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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一节 真神临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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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肯见我了。”
允年叹气,“我知晓你这些年想弥补当初的无心之过,你帮过我的事,我心里都清楚。”
嵇远眉头挑了挑,“我真是不容易。”
“说正经的,”她把在璞华仙境发生的一切来龙去脉都告知嵇远,“你可知这璞玉子究竟是何人?他当真有法术让人失去记忆?是不是他为了留下荻秋,便也对她记忆动了手脚?”
“啊呀,竟然是他。”嵇远当头就是一棒。清眉一皱,“你还记得,当初你带着重伤的荻秋,来我栖多山让我救治她,我曾给过你一宝物,叫做‘时之迷’,这个宝物帮助荻秋停住死亡时间。”
“我自然记得。”
“嗯,你可知这个璞玉子就是‘时之谜’的主人。‘时之谜’是他做出来的宝物。后来辗转落入了我嵇家,被我族好生收藏着。”
“呀!”允年也惊讶一声,“这……”
“这人定是荻秋无疑了!”嵇远耸了耸肩。“恭喜你啊,失而复得。”
“可,荻秋怎么会散魂后,去了璞玉子那里呢?”
“两个可能。其一,是宝物的灵性。‘时之谜’一直都在荻秋体内,与她早已融为一体。她散魂的时候,‘时之谜’便知晓自己人世间任务已尽,或许就飞回了主人身边。”
“那第二个可能呢?”
嵇远想了想,回答道,“璞玉子算到荻秋有难,以式神化身的方式代替荻秋渡劫,化身会有元神的记忆和行为,除了法力弱以为,难辨真伪。以此法拿回‘时谜子’,这也是机关仙人常使用的收回神器的法式之一。也就是说,数年前,死在神寂岭的,只是个替身,故而元魂单薄,瞬间魄散。也是合情合理的。”“不管哪一种可能,眼前这人,应是真身无疑。”
允年算是心头一块巨石落下,好不轻松。“虽是高兴,可她现在不愿意理我。”
“噗……”
“笑什么!”
“反正她总不理你的,你早习惯了。”
“……”允年厌烦地用眼睛刮了刮嵇远。
“话说回来,这个璞玉子既然能掌握时间的始点和终点,那么抹除人记忆的方法,肯定也是有的。”
“荻秋当真失忆?”
“璞玉子舍不得宝器,抹去她记忆是有可能。真真假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可如果,她没有失忆,而是真的完完全全恨我了呢?”
“那你就……”
“就什么?”
“就自认倒霉了。”
“为什么你说的这么轻松?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允年有些不悦道。
“呵,”嵇远自己给自己满上茶,轻笑自嘲道,“因为我是已经自认倒霉了。”
允年皱紧眉头看着他。
次日,允年带了新的丫头去清寒殿。她对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吝啬看自己一眼的人殷勤地说,“从今天开始,宝蓉便伺候你身旁。她聪明伶俐,相信能照顾你周全。有什么需要的,便叫宝蓉去取就好。”
“有劳。”荻秋仍旧没有给凤首大人什么好脸色。
“盈歌她,我为她找了好人家,三年前,已经婚嫁。”允年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荻秋的脸色变化。“若你希望,我们可以前去探访。”
可惜,荻秋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人,为何要去探她?”
“不若你说说,你还记得哪些事?”
“我的记忆都是在璞华仙境,我从未离开过先生。他授我武功防身,又为我装修新房间。我好想回去。”
“清寒殿的房间与你之前相比如何?”
“虽是奢华,却没有先生心意。”
允年双手交握,心中微动,“你……你难道喜爱你家先生?”
“当然。你看不出来吗?”荻秋这下是正眼瞧允年了,眼里还带着一股示威与得意。
允年这心可堵了,干巴巴的。这是唱的哪出戏?“你难不成想嫁他为妻?”
荻秋微微低下头,似乎面色还泛出了羞涩潮红。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荻秋,你……”允年有些忍不住脾气,她瞪了荻秋半晌,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只能起身气呼呼地离开房间。她反手关上房门后便迅速远离清寒殿,待她身影消失后,院中一颗小树才‘吱呀’一声,断了去。
允年整整一天都没有再去看荻秋,直到半夜时分,朗月高照,四下一片安静的时辰,才听见院中一声女高音,“我绝不会让你回去那什么狗屁璞华仙境去!嫁给那个一千多岁的老头!哼!”
荻秋弹出指风,打灭了房中蜡烛。
一日,希允年有事物处理,便在白天吩咐了给荻秋的膳食、交代后下人照顾荻秋后,带着几个副手离开了。不过,她前脚一出门,荻秋后脚就跟着跑出了神寂岭。宝蓉去端了碗甜品,回到清寒殿就找不见人。当下浑身冷汗直冒,手掌发麻,自己眼睛瞎了都知道凤首在乎这人,居然被自己弄丢了!她四处打听门口的各处守卫,一致回答是:“出了凤焰族的大门,往林里走去了。”这允年没有吩咐过要软禁荻秋,荻秋自当是自由进出的。前些日子碍于凤首势力,荻秋是不敢乱动,现在眨眼功夫,人就没了。
宝蓉欲哭无泪,唤了殿中几个功夫得体的侍卫,跟随在神寂岭上下搜索,漫山遍野得呼喊荻秋。可惜除了风动树响,竟没有一片回音。
时值傍晚,秋枫落院,气温骤降。凤首回宫,宝蓉已是跪在房中等待。允年在外劳累一天,也没有准备今夜要打扰荻秋太久,说白了就是为了一睹佳人一解相思而已。谁料推门见到的却是侍女跪在地板上,桌上的饭菜似乎无人动筷。允年天真地问了句,“怎么,她不肯吃东西吗?”
“这……”宝蓉面色忧虑,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允年见她表情有异,心便立刻悬了起来,“莫不是病了?我去瞧瞧。”说罢便加快步子,朝内室走去。不知多少年月晃过,大千世界形形色色更替不休。唯独有她初心依旧,甚至更胜当年痴情不减。爱到忘我,迷失又算什么?
宝蓉看着允年的背影和她背上摇动的剑穗,跟随允年的步子朝厢房走去,越走脚越软,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内心大喊:‘天啊!天要亡我。’殊料,靠近厢房后,听见传来嘶哑女声,竟是荻秋的声音,宝蓉彻底软倒在地。荻秋喝了声,“不许进来。”
允年微微皱眉,若是希缘凤,怕是强势得直接推门进去了。同为凤首,可她却停在了门前,只关切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你明日再来吧。”
“我不要,你是病了吗?我想看看你。”
“我已睡下,你却扰我起来。我要继续睡了。”荻秋说完便再无动静。
允年劳累一天,听见这样的回答,当下也没有继续相逼的念头,就势作罢。她转身而回,路过宝蓉身边的时候,“既然她只是睡下,你做什么一副惶惶模样?”
“回凤首,宝蓉,”宝蓉找了荻秋一天找不到人,谁知这里头究竟怎么回事,这人又自动回来了。赶紧编个理由,“宝蓉劝姑娘吃东西,姑娘不愿意。宝蓉害怕凤首责罚,所以……”
允年瞧了一眼桌上的饭食,“那你就多哄哄她。你只要把人给我看好了,我不会责怪你什么。”
宝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凤首都哄不动的人,我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恭敬答,“宝蓉记住了。”
待允年离开,宝蓉掏出手帕,抹了抹额角冷汗,瞧了一眼那紧闭的白色房门,又有些同情地看着允年离开的方向。
不到半月,希允年请来一人到访清寒殿。那是发髻高盘的一名美妇。荻秋看见来人,面色镇定道声,“如何?”
允年不疾不徐地解释,“她是你荻家仅存的亲人,不是?”
盈歌见到荻秋后是感情难抑,眼中是满盈了泪水,她快步走向荻秋,跪在她身边,话还未出口,已经哭成泪人。“夫人,您这些年去了哪里啊?既然活着,如何不来找盈歌?呜……”
荻秋好似心里早有准备,微微垂下睫毛,淡淡一笑,“盈歌,我并不识得你。”
“你说什么?”盈歌一脸梨花带雨,又伸出自己双手紧紧握住荻秋,“夫人,您受了什么伤,怎会不记得我?”
“你不要认错人了,我还要再嫁人的。你莫要唤我夫人。”
允年嘴角很不愉悦地扁了下去。盈歌一脸不解地看着允年,“凤首,这,这怎么回事?”
允年用心地看着荻秋的双瞳,那里面无悲无喜,也毫无不去相认盈歌的愧疚。若说不愿认自己是因为当初的怨,那盈歌何其无辜?
这一夜,允年开窗眺月,霜雾朦胧,树枝上已有冰渣冻结,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慢慢跟着冷却了下去。
送走盈歌后,允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多次去造访清寒殿了。之前是一天跑三五趟不嫌累,见不到人还要跟门板说话。现在倒也只是晚间问一问宝蓉那人的情况,就作罢。
她宁愿孤独一人去回忆那些往事,也不想再用现实的冷水让自己反复痛苦。反正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心事无人知的感觉。看着腰间那色泽淡淡的珍珠,她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原来已经还不起了。也没有规定过,我说了对不起,她就要原谅。”
“姑娘说是凤首强迫带姑娘回来,那姑娘家的先生会来接姑娘回去吗?”
荻秋织着手上的线团,回答,“先生不会轻易出仙境的。”
“宝蓉能问为什么吗?”
“你不用打听太多,至于为什么,凤首也肯定是知晓的。”
“可凤首关姑娘在这,姑娘并不开心。”
荻秋轻声笑了笑,“呵,她从没有关我呀。”
“那就是说,”宝蓉睁大了眼睛,“姑娘你果然还是记得的,为何不愿再接受凤首一次?”
荻秋摇头否定道,“你想错了,我不记得她的。”接着,她看起来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之所以留下来,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何这般奇怪?”
“好奇?奇怪?”
荻秋终于放下手中活计,看着宝蓉,“对啊,为什么她一个女人会喜欢上女人呢?你知道吗?”
宝蓉面色僵硬地看着荻秋,“这……”
“如果我是男子,又长她些虚岁,或许,这倒也般配。可如今,她的感情让我觉得真的很奇怪。我很好奇她在想什么,所以留下来。总之她不会伤害我是真的,而且仙境里的日子虽平静,也有时候觉得无聊,就留下来玩玩吧。”
宝蓉放缓了声音,“姑娘,或许这话不当宝蓉来说。可凤首当初痴情于你……”看见荻秋的眼神,她又改口,“我说凤首痴情于荻秋的事,凤焰族上下都知道。荻秋散魂而去的时候,我们凤焰族是有目共睹了凤凰失伴的惨况。”
“哦?”荻秋看向宝蓉,似乎终于认真起来,“怎么惨法?”
宝蓉面色有些苍白,荻秋见她不答话 ,便好似失了唯一兴致一般,又低头编织起来。宝蓉抿了抿唇,“你当真不知晓,凤凰失伴会怎样?”
“未曾听说。”云淡风轻、不以为然的声音。
宝蓉面色有异,却沉默了下去。
“你不继续说?”
“不,我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