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有度》晏昕空

5、第五章 相谈&旧情

　　“明天我还要赶去Z市，下次有机会在B市我请大家吃饭！”
　　“可惜我也有急事，要马上走了。今天午饭谢谢吴总招待了，以后常联系。”
　　“希望以后吴总在Q市多组织组织这种大型会议洽谈，能学习很多啊。而且还找到了优秀的生意伙伴。”
　　“一定一定。”
　　夜幕之上，星辰如眸。
　　在四星级酒店门口，老板们酒足饭饱，一位位打着招呼“依依不舍”的纷纷坐上自己的专车，离开的有之，醉酒后被助理带回房间的有之。三三两两道别后，剩下章迟、周家耀以及骆辉。
　　骆辉很有眼力见地提出先行提出回客房休息。
　　章迟毫不客气道：“骆总，待会儿我回去了去找你哦。”
　　骆辉笑笑：“没问题。”
　　六月天的晚上，夜风吹拂在身上总能带来几分凉爽。就剩下周家耀和章迟站在门外，吹着风，看着车辆来来往往。
　　周家耀虽然感觉疲惫，却还是挺直着背脊，整了整西装的衣角，将思考了一天的想法化为了言语：“章总，关于老蔡，我有事情想和您说。”有些事既然没办法直接帮那人，那就只能通过他信任的人来实行了。
　　周家耀看得出，身边的章迟虽然年轻，却已经在这个社会磨练出了十足的狡猾，但也不失本性中的磊落。晚上喝多的酒将年轻人的脸染上薄红，却也称得整个人精气神极好。
　　章迟将有些松垮的领带重新系紧，穿上本来挂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周总，我们进去谈吧。”
　　“我也正有此意。”周家耀从身后的助理拿过公文包，吩咐助理先行回停在附近的专车。
　　助理开始还有几分迟疑，周家耀不怒自威地睨视一眼，这才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两人找了酒店内一家咖啡座，选择了临窗的位置，点了两杯咖啡。
　　等到咖啡上桌上周时，周家耀思虑了片刻才缓缓道：“章总，先前老蔡和我提起您的时候，我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
　　章迟含蓄地笑了笑：“周总，现在不是白天的会议，不要再对我用尊称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我叫你小章吧。你也不要周总的叫我了，叫我一声周大哥吧。”
　　“周大哥。”
　　对于章迟的灵活应变，以及神情的恳切，周家耀极为满意，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小章啊，你和老蔡合作了好些年，应该也知道老蔡的性格吧？”
　　章迟点点头，搅拌着刚刚上桌的咖啡：“蔡总这人……要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倔’，两个字形容就是‘死倔’。”
　　章迟的点评让周家耀忍俊不禁：“还真恰当。”而后收敛了笑意，遥望窗外，“说得好听点的是倔脾气，说得难听点就是冥顽不灵。我帮过他一回，后来想再帮忙的时候便被拒绝了，这人就是受不得别人对他好。小章，你也清楚的吧，他的公司如果没人投资，已是无力回天了。”
　　“……在来Q市之前，我和蔡总通过电话。我当年创业时，蔡总也助我良多，这次账目实在还不出我可以不要。可蔡总不这么想，就拖欠还款这件事，便是他以前绝对不会做的，如果当真不还，他说连他都会看不起自己。”章迟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声音沉沉道，“他会把所有账目算清楚的，顶多一无所有。”
　　其实“一无所有”已经是好词了。
　　按照蔡延生的状况早就负债累累，只要他一松懈，那这根线就会彻底崩断。
　　周家耀忽地轻笑出声：“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小章，知道我为什么白天只是夸了你，却没有打算和你合作吗？”
　　章迟一愣，随后摇头：“周大哥，您直说吧。”
　　周家耀毫不迟疑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拿出两张纸，放到桌上后推至章迟眼前。他看着青年的表情从有些惊诧变成凝重，微皱眉头后抬头望向他。
　　“一个月后，我这公司将不复存在了。”周家耀喝了口咖啡，背脊微弯，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其实我和你爸也有点交情，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怕是你早就不记得了。小时候小小一只，真的很可爱。”
　　章迟看完后将纸推回他面前，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他重新收回放入包内：“我自愿将大部分资金都转给了你父亲，一个月后，他将以投资人的身份帮助老蔡度过眼下这个难关。”
　　章迟一脸震惊：“……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父亲入股老蔡的公司，你肯定会反对吧，毕竟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周家耀的手指捏紧了咖啡杯的手柄，“即使你可以不要老蔡这些日子欠下的款项，这可以说是情分，可你毕竟是一个商人……父亲将要投资一个接下来注定好些年都会亏本的公司，你会不阻拦？不会吧。”
　　周家耀说得笃定，章迟噗地笑了：“周大哥，这您就想错了。老爸要做什么，我可从来不去管。况且，他可比我精明多了，这一点您肯定比我了解。”他眉眼弯弯，眨眨眼，在比自己年长的面前，表现出了几分年轻人的俏皮。
　　“周大哥，您想说的还有其他事吧？”
　　周家耀很是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又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个信封：“我想让你代我转交给老蔡这封信。就说在这里碰巧遇到了我，我让你交给他的。”
　　他的手指摩挲着空无一字的信封表面，或许是因为窗外漆黑的夜色，或许是咖啡座内舒缓的音乐，让他之前自己重重围起的心墙有了一点松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然而最终他也只是说了一些让人懵懵懂懂的话：“当年我们一起决定创业，我留在了N市，他坚持离开N市前往S市打拼……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败在了遇人不淑上……”
　　章迟也并未追问，只是踌躇道：“蔡总知道周大哥您……”
　　“不知道。”
　　“您这么做……”章迟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心中的疑惑。
　　周家耀波澜不惊地笑问：“是为了什么？”他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内，叹息道，“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又上无老，下无小，剩下这么一个从小到大交情过硬的发小，当然要帮一把吧。”
　　而直接的帮助，蔡延生是一定不会接受的。
　　至于章迟父亲带着他的钱投资，想必那人定能有手段让蔡延生接受。
　　其实这话说出来，有点心思的人都不会相信。
　　可是，正因为章迟聪慧，也绝不会多问。
　　“好的，我会交给蔡总的。”章迟收下那封信，郑重地放入自己的公文包中。
　　结账时章迟抢先付了账。
　　离开酒店之前，周家耀坐在私家车上望着窗外修长的人影，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小章，谢谢你。”
　　“小事一桩。周大哥，等您回去，我们再联系吧。”
　　在酒店灯光的照耀下，青年眼眸黑沉，面容英俊，气质沉稳，是一眼便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
　　周家耀眼角卷起笑纹：“好。”
　　曾几何时，他和蔡延生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
　　可如今，一个有命没钱，一个有钱没命……

　　车窗外的夜景如老旧的录影带般刷刷而过，就如同埋葬在脑海深处的那些记忆，被再次连根拔起，在眼前一一闪回。
　　“家耀，你肯定是因为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所以才会有那种错觉！我打算去S市打拼，祝我闯出一片新天地吧。”
　　“你这是在逃离我！”
　　……
　　“延生，那女人就是用孩子在诓骗你。你为什么还这么冥顽不灵！她本来就有30%的股份，你根本不用再给她30%，你才只有50%，现在只剩下20%以后出了事怎么办？！我看你是疯了！”
　　“我想怎么做是我自己的选择。她为了我们的事业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补偿她才行。……家耀，你就当我吃了迷魂汤吧……而且……我爱她，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
　　“……家耀，我以前该相信你的话。对不起。”
　　“我可以帮你。”
　　……
　　“再这样下去你的公司就完了。”
　　“你也需要资金周转，不用管我了。家耀，这些年来，谢谢你。”
　　周家耀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转到手里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张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的照片。
　　照片画质有些模糊，带着一种旧时代的画面质感。
　　当时，蔡延生的苦涩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不去。周家耀那时只是沉默不语，他仅能做到的也只剩下沉默。
　　“周总，到机场了。”
　　“小杨，你觉得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年轻的助理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光耀家族门楣……我听小陆说过，您的父母对您寄予厚望才取这个名字的。”
　　“可惜他们都走得早……”
　　小杨自知说错了话，立马闭嘴不言，赶紧打开车门。
　　周家耀压了压刚刚戴上的黑色礼帽，缓步走下车，迈开步子前往航站楼内。
　　“可惜了这名字……”
　　风吹散了那低不可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