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惹尘埃》聂小倩

8、离忘海的秘密

　　"哈哈，华华，你看，那边那朵埃惹，长得好肥！"埃惹谷中，冥轮开怀大笑，一片海蓝色的花海里，日渐变得娇俏的她一身鲜亮的紫蓝衣衫，出尘绝凡，光彩耀目。

　　华华的表情已不似前几日呆滞，似乎脸上带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虽然他还不太能说话，但似乎却可以听懂冥轮所说的每一句话，并且给予相应的回应了。

　　"呆子，你来摸摸，这花瓣甚是肥嫩，手感真好，嘻嘻！"冥轮像个少女般，新鲜地摸着手下触感柔软的花瓣，看着在自己引导下有了越来越多沟通交流表情的华华。

　　不多时，本来离得有些距离的华华就安静地立于她身侧，手臂挨着她的手臂站在埃惹花同侧，伸出的大手轻轻触碰花瓣，不经意地碰到了冥轮的手，表情毫无异样。

　　"看来我还未教会你害羞的表情。"冥轮无奈道。

　　似乎是知道冥轮需要研究些什么，自从二人开始交流起来，华华不再遏制冥轮使用追魂石观看天下生物的习性和反应。

　　作为默契，冥轮也不去触碰二人的底线，忍着不去动心念感应流火，也刻意不去看四界的情形。渐渐的，向来对世事漠然无知的冥轮也通过观察开始明白了男女之情的有趣一面。

　　她看向安静又俊美的华华，成心考验他的反应，道："你知道吗？男子若是和初识不久的女子相遇，定是要彼此矜持些的，若是不小心碰到女子的手足，是为非礼也。你应该退让开一点，或是表现出羞赧的表情。"

　　话说完了，华华反应了一阵，手微微离开了她一些，当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听话地克已守礼的时候，两片温暖的唇贴了上来，轻触上冥轮脸颊。

　　"呵呵……你该……更羞赧……"伴随着冥轮情不自禁脸红的，是华华磁性又充满诱惑的声音。

　　"好呀，你是不把我的话当真了，竟然学会了戏弄。"看着眼神空洞举止却越来越有了灵性的华华，冥轮心中又是有些害羞又是有些心动与喜悦。

　　她不是念生，从未试过创造生命或者与谁交流亲近，这些日子教华华学说话、试探逗弄他产生各种表情和反应，与他日渐频繁地交流，让她不知不觉在心中生出一丝由衷的喜悦来。

　　她喜欢这个生物，收到他的回应和看到他的反应时，心里都是很欢喜的。她自己知道，看到一日日他因自己产生的改变，她由衷的欣慰。

　　其实她知道他虽然有惊人的学习能力，却均是由着本能，今日是她在他身边，他听她的学她的，可是若将来别人在他身边，不知他会不会也……

　　冥轮想到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每次想到这里心里都有些不通透，好像有什么堵了一下，说不清缘由的。

　　"华华，你喜欢我吗？"冥轮问。

　　"喜……欢喜欢。"空洞的眼神中没有火花，也没有清明。冥轮觉得心像是下沉了一些。

　　"是我太心急了，你已经进步很大了，我不该要求你那么多，呆子。"冥轮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不自觉就想要求多一点的男子。

　　"等我再多教你些东西，你可愿随我一起离开这里，和我一同生活？"冥轮试探地问道。

　　"一起离开……，一同……生活……。"华华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有些迷惑，冥轮看着他，不清楚他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华华，这些天，我想好了，你本性并不坏，只是不知因何神力，你凭本性做了些搅动四界的事，动静闹得有些大，我想带你去找念生，我的一个同伴。让她帮助你让你变得清明些，我们离开这里，你也不会再迷茫，你信我吗？"

　　"哪……里？"华华星夜般的双眼呆呆看着冥轮，冥轮看着眼前流华俊逸的男子，想起星界，想起那片星海，柔声道："我居住的地方，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好……。"虽然知道华华回答的都是她教给他的正常反应，但冥轮还是有些惊喜，伸出手轻抚华华温润的脸庞，问道："你这是单纯的回应我？还是出自本性想要随我一同生活呢？呆子？"

　　"你……非礼……我。"华华抬起头，大手抓住冥轮的纤手，脸上还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呵呵，学得真快呢。"冥轮会意后忍俊不禁，笑过后，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为自己一点一点的真是改变了不少。

　　想到这些，冥轮终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她暗自思忖，等和华华之间的沟通再顺畅一些，到时候再跟他讲道理，让他收了下在四界的这股瘴气。

　　再带他去寻造世神尊念生，给他种上神识，将他带回星界自己的住处，永世相伴。

　　只不过，一切都是自己希望的，到时候也不知道，等华华真的有了神识，还会不会这么依顺自己，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前往星界共同生活，毕竟，永无止境的生活不是谁都过的了的。

　　追魂石上学的只不过是镜像般的表面，其中深邃从未能探讨到个究竟，自己对感情的事情能掌握得住多少，还是未可知的。

　　夏翩走出了离忘海行宫大门后，隐秘的暗鎏金大门在身后徐徐关上。

　　他将怀中的灵簪取出，放于掌心。

　　流火感觉到，虽然小妖王手掌温度如常，但它却能隐约听到他暗自压抑的心跳。

　　"小簪子，你知道吗？被幽禁的一千多年里，我虽然无数次以原神飘行游走在行宫之外，却从未实实在在以这个身躯走出过这个鬼地方。

　　自由的感觉真是好啊，你知道自由的滋味吗？"夏翩长身而立，一身翠绿色的衣衫明明朝气蓬勃，他却是仰头而立，看不分明表情。

　　流火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但却能再度感受到他和前几日一样的异样情绪。

　　"自由是好啊。"流火想到："不用落入你手中，不用受驱使。"流火想起作为冥神星在星天上的无数自由散漫的悠闲生活，觉得小妖王可能就是这样的意思。

　　此时，它无论如何也是不明白，夏翩心里那些暗涌的隐忍和屈意，也并不知道他深藏这份心情，深藏了多久。

　　良久，夏翩收回幽幽视线，再度迈起脚步，不知不觉的，脚下轻快了很多。

　　"小簪子，你又偷懒了是吗？哼哼……这一路长路漫漫，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烧烤美味。如果你不介意被我烤成铁钳用来串制野味，就一句话也别说。你懂的，哼……哈哈哈。"

　　流火眼泪汪汪，它再次想起前主人冥轮，虽然她话少又老指使它，但好歹也是有些风骨的。怎的这个小妖王如此邪性，又如此霸道……。好吧，苦命的自己只能从此过上谄媚侍主的生活。

　　"啊，我居然忘了询问洛冷，那个守护天神普荫，本小王该去哪里寻他呢？……"

　　"你不知道还夸下海口？"流火心想，觉得脑门儿直疼，连天神人影都找不到，回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人，真的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这天天过的日子，可真够七上八下的。流火不禁沮丧了起来。周身不禁燃起无精打采的温蓝火光。

　　夏翩失笑道："好了，小簪子，你主人我就是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

　　龙行浅水，是怎么都不能发挥它的价值的。既然我已走出了这片桎梏之地，自然能找到我想找的人，也能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离开之前，我已经去洛树轩修炼的宫室里，找到了他寻找普荫的路线图，他这个人最谨慎，什么都要以防万一留存一份。

　　藏在瞬影空间里，就以为万事周全，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儿子的苦修，得益于那段被他幽禁的无尽时日，恐怕早已经高过他不知几倍了。毕竟修炼不论时日，贵在天赋么。呵呵……"

　　"什么是瞬影空间呀？"流火一时好奇，不知不觉，嘴里就溜出了一句话来。想要再后悔，已经晚了。

　　"哟，小簪子，我虽然知道你灵气十足，将所学语句顺口而出，是早晚的事，可是本小王忘了，你很能隐藏啊。

　　你灵力隐藏很深，恐怕只有你不想做，但凡你心里想要开口说话了，出口成章定是毫不费力。

　　我估摸，那日在妖皇宫中开口后，你习惯了不多时，怕是就能好好说话了吧。

　　你是不是想缓个十天半月再跟本小王交谈，想着能不费口舌就不费口舌呢？

　　你可真调皮。"

　　"……。"

　　流火被这小主人拿近到了狭长而深邃的双眼前细瞧，不由得暗地里一阵冷汗，莫不是他在研究烤制它时往它身上撒什么面灰吧？不就想偷个懒嘛，他不会这个也计较吧？

　　"好了，小簪子，我们出发吧。"少顷，夏翩什么也没做，只是将流火揣进怀内，款款而行。

　　流火长吐了口气，想来是小主人出来散心，心情较好，就不打算跟它计较了吧。

　　可是流火很疑惑——那个瞬影空间有多隐秘呢？听小主人这口气，他能耐还大着呢。以后还是乖一点吧，万一惹了他，就算不被烧烤，被他丢进个什么瞬影空间的话，估摸也是不好出来的吧。

　　因为有了个正大光明的主人，流火再也不用藏匿自己，也渐渐不觉得无聊，不老想着睡觉了。这才算有机会将离忘海行宫外周遭和一路行过的妖界境地细细打量了一番。

　　然而观察后，它才发现，妖界灵花异兽，只有在出了离忘海海境才得以观赏到。

　　可以说在出离忘海海界外之前，流火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止画面。

　　但是流火很疑惑，纵然是被瘴气所伤，也应该多少能看出一些昔日繁盛的景象，只有离忘海周遭，似乎已经安静了很久一样，久到几乎要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离忘海，作为妖界七海中煞气最重的妖海，实非浪得虚名。煞气重得海上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只有一种要将人溺毙的沉寂。墨绿的深海上仿佛连阵风都没有。

　　之前数日在行宫内，流火就觉得众人住在里面，皆是各行各事，连妖皇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沉闷至极。

　　它不禁疑惑，冒了冒蓝火，夏翩就将它自怀中取出，看着它，问："怎么了小簪子？"

　　"主人，为什么大家到了离忘海都这么沉默呢？妖界应该是所有灵物修灵之地，不应该是一片百花齐放，妖气横溢，汇生百态的景象吗？"

　　"哈哈，你是叫我主人了吗？有进步！小簪子，再叫一遍，乖。"

　　流火无语，赌气不叫，心想："感情你是没听我说什么呢？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一个被长期囚禁的小妖王，能知道些什么？"

　　"小簪子，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我虽然长期被囚禁，但是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用原灵离身而走，不出身体极限，妖界哪里也算是都去过。"

　　完了完了被猜到了，这小主人不会发飙吧。流火一阵胆寒。

　　不过貌似夏翩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小簪子，看在你叫我主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致使离忘海成了这片光景的原因可以当成个故事说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当年雷霆万钧的妖王东皇太一和叶氏长女叶姝……"

　　听着小主人难得平和又极富磁性的声音，流火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他描述的一个梦里。

　　那个梦境里的女主角叶姝，雍容典雅，芳华绝代，作为守护妖族的叶氏长女，理应嫁给一个配得上她的王室贵胄。

　　终于，这个人出现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妖王东皇，他英俊无双，携令天下，他的出现正好没有错过她的华贵美好，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悠悠两心，相知相配。

　　当年的离忘海只是一片煞气较重的妖海，海虽深暗却有灵力较强的灵物可以存活。海风呼啸，灵兽啼鸣，配上离忘海上漂浮着的会发出萤火之光的离青果，也是生机勃勃，而这片海也在后来成为了太一和叶姝定情之海。

　　然而电光火石的相遇相爱却抵不住时间的拖拽。远古妖巫一战，太一战死，尸身化于无形，无处可寻，叶姝并没有过多挣扎，其间原由引人猜测，众说纷纭。

　　"这个世上唯有一种爱，是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的，小簪子，那就是死别。"梦里梦外，流火恍惚中听到夏翩这么说。

　　在夏翩徐徐道来的梦境中，太一死了，叶姝大概是太过悲伤了。所以反而不哭不恸，只是下令，离忘海从此不准外人踏入。那之后，离忘海海境内煞气冲天，曾经偶有的活物也再难存活。连风浪也转而静止。

　　一切仿佛都被凝刻在了一个静止的时空里。

　　"所以，此番妖族有难，叶氏传人叶清瑶，也就是我母亲，为了妖族违令而行，也是抗了师祖之命，离忘海中隐藏能量是个未知数，族人也是知道的，都尽量不轻举妄动，包括妖皇和洛树轩。"

　　夏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流火听出来，他还是不愿意直呼洛树轩为父王，只叫名字。

　　"主人，是不是叶姝想将时间停在太一死的那一刻呢？"流火有感而问。

　　"女人都是无用的，感性的。小簪子，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最好。世间灵物化形都但凭其心念，我觉得你当个小簪子挺好的，将来，我可不希望你炼化成个女人，麻烦。"

　　"那我修成个什么好啊，主人？"

　　"烤钳如何？哈哈哈！"

　　"……。"

　　其实，流火本来是想问夏翩，为什么在离忘海行宫内时，从来没见过叶清瑶，他母亲。但是刚才听他只是淡淡提起，加上又被打岔，也便作罢了。

　　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妖王主子，它拿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下来我们怎么走，主人？"

　　"西边，星界边际。"

　　"好的，主人。"

　　"好什么好，你个木头簪子，走的飞的都是我，你躺着就行了。倒是挺爱操心。"

　　"……。人家是灵火鎏金簪。"

　　"既然开口说话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心机鬼。不然我就叫你小木头簪子。"

　　"……流火。"

　　"流火么，幽蓝流火……好了，我们出发吧。流火宝贝。"

　　流火被大手揣进怀里的那一刻听到夏翩的"爱称"，不禁抖了好几下，小主人啊，你的忽冷和忽热，都是很难以消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