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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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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尚是初晨,天空却有些阴霾,仿佛连人的心情都沉闷起来。
水榭雕楼,花开正浓。
偌大的若愚山庄,放眼望去,处处有花。绯如耐冬,白似茉莉,玄若墨菊,紫犹鸢尾。树叶大多仍是绿意覆盖,却也有少数的叶边已着了枯黄。
“醉蝶姐,瞧着这天快下雨了,咱还是别采了吧?”
一道听似只有十四五岁的声音从苒苒花丛中冒出来。只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手里捧着小篮,跟在另一个女子身后。
“不成。老爷今日有客人,昨个儿就嘱咐了要采好茉莉泡茶的。”被换作醉蝶姐的女子道。比起先前那声音的清脆,女子的声音更为温柔,也显得沉稳。
身后的女孩有些不解,“既然昨个儿就吩咐了,醉蝶姐你怎么现在才来采?”现在才多早呀,就连丫鬟们都还没起来呢。
“铃兰,花要清早采,那才能泡出好茶呢。”醉蝶微微一笑,又摘了几朵茉莉。
铃兰更为疑惑,歪头道:“这又是为什么?”她知道醉蝶很会泡花茶,老爷也只喝她泡的花茶,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诀窍?
“傻铃兰,真想知道的话,自己采来泡泡看,就知道区别了。”她轻敲铃兰的额头,随即又往前走去。
“唔……我就是懒得那么早起来嘛……”嘟囔着,铃兰跟上前去。
时过正午,天空却依旧没有开晴。
身为若愚山庄大管家的苏震有些紧张。他不住地看着身边每一个走过的下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这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司莫宇竟要登门若愚山庄拜访老爷!
老爷与司莫宇素无交情,何况老爷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怎么会突然会和这样一个……可以带着笑容杀人的狂徒扯上关系呢?!
“苏管家——苏管家!”一个下人匆忙跑来,滴着汗,“您还在这儿做什么呐?!司莫……司公子来了!人都已经到正厅了,老爷要你过去呢!”
人一惊,苏震咽了咽口水。对于司莫宇、尉迟湛离、冷伦绯这三个人物,他向来是畏多于敬……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等会儿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惹到司莫宇!
“阿震,怎来得这么晚?快,吩咐醉蝶看茶。”云若愚见苏震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开,叹了口气,转而对司莫宇作揖道:“抱歉,司公子……”
“不打紧。没有哭天抢地说司公子您千万别杀我,这位管家已经让我颇感欣慰了。”司莫宇微微一笑。声音清澈入云。
他说的倒是实话。江湖上早已将他和湛离说成了滥杀之辈,他也习惯了。
云若愚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不知司公子此番来访,是为何事?”
“说来其实也并非大事。只是昨儿个有个小毛贼,竟偷到了我和湛离所住的房里,还不慎打翻了烛火,烧了个精光——”他停顿一下,装作是瞧着苏震端茶进来,“我和湛离就暂无居所了。”
“这……”云若愚迅速用眼神示意苏震上去斟茶,自己则闭口不言。
苏震走到司莫宇眼前要替他倒茶,拎着茶壶的右手不停颤抖,他努力想要克制,却反而颤得更厉害。眼看那茶要倒在了桌上,司莫宇一手拦住他,道:“罢了,瞧管家怕成这样,我还是自己来吧。”言毕就接过茶壶,替自己倒上。
“啊!谢、谢司公子……”明白自己不用再站得离司莫宇那么近,苏震松了一口气,急忙退到一边。
云若愚坡有无奈。“司公子,这茶是采了初晨的茉莉花瓣,用露水泡的。老夫平日偏好品茗,身边又有个丫鬟特别善于泡此花茶。想今日司公子来访,也好拿出来让司公子品尝一下。”
司莫宇颔首,低头抿了一口,“好茶。果然花香浓郁,却又不失清雅。”其实他压根不懂什么品茶。
云若愚挥手示意苏震,“去替司公子和尉迟公子准备两间房。”
苏震的表情瞬间愣掉,接着诧异,没顾上注意便接口道:“殊影公子也要来?!”
气氛又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司莫宇已轻笑出声,使云若愚更觉尴尬,只得急急摆手让苏震退下。
平日里便觉得苏震没什么魄力和胆识,但看在他平时做事打理山庄还算井井有条,又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子,才始终没换管家——这次,唉。
是夜,月华似练。
司莫宇百般聊赖似的伏在窗前,对身后的男子道:“湛离,你说……我们真有那么恐怖么?”虽说云若愚今日看似冷静,可还是露出了马脚。例如好端端地提他自己喜欢喝茶作什么?还不是想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么。
如同预期般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尉迟湛离是傍晚时分才到的。
他还记得,先前他同云若愚说只要一间房便好的时候,云若愚复杂到让他想发笑的表情。有些果然如此,带点尴尬暧昧,又不失理所当然。“啧啧,我说湛离呀,看样子我们是断袖的传言已经深入人心了。”可惜了他翩翩美男子的形象。
依旧是没有回答,司莫宇叹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可以换换你那副冷如天山的表情呢?”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尉迟湛离一定又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喝茶。
喝茶不该是云若愚那种老头才干的事么?
司莫宇又叹气。提及云若愚——那个糟老头啊,还真是德高望重。派人放火的阴谋被当面揭穿,还能这样一副任山雨欲来而山自岿然不动的神情。
伪善啊伪善。在他看来,绞尽脑汁要取人性命还千方百计不要别人知道的人,那倒不如他们这种直接往手上溅血的人。
“叹气才是老头子该干的事。”
身后的忽然一声话,让司莫宇吓了一跳。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啊——向来惜字如金的殊影公子居然会主动说话了!且还是调侃他的话!且还那么准确地反击了他方才心中所想!
“……湛离啊,你真是越来越……呃,有进步了。”比起刚认识时,那个常常几个时辰甚至一整天都不发一语的尉迟湛离来,现在眼前的这个总算有点像人样了。
尉迟湛离依旧是一脸毫无表情的表情,只是又道:“为了让那两位朋友得以听见我的声音。”
“唉……不要那么快道破嘛。”司莫宇虽如是说,却也从窗边回来,坐到尉迟湛离身旁接着说:“入秋的夜凉得厉害,梁上的朋友若是不嫌无酒以待,何不下来一会?”以及,他刚才又听见尉迟湛离讲了一句调侃之话。哇哇。
看样子这个若愚山庄已经被尉迟公子列为极度讨厌之地了。呵。
不过他已经开始想象得到屋顶上那两人现在的表情了。
就在他想要笑出声的瞬间,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他只得不快地忍住。“湛离,”看清来者只有一人,司莫宇又说,“你是不是家被烧了,所以伤心得神智不清了?这儿分明是一位朋友,哪儿是两位?”
尉迟湛离一看便是不愿再出声,伸手一弹,屋顶上随即传来闷哼一声,然后就是物体滚落摔地的响声。
随着敲至屋顶的东西掉落,才看清,原来他手里竟是藏着粒小石子!
那男子瞧见同伴落地,急忙转身去看,却发现那人已断了肋骨。——“殊影公子果然好毒的下手!”
司莫宇听这男子声音太粗哑,也顾不得好口气,“总比这两位朋友躲在上面委身做梁上君子来得好——”他延了长音,又说:“莫非,梁王的手下当真都是梁上君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嘲讽,那男子脸色剧变。“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与梁王有何干系?”
“好了,你若是再不把话说直,你那位朋友就要断气了。”司莫宇厌恶地瞪了他身后躺在地上的那具躯体,“哦……不用看了,已经死了。”
男子一愣,大惊。想要慌忙逃跑,却发现司莫宇已来到他面前,伸起白皙的手勾着他的下巴,“你要庆幸……你们听见了湛离的声音,不是你死,便是他亡。因为我们需要一个人传话给梁王。”
听见尉迟湛离在身后喝茶的声音,司莫宇明白他已没有耐心再耗,便直接道出:“告诉梁王。我流离影司莫宇,和殊影公子尉迟湛离,永远都不可能为朝廷效力——更不可能,为一个卖国贼效力。”
男子大惊失色,司莫宇却还没放手,“对了,记得把你身后的尸体抗走。我们不要礼物。”言毕,司莫宇温柔地微笑,却是用了内力,食指一点,将男子推至远处。关门。
隐约还可以听见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和背着重物逃走的声音。
司莫宇暗笑。梁王怎么也不派一个有点意思的人来?真无趣。
“不过,你会说话……还真是出了我的意料。”他回过头来对尉迟湛离如是说。脸上有着戏谑,但也有着认真。
尉迟湛离若有似无地瞪了他一眼。依旧不语。
他亦只是笑。
殊影公子的沉默,一是冷漠的性子使然,二是他出生时声音便柔如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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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梁王拍案而起,怒气不可言。
司莫宇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尉迟湛离更是只用一粒石子隔着屋梁便杀了他一个手下!
怒气逐渐转为冷笑,梁王又坐下,“好,很好——殊影公子,流离影,你们若真是不肯顺服本王,本王定不会给你们好日子过!”
一旁的男子却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夜风忽然吹过,惹得烛火一阵抖动,才映照出那人的脸果真是方才的梁上君子。“可是……王爷,我们该怎么做才好?那两人不好对付啊……”是非常难以对付啊……
“……混帐!难道本王还不能压制住这两个江湖之辈吗?”但此二人确是颇为棘手。梁王沉下心来静思,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抹冷笑又随之而起。
“给我听好,三日之内你必须找到这个人……”
烛火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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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总算是风和日丽。
“呵,司公子和尉迟公子不再多留几日吗?”云若愚笑得温和慈祥。
司莫宇也回以相同的笑容。只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不了——承蒙云庄主这两日的款待,我与湛离感激不尽。”他也料想得到,江湖上不久便又会传出流离影与殊影公子同房而寝的佳话了。唉。他的美男子形象啊。
“哪里哪里,老夫才是……”云若愚还想多寒暄几句,却被司莫宇打断:“云庄主,时候不早了,我和湛离还要去找客栈住下。就先行告辞了。”
云若愚见司莫宇已作揖告别,而一旁的尉迟湛离则是一脸不耐,挂不住笑容,云若愚的表情又些僵滞,只得作揖道别。
出了若愚山庄,司莫宇狂笑三声,也不顾还站在山庄门口送客完毕的苏震会否听见。
“湛离湛离,我不行了——这云老头怎会那么有趣?连我都佩服起他了!”佩服他那副我是若愚我就怕谁的大愚像。还若愚……真愚也为之不过。
尉迟湛离早已习惯司莫宇似是放浪形骸又似是冷嘲热讽的笑声和措辞,见怪不怪。只径自继续走着。
只是他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抹人影吸引住。
片刻,司莫宇也注意到那人。嘴角若有似无地挂起微笑。
看样子,似乎,事情也不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