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红尘[听雪楼系列同人文]》苏蔷薇

9、红尘

　　差不多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红尘，还是个小小的少女，眉宇间却是对任何事物都不信任的冷漠和疏离。
　　刚到洛阳这样暗里波涛汹涌，人才济济的地方，这样的少女，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在意。
　　那日是傍晚了，刘大膀子刚娶了个媳妇，每天都美滋滋的早收摊，他家不在洛阳城里，要回去也得一个时辰。而他收摊的时候，竟遇到了一个少女。
　　十五、六的年纪，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一把短剑，要打的利一些。”两锭银子凭空抛了过来，还落下一个硬邦邦的要求。
　　“行，那姑娘后日再来，我把剑给你。”见这少女出手如此大方，刘大膀子也挺乐呵。
　　“不，我现在就要。”那时还叫红儿的少女，已明白江湖生存的艰难，平时交手，万不可一下露底，她精擅于下毒，却也零零落落的在流浪中学了不少的剑法，她是倔强较真的孩子，学剑法也是快的不行，又肯下心思练，自是不差的。于是想打把剑，江湖行走，先是用剑与对手过招，再伺机下毒。
　　“姑娘，小的要收摊了……”刘大膀子无奈的摆手。
　　“你那里明明有把半成品，你现在用心，一个时辰足以打好一把短剑。”红尘眼尖，一眺就眺到店子深处打得刚刚成型的剑。
　　“姑娘……那是别人的……”刘大膀子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定是初入江湖，不懂得规矩。
　　“上面又没刻别人的名字，它是无主之刃。”红尘冷冰冰的截下刘大膀子的话头。
　　“这……姑娘哎……我这……赶着要回家……你……”刘大膀子为难的不知如何回答红尘。
　　“有客来就该用心接待，这是为商之道，你快些打好它，省下我俩的时间。”红尘摆明了是不准刘大膀子以任何借口推脱。
　　那时才十五岁的红尘，善恶喜怒尚还分明，要现在得到的东西，绝对不会再拖拉。
　　“好……好吧……”刘大膀子见这少女着实固执，也没了办法，自己埋怨了一下，就蹲下身来继续打铁。
　　火星飞溅着，生铁在火里被烧的通红，慢慢在铁匠的敲打下有了形，一声声的打铁声中，黑夜很快就无声无息的降临了。
　　“姑娘，打好了！”刘大膀子抹抹额头上汗，递过冷却好的短剑，再清冷的月光中，那剑的寒辉映出了少女清秀的眉目。
　　“谢谢。”轻轻的点了点头，红尘对这把剑还是满意的。
　　刘大膀子挥挥手，不甚在意，本来心里是不痛快的，却因了红尘的一句道谢而烟消云散。
　　那道谢，尽管细微，却是发自心底的。
　　这便足够了。

　　快子时了吧？
　　刘大膀子累哼哼的赶着路，远处的山坡上，孤灯如豆，该是媳妇在等他回家吧？
　　早些时候的少女已付好银子离去多时了，刘大膀子拾掇了一下店面就一路小跑着赶回了家。
　　喜滋滋的刘大膀子离家愈近就愈听到那一声声的惊呼：“啊——救命啊！流氓！你们这帮强盗！”
　　刘大膀子心里一沉，听这声音是自家媳妇的，莫不是真的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强盗？
　　刚走近小屋，又听到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婊子，爷爷告诉你，爷爷们就他妈的是强盗，你能把我们怎么样？乖乖的，脱了衣服让爷爷们快活，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周围立刻响起了附和的坏笑，和起哄的嘘声。
　　畜生！刘大膀子心里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一把踢开门，吼道：“奶奶的！谁敢动大爷我的媳妇？”
　　一进了门，刘大膀子的心“噌”一下就凉了……
　　只见不大的木屋里满满站了好几十人，都是粗鲁的强盗打扮，自个的媳妇被一个看起来是头头的男人压字床上，正没命的挣扎着，见到刘大膀子来了，“嘤咛”了一声就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刘大膀子立时觉着热血往脑门上涌上来，虽然他的腿已经开始抖了，他依旧强撑着喉道：“奶奶的！你们这帮强盗！放了我媳妇！”
　　强盗们先是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放了她？哈哈！”
　　刘家媳妇倒也算机敏，趁着摁着她的那人也在笑的功夫，腰身用力一扭，竟真的脱开了身，她拼命的跑进刘大膀子的怀里，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妈的！”见到嘴的欲就这么溜了，强盗们也躁动起来，几个人顿时向刘大膀子围上来。
　　刘大膀子看这阵势不大妙，愣了一下就推着媳妇望门外跑，边跑还边小小的心疼了一下家里的那几个破家具，还有自己偷偷藏在厨房的三两银子。
　　强盗们自是不肯放过他们，赶紧了两步就追了上来，离刘大膀子最近的人一个斧头砍了过来，顿时就在刘大膀子厚实的肩上拉开了一条血痕。刘大膀子肉厚，倒不觉着有多痛，反倒是他媳妇，一见血就止不住的腿软。这样自然就拖累了刘大膀子的速度，两人迅速被强盗们围了起来。
　　“哼哼……”又是为首的强盗，不怀好意的笑着，盯着刘家媳妇的眼神里像是能流出口水来。
　　“妈的！”见自己已经被围了起来，刘大膀子的眼珠子憋的通红，恨道：“老子跟你们这帮王八蛋拼了！”他是做好了准备要做困兽之斗。
　　强盗们也不含糊，狞笑着挥舞各自的兵器冲了上来，媳妇被人拉扯开了，刘大膀子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他这时才觉出了身上各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可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继续搏斗。
　　“唉——”低不可闻的叹息，回响在现场每个人的耳边，还微微有些稚嫩的味道。
　　“谁？”强盗头子硬生生打了个冷战，故意沉静的问。
　　不知是何时，在刘大膀子走过来的那条路上，多出了一个女孩子。
　　红衣有些旧了，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尽管年纪还小，那水晶般漂亮的眼睛里却明亮一片，里面透着尖锐的防备，像刀子一样射向见到她便停止了打斗的强盗们。
　　“咦？”看到他，强盗头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好个漂亮的小姑娘！”
　　红尘——那时的红衣小姑娘，看到这样凶恶的人笑，一点诧异的神色也没有，只轻轻的摸了摸托在左手中的短剑，刘大膀子认得那剑，是自己不久前打给她的。红尘隐约是笑了一下的，神色里掩不住的骄傲，她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找死。”
　　然后就是一阵红色的清风。
　　明明是个小姑娘，脚步却轻快的吓人，也不知怎的，转瞬间就到了强盗头子的背后，刘大膀子眼睛前银光一闪，那强盗头子的身首异处了。
　　红尘却仍是毫不在意的，反倒是唇角有些笑意，杀了人的少女，仍旧云淡风清。
　　刘家媳妇早就给吓的晕过去了。刘大膀子使劲的眨眼，也看不清这少女的动作。其余强盗一看头儿被一个小姑娘杀了，顿时嚷嚷着全冲了上来。
　　红尘手中的剑更是利索，脚下如生了风，挑、刺、击，不过几下，大部分强盗们就被撂翻在地。
　　剩余的哪还敢再攻，四散里逃了去。
　　刘大膀子出了一身的虚汗，“扑通”一下就给红尘跪下了，嘴里不住的喊：“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红尘冷淡的摇了摇头，清脆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不必谢我，练剑而已。”
　　她借着月光又查看起手中的短剑，微微叹了口气：“你打的剑不错。很锋利。”
　　刘大膀子嘴里含糊的答应着，头却低了下去。他听见这姑娘说是练剑，心里就惶恐她会不会连着他一起宰了。
　　过了好久，刘大膀子仍是没听到红尘的动静，一抬头，才发现红衣少女早就离去了。
　　夜深蝉鸣，四周早已寂静。

　　再见面，就是两年后。
　　那日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刘大膀子心烦，偏铺子里还坐了一位客人等着拿订好的剑。
　　“师傅，帮我修补一下这柄剑。”冷漠却毋庸质疑的女声。
　　刘大膀子一惊，抬起头就看到一位漂亮的姑娘。眼熟。
　　他认出她来，是两年前救过他一家的少女。眼下，已经是大姑娘了，那面容比起以前更添清丽娇艳，眉宇间却多了凌厉和肃杀之气。
　　他愣愣的接过红尘递上的长剑，已不是他以前打给她的那一柄。
　　刘大膀子似乎是不愿耽搁红尘，鬼使神差般马上就敲了一锤子下去。“叮——”剑身发出长吟，旁边的另一位客人却幽幽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不容刘大膀子询问，红尘先行开口。
　　“姑娘的剑，沾了很多的鲜血呢……”那客人是位中年男子，眼神淡漠，周身说不出的镇定气质。
　　“你怎知道？”红尘漂泊江湖也算久了，全身立刻警惕起来，手也微微握紧，整个人蓄势待发。
　　大概是感觉到红尘身上的杀气，那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听剑师。姑娘的剑，方才那声清吟，已经告诉了在下，它尝过了多少血腥。”
　　“哼……”看他神情不似有假，红尘才慢慢放松下来。半侧过脸，沉默。
　　刘大膀子趁着两人说话的时间上，麻利的修补好了那柄略有残缺的剑，递给红尘收了银子，眼看着她的身影离的远了，才叹了口气坐到那个听剑师旁边，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吗？两年前我见过这姑娘，与她现在还是不同的啦！她现在的穿着，虽然一样是红色，但那分明是上好的苏州锦缎呢……以前可是有些落魄呢……而且……”刘大膀子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而且，这姑娘似乎内敛了不少呢……比起两年前，沉稳的多了……

　　一年后。
　　喧哗的洛阳。
　　繁忙的朱雀大道。
　　刘大膀子心里欢喜着，终于把铺子迁到着繁华地了。
　　他又向东面费力眺了眺，隔着不远，就是名动江湖的听雪楼。
　　以后的生意会更好些吧？刘大膀子咧着嘴想。
　　“师傅，打剑。”很是熟悉的声音。
　　刘大膀子有些惊喜，又碰到那姑娘了么？
　　“打剑，刘师傅。”那姑娘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并且递上一块长铁。
　　“哎！哎！”刘大膀子赶紧应着，接过红尘手里的铁，偷眼望了她一下，依旧是俏丽的面容，却少了几分杀气，冷若冰霜的模样比起以前来平和了些许。
　　这是又，长大了一点点吧？
　　时光飞逝啊。
　　人终究会成长的。
　　“姑娘……”犹豫了半晌，刘大膀子才小声开口：“姑娘还记得我么？”
　　红尘怔了一下，细细看了刘大膀子一眼，才微抿了抿樱唇，道：“记得的。”
　　“记得便好！记得便好！”刘大膀子欣喜起来，“三年前……还是多谢姑娘相救了！”终是老实人，不愿欠下什么救命之情，刘大膀子赶紧向红尘道谢，并道：“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这说，姑娘救过我们一家，为姑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着说着，手上也不含糊，已利索的打起剑来。
　　“不必，当时我也是拿他们试着练剑的。”红尘甚是客气，又道：“师傅，我五日后来取剑。”
　　“成！”刘大膀子爽快应道。红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刘大膀子亲眼瞅见那丽影一转，便进了听雪楼大门。
　　原来，已经是听雪楼的人了。
　　刘大膀子望着手上的汉铁，看出了它的珍贵。打出来的话，是把好剑吧？
　　后来，红尘又来往了几次，刘大膀子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红衣女子已处在了江湖是非之中，是那听雪楼名动天下的护法了。

　　深夜，刘大膀子叹道，也是好久的事了，一年多前就再没见过红尘。反倒是现如今，在这荒凉的西南小镇又碰上了。
　　他转过身，合门。
　　各自都经历了不同的事，每个人，都是如此。而那些漂泊不定的江湖人，归宿到底在哪儿？
　　谴走了送来宵夜的妻子，他闷闷的去打剑了。
　　他只是一个市井平民，还是安守本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