材。她只能自己去西域一趟,听说这味药材生长在高山之巅,很难采集,凭她一人之力恐怕难于登天。
宁国公府内,日暮前。
夜色渐凉,兴庆宫却是灯火辉煌,宜春殿的院里石雕的灯座透过绡纱发出柔和的光芒,院中有一小亭,四周垂着竹帘,亭内燃着香薰,轻烟浮动。
透过竹帘隐约可见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坐床,床上正端坐着雍容的贵妇人,神情慵懒,身边正有身子窈窕的娘子有一搭没一搭打扇。
“圣人自打生性执拗,哀家的话从来都听不进去半句,成王已经在来京的路上,赶得上赶不上全凭造化了。”说着头疼的按着眉间,颇为疲惫。
亭中除了三两侍女,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着紫服戴乌纱,形相清癯,拱手肃然道:“定然能赶上,就算陛下将此重任委派给太子,可也不见得他能有这个机会下江南。”
话语中透着凌厉肃杀,无端让一旁打扇的娘子生生一顿,太后觉察,抬眸问道:“可是吓着阿婉了?”
那娘子自然是沈菀,前些天太后赐下旨意,怜她遭遇,特让她入宫暂住,太后对她实在喜欢的紧,就随侍在身边了。
沈菀婉转一笑,面色自然,“没有的事,儿不懂朝堂之事,只是图个新鲜听听。”
太后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怜惜道:“这孩子自死里逃生后性情沉稳不少,太子那值得你这么用心,那一脚险些让人断送了性命,眼下哀家和你祖父说起朝堂之事,说起太子徳仪尽失,实在当不得储君,你可有往心底去?”
沈菀垂着手立在太后面前,温婉笑道:“探花宴上太子实在让阿婉寒了心,儿就算是再不知趣,也万万不会向着皇太子了。”
她以前在青云阁,处江湖之远,不懂庙堂的阴谋诡谲,可自从她成了沈十娘之后,沈家处在朝堂纷争的中心,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了许多。她脑子再愚钝,也知道太后是想废除太子的,以沈氏家族为首的旧党拥护成王,在朝中形成一股顽固势力。
现在旧党和拥护太子的皇帝为首的新党僵持着,后宫朝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党派之间多少数不清的明争暗斗,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
沈氏对太后忠心耿耿,可是她是沈菀,不是沈十娘,对太子尚有情谊,沈家荣辱与她有何干系?
“好孩子。”太后覆上她的手背,眼角泛起几丝慈祥的皱纹,“我们阿菀身份尊贵,流有杂胡血统的下等人怎么能配得上,哀家想着你早已是及笄之年,该是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了。去年藩王进京朝贺,我瞧着江宁王疏朗清举,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这门婚事哀家替你许了可好?”
江宁王,那是谁?
沈菀略微皱眉头,便见她立在下首的祖父眉间一凛,神色似乎不是很好。
看来这门亲事,太后也许不是真为她着想的,就算她再疼“沈婉”,必要时候也是以牺牲她来换取己身的利益的。
沈菀怔愣了片刻,太后的眼神幽幽瞥了过来,她懂事道:“但凭太后娘娘做主。”
要她嫁给那劳什子江宁王,凭什么?
宁国公府内,被沈婉掐晕的侍女悠悠转醒,见自己倒在十娘的屋内,连忙坐起,忽觉自己手上正握着什么东西,接着月色一看,原来是张纸条,上面写着:若你将我之事透露十娘,你乃赵姨娘暗线将之不保。
她冷汗涔涔而下,慌忙将纸条揉成一团塞入口中。
凉州自古是军事要塞之地,又是丝绸之路的重镇,车马络绎不绝,古有诗云:红楼逦迤以如昼,清夜莹煌而似春。说的就是此等繁荣之景。
此时的凉州城门前茶铺里,来往行人在此歇脚。十月的天,凉州地带还有些燥热,赶路的人口干舌燥,在此喝上一口茶再入城是最好不过了,因此几件茅屋搭建的简陋茶铺里,却格外的热闹。
黑得发亮的木桌上,放着擦洗得铮亮的碗,茶水倒映出满脸胡子拉碴的面容,那人扯出一个笑容,身子向着旁边的人倾斜,“近来这地界怕是不太平,常有盗匪出入,杀人掠财无恶不作,要是遇见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那席间还坐了四人,有两人皆着胡服,身旁放着行囊,却是中原人的扮相。剩下两位却是肤白貌美的娘子。
闻言,其中一个温雅的年轻人笑了笑,“在下从长安来,身无长物哪里会被贼人惦记。”
那络腮胡子端起茶水嗤笑,上下打量他,眼里生出几分猥琐来,“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是最招惹惦记的了,郎君可是不知道,那些行走江湖的匪徒见相貌好的娘子不放过,掠过来卖到长安勾栏里去,得赚好些银子呢。啧啧,现在听说可是连郎君都不放过了.....”
那年轻人闻言变了脸色,尴尬的端起杯子正要喝水,但见茶水浑浊,不知怎么又放下了。
见他不说话了,络腮胡子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回去,于是好奇问道:“这位郎君样貌清秀,想必是长安的世家公子,往凉州来是为何事,这再往北可就是荒漠了,那里荒芜人烟,沙子倒是硌人的很。”
“是为了寻人而来,只到凉州地界,再远就不去了。”那郎君淡然笑着,显然是不愿多说。
络腮胡子也看出他的态度,再多说就是自讨没趣了,于是又将目光转向那郎君身边的中年男子,“兄台也是长安来的?和这位小郎君一道寻人?”
这人话可真多,可是那中年人却仍礼貌回道:“我是浮梁人,此番去西域做些茶叶生意,和这位小兄弟恰好顺路罢了。”
茶店博士上来添茶,见着糙哒汉子满口妄言,对旁边坐着喝茶的两位小娘子投之抱歉的目光。
茶店在这凉州之外,座无虚位,方才这两位娘子来得不巧刚好没有座位,便安排到同这几位郎君一席,真是有些委屈。
“哎,你们既然从长安来,想必是听说了长安一件大事吧,可详细说来听听?”
这大汉的声音和他体型一样让人侧目,浑厚的音色强行压下茶铺人其他人的声音,早就有人忍受不了。
西北角方向终于有人咬牙切齿道:“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见两人面色疑惑,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个血统不正的皇太子听说成王回京,吓得屁滚尿流跑了,长安传的沸沸扬扬,你们——”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现场诡异的安静下来,同席间有人掀了矮几,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惊诧得看见那一方席子上淡然坐着四个人,本来在面前的桌子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其中穿着鹅黄对襟的小娘子沉着脸,她对面的清雅面容的郎君正泰然得端着手中的茶碗,而那中年大汉由于避之不及,头上正盖着茶碗,水流了满面,滑稽得很。
这幅场面实在好笑,但有人不厚道得笑出了声。
“娘子,你在作甚!”
沈婉冷哼一声,“有人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