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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我已生白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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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剥的就剩裤头,坐在马车里。
雷丰瑜靠在马车的车筐上,闭着眼睛,他手里还抓着我的一只脚,脸上是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还记得刚才那会儿,当那些文绉绉的汉人官员都被脚丫味熏吐了的时候,他却两步跨回车厢里,抓起我的脚看,他当时看得那么仔细,脸差不多都帖到我的脚丫上了,然后看完之后人就一直这个样子了,我怀疑他其实也被熏坏了,那些汉族官员吐出来了所以还没事,而他硬憋着没吐,也许会被熏的背过气了。
要真晕过去可不是个小事,我犹豫再三,伸手要去掐他的人中。
那皇帝似乎有所感觉,睁开了眼睛。原来还没晕!
我连忙收回手,“陛下,让我把靴子穿上,就没这么臭咯。”马车现在又在往京城行进了,那两千差巴自然都穿回了靴子,只有我这还在往外散发臭味。
雷丰瑜放开了我的脚。
我把靴子穿好了。
不过在后面的路上,雷丰瑜的表情始终没有转好,始终还是那么痛不欲生。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外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到了。”
我看到那皇帝依旧带着那种家里牛都被狼叼走了的痛彻心扉的神情,下了车。
我抓起自己的袍子穿上,然后挑起车帘,我看到那一抹明黄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走进了一座宏伟巍峨的比扎什伦布寺更加宏伟巍峨的宫殿里面。
“央金,你干的不错。刚看到那家伙失魂落魄的下了车,看来你把他也蒙的不浅,哈哈,真让人高兴。”马车旁有人这样说。
我没搭理说这话的那位神经兮兮的龙月,而是一提袍子角就要跳下马车,因为我看到白玛公主和杰布太子已经跟着那抹明黄身后,一起往宫殿里进了。
“皇宫里你不用跟着进去。”龙月拉住我说。
我这才发现,跟着白玛公主和杰布太子一起往里走的只有陪伴太子前来的几位官员,白玛公主身边的几位女官,而我们这些军中护驾的兵甲都留在了宫外。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中原的皇宫就算再大,中原的皇帝就算再对吐蕃来使放心,也不可能一下子放五千的吐蕃兵进他的皇宫。
“别愣着了,归队。”噶尔多吉对我一摆手,让我归队。
“阿勒!”我再次提前袍子角,要跳下马车,可偏偏又被龙月拦住了。
他拦住我,然后自己屈膝跪在了地上,支起一条腿,“央金,踩着我的腿下。”
我,“……”难道脱袍子必须要下跪,他没跪,现在还要补跪?
我转了个方向,依旧自己跳下了车。
“为什么你能踩雷丰瑜,就不踩我?”小屁孩很不高兴的嘟囔着。
我不理他,径直跑回自己的队伍。
队伍那边,东嘎将军正在和一个天语国的将领争论着什么。
我听了一耳朵,大致是东嘎将军要派一小队兵跟进王宫保护太子,天语的将领认为宫里的防务完全交给宫里的侍卫负责就好,没有必要我们的人进去。
东嘎将军说了半天,但中原的将领态度强硬,最后东嘎将军退一步要求留下一队人守在宫外,预备太子随时有事情召唤,结果还是不被允许,只被催促着,赶快撤出皇城,到京郊的兵营里去扎营。
东嘎将军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我和其他兵甲的心里也不舒服了起来,当初汉人的军队在逻些城横冲直闯的跑马都可以,我们现在只留下几个人看守,都不行?
那汉人的将领见我们不肯走,招来了一队兵马,那队兵马人数虽不算很多,但个个顶盔掼甲,手持长枪,步步向我们压近,逼迫我们后退。
我们这边不仅有士兵,还有热芭女子,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东嘎将军火气上来了,将这些热巴舞者招到军阵当中,下令外围兵士弯弓搭箭,对方再若逼近,乱箭齐发。
一场好好的拜访,眼看着要闹出流血事件来。
龙月突然凑到我耳边,说道:“你要是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摆平这件事。”
“答应你什么?”我戒备的看着他,这小屁孩很幼稚,但也很诡计多端,比骗过我的那些贵族还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晚上你跟我去我家。”小屁孩说道。
“没有可能。我只会跟着我的部队走。”我说道,并且劝他,“你赶快离开吧,小心一会儿误伤了你。”
“你是在关心我吗?”小屁孩突然满眼感动的样子,“就冲这,好,你等着,我替你摆平。”
说罢他打马出了阵列,扬声对那个汉族将领说道:“瞿军,这些都是陛下的贵宾,你可别造次。”
“你是谁?”这将领不认识龙月,但看他是汉人的样子,又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于是让他靠近前来。
“哈哈,都是一家人。”龙月靠近瞿军耳边说了几句。
不知道说的什么,瞿军脸色一变,龙月又嘀嘀咕咕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瞿军点了点头,然后扬声对东嘎说道:“东嘎将军远来是客,末将失礼了。不过陛下宴请贵国的太子,并会邀请他留宿宫中,将军对太子的安全的确多虑了。并且我天语的皇宫宫门口,又怎能允许他国兵马驻扎?这确实非是末将故意刁难。这样吧。”瞿军向不远处一指,“离此不远就是兵部,东嘎将军可以安排一两百名兵卒暂住兵部,这样你觉得如何。”
“如此,那就依照将军的安排吧。”东嘎将军很快说道,说完命令手下收了弓箭。
本来嘛,远道而来是为了感谢主人的慷慨救助,加强两国的友谊,东嘎本就没想过要与主人家兵戎相见,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此时听对方言语和气了起来,说的也句句在理,于是也就放下了心中芥蒂。
安排噶尔多吉带着两百人去兵部,东嘎将军带着其他人,跟随瞿军指派带路的人退出京城之内,驻扎进位于京郊的一处兵营里。
兵营很破旧了,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遍地的杂草、落叶。
带路的指点了粮草、柴薪堆放的仓库的位置,就掉头回去了,留下四千八百名吐蕃兵在这里自己扎营,自己造饭,自己整理收拾。
本来已经缓和了的气氛,一下子又因为这种冷漠对待而变得不那么愉快了起来。
“这到了京城,反而不如在路上村镇时地方官给的待遇好。”平常就最是事多的江央才让,很不满意的嘟囔着。
“这里以前是京畿五营步兵的营房。”龙月说道,“这京畿五营步兵的统领胡大将军,三年前死了,因为他的独生儿子死在了对戎狄的战场上。老将军老来得子,没想到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听到消息后一口血喷出来,人就再没醒过来。”
他用手抚着一扇门扉上生锈的门环,道:“老将军死后,这京畿五营的设置也被取消了,原有的营兵一部分并入了御林军,一部分划归了雷龙骑军,只剩下了这营盘,三年了,却没人舍得拆。”
听了龙月的话,一众吐蕃兵半天再没人吱声。
“虽然之前的白灾上中原帮了不少忙,但其实在吐蕃人的心中并不如何感激,而在中原的百姓心中,对吐蕃人不止是看不起的,甚至是怀有一定的怨愤。”龙月继续说道。这个看似不成熟的小屁孩,话语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他耸着肩摊了摊手:“你们的赞普让太子前来出访,天语的皇帝留太子在宫中款待,本来是为了拉近两国的关系,但谁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鲁莽了!”东嘎将军对龙月一抱拳,“多谢指点。”
然后他对众兵将道:“分散开来,喂马、搬柴,整理房子。”
东嘎将军这样下令。所有人都默默的开始做自己的事,再无任何怨言。
龙月却又过来拉起我的手,“你跟我来。”
“什么事?”我问。
“我帮了你,你去我家。”龙月说道。他刚才的睿智全不见,又恢复成了嬉闹无赖的小孩子样。
“我不能随便离开兵营。”我道。
“不离开,就在这。”龙月拉着我,走向营房一隅。
那一处房子与别处不同,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好像民居一样的院落。
他推开了其中一间的门,“这里曾是我家,正确的说是我爷爷的家,是我爹长大的地方。”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似祈求的声音,问道:“今天你就住在这,行吗?”
我觉得没有办法拒绝他。
如果说那皇帝的眼睛好像两面湖水,那这小屁孩的眼睛就好像两面小湖水,而且是很不稳定的那种小湖,如果我拒绝他,保不准那小湖里就会决堤。
“太好了!”他雀跃的欢呼一声,然后道:“我去替你搬行李。”
“不用。”我说,接着我转过身,脸冲门口,大吼一声:“大哥、二哥、三哥,我找到了个好地方,咱今晚就在这过夜吧。”
“阿勒!”远处很快传来回应声。
我很郑重的对一幅目瞪口呆状的小屁孩说:“我们四兄弟,到哪都不分开。”
我哥他们搬着行李铺盖过来,小屁孩不情不愿的让开门口,让他们进去。
我则站在院子中看着这处院落。
小小的院落,空荡荡的,只在院子一角种着一棵枣树,枣树上结了些枣子,不过现在还是青色的。
“入秋时枣子就熟了。”小屁孩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看着,“那枣子很甜的。”
我转头看他。
他指着枣树旁边的一个地方,“那里,原来有个草垛。”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耳边听龙月说道:“曾有三个少年,总角相对的躺在那草垛上。”
“你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呀,我想当官,当个大官。”
一阵风吹过,没有了那三个少年,也没有了草垛,只有满地的枯叶被风吹动。
“央金!”龙月看着我。
“哦?”
“我们把这里收拾出来吧。”他说。
“阿勒!”我从墙角找到一把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扫把,把院子里的落叶都扫干净了。
稍后,我们将院子打扫干净,又抱来干草堆成草垛,再将我们的马匹都牵进院子里来。
我哥他们也收拾好了行李铺盖,我们四兄弟和月儿一起躺在草垛上。看着月亮慢慢升起在老枣树的树梢上。
月光穿透树影照在我的脸上。
……
此时,皇宫的紫微宫里,月光透过窗纸,照在雷丰瑜的脸上,他对镜而立,审视铜镜中自己的脸,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耳鬓,“十八年了,我的鬓边已生出了白发,而你……还依旧是十七岁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