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生死录》玉挽卿

29、偃师

　　是夜无月。

　　天合关大营外，惨叫声响了一夜。

　　桐音远道而来，疲惫已极，与水如烟回到自己营帐便沉沉睡去，而主将定志却睡不着，只能遵照阿普戊要求闭营不出，在中军主帐与副将并门派弟子守了一夜。

　　直到第一抹阳光照亮山脉，阿普戊大摇大摆站在营门前，身后蛊虫毒物满地。翎羽机关外尽是死状惨不忍睹的妖魔尸体，只一人，杀敌军数百余。

　　“这夷人蛊虫果真厉害之极！”定志听闻消息，砰然一拍桌面，大喜道。

　　桐音彼时初醒，面上却不掩担忧：“将军，须知此番只是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他们并未想到我们会使这等旁门左道的法子，才被我们捡了漏。”

　　恰此时，阿普戊带着一身血腥大步走进中军帐，刚进帐，便哈哈大笑道：“妖魔军不过如此，简直不堪一击！还不快拿酒拿饭来，一整夜的简直累死个人！”

　　桐音换了副笑脸上前搀扶：“老人家立了这么大功劳，好酒好菜是要的。不过，桐音倒是有些好奇您这养蛊之术，不知，是个怎样的法子让这么多虫子都听您命令呢？”

　　“就不知道了吧？你可曾听过蛊笛？”阿普戊眉头一挑，笑问道。

　　“仿佛听过些许，可是以笛音控制蛊虫，令其攻击敌人？”桐音猜测。

　　“你倒是不笨嘛！”阿普戊呵呵一笑，恰好帐外来人造饭，他便向桐音摆手，长声笑道：“老头儿我先去吃饭啦，不要太崇拜我！”

　　桐音失笑，眉头却松不开了，正琢磨着，那厢便见剑阁南筠进帐，面上难掩喜色：“将军，太虚援军到了！”

　　“哦？”定志欣喜万分：“快请他们进来！”

　　南筠依言退下，很快，便有位身穿白色道袍的少年跨步而入，衣袂翩翩，容貌儒雅清俊，颇有些太虚道人的仙风道骨之态。

　　“太虚观莫辞，拜见定志将军。我太虚本派遣一百名弟子前往九黎，孰不料刚出中原便中金坎子埋伏，近半数战死，如今到九黎的不过五十之数。”

　　“中原的局势竟紧张至此，”定志喃喃道，俄而，又露了笑容：“不过，你们平安到了就好，我这就着人安排。”

　　“多谢将军好意，”莫辞垂身作揖，眼见一旁沉吟的桐音，忍不住咦了声。

　　“姑娘，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你？”莫辞声音中含着不确定。

　　桐音惊醒，一眼认出莫辞的模样。数年前，她最艰难窘迫时曾与他见过一面，几年未见，少年已成长为出色的太虚弟子，举止间稳重不少。

　　“云麓仙居桐音，”她对莫辞颇有好感，含笑回礼：“当年，国师府前，曾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你，”莫辞喃喃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我求师父帮忙，师父还嘱我不要参与……”

　　“以前的事不必提，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处理好天合关之事。”桐音转开话题。

　　“桐音姑娘，既是遇到旧识，便由你来讲解如今状况好了。”定志道：“我要去安排后续事宜。”

　　“这是自然。”桐音点头应下。

　　桐音讲明战况，却见莫辞略有不解，正盯着她发呆。

　　“哪一处我没说明白么？”桐音问道。

　　“没，没有！”莫辞回过神来：“只是想起前事罢了。”

　　桐音沉吟不语，恰此时，易容的水如烟匆匆前来：“姑娘，你要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真的？”桐音颔首，对莫辞笑笑：“抱歉，我有事先行一步。”

　　******

　　“十四钗中易容潜入敌营的姑娘传了消息来，敌军将领的身份及敌军状况，都已摸清了，”进入军帐中，水如烟向桐音禀报：“此番被派到天合关的是荧惑侯之子君朔，这魔我的人接触过数次，颇为刚愎，周围小卒均会被其肆意辱骂，平日里，对待力量不如自己的副将多有嘲讽之言，是以，他与副将的关系不怎么好。”

　　“我后来让你问的呢，”桐音敛眉：“君朔可曾习练过阵法？”

　　“姑娘们道君朔自来九黎之后，每日停留中军帐，无非是做过几次进攻命令罢了，甚至想倾尽所有兵力一举拿下天合。只是命令大多被副将驳回，真正成型的只有昨晚奇袭。至于阵法，这几日都没看他用过。”水如烟回想一番。

　　“还好他们心存忌惮。”桐音闻言叹道：“花翎十四钗之能我是信的。君朔既为荧惑侯子，想来也有几分能力，我担心他的做派，不过伪造。”

　　“姑娘放心，恰好妖魔军经过巴蜀时，沿途抢些人类女子玩弄，我们有两个姑娘便是混在这群女子中，此时，已是君朔帐中人，他有甚么真面目，一试便知。”水如烟答道。

　　“十四钗行事，果真令人放心，”桐音道：“对了，我方情况如何？”

　　“暂时看不出所以然，定家军军容齐整，门派弟子亦出色，”水如烟道：“只是翎羽弟子能力特殊，自视甚高，对其他人颇有不满。”

　　桐音想到中军帐中那神机营弟子鹰风的反应，心道这话倒不必水如烟提醒，她自己也能一眼看出。

　　“我先去中军帐看定志将军，你吩咐下去，让潜入敌营的姑娘们多加小心，量力而行。”这般想着，她对水如烟点点头，拖着已然有些疲倦的身体匆忙离去。

　　“……是，”过了好半晌，水如烟才应了。

　　桐音踏入中军帐，恰好看见有一位守门的兵卒向定志禀报着什么，定志见她前来，招手示意。

　　“将军寻桐音何事？”桐音作揖。

　　“有人探望那位刚刚打了胜仗的夷人，据其说法，是木克村的夷人村名，桐音以为，可能将人放入军营？”定志问道。

　　“请将军先让村长与来人见面，我会在旁作陪观察。”桐音答曰。

　　定志便将来人请入，却是几位模样朴实的夷人汉子。

　　“村长，接到您老的传信我就来啦，您怎么跑来这儿了，可让村民好找！”为首的那个身形粗壮，铁塔一般，身后未跟蛊虫，手里却拿着铁锤。

　　“你们小子放心，老头子我就在这帮点忙，帮完就回！”阿普戊嘿嘿一笑。

　　“那，您老需要什么东西吗？这中原人的地方住的不舒服。”又一人询问道，阿普戊随意摆手：“没事多带点干粮，这儿缺的很，顺便让大禹村那边，有了闲粮也多往这送，这啥都好，就吃的不方便。”

　　几位夷人连忙点头，看上去，这位老者在他们心中地位颇高。

　　出得营帐，定志将军静立相候。

　　桐音向定志颔首，只觉脑中发晕，竟是弱症又犯。她握紧双拳压下难受，在对方邀请下重入军帐。

　　中军帐中，翎羽弟子鹰风闲坐等候，动作略显倨傲，对桐音的存在视若无睹。桐音也不介意，任由定志前去招呼，自己走到九黎舆图前，对比着图中内容与自己在仙居看过的山河图，渐渐对此处地形有了认知。

　　“或许，来日也该让夷人相助，标出瘴气时常出现的位置了。”桐音自语，另一边，定志与鹰风的谈话亦传入耳中。

　　“鹰风少侠是寻本将？”定志温文道。

　　“当然找你，你要的那些破木栅栏我都弄好了，每天里捆木头，一点意思都没有，闲的快要长蘑菇！就不能给我们安排点有趣的事情吗？”鹰风冷哼。

　　恰好莫辞带着仙鹤入内，向定志作揖，又给了站在旁侧的桐音一个笑容。

　　“将军，太虚观弟子已全数安排完毕，我们派了仙鹤在营中巡逻，如有异状，当会立时发现禀报。”

　　话音落下，莫辞转向桐音道：“桐音姑娘托付我查探的事，我必将尽快打听消息。”

　　桐音微微点头，眼见莫辞指尖轻抚仙鹤头颅，脑中隐约有了个构想，恰此时鹰风不耐烦的看向定志：“说完了没有，我们的事你还没给回答呢！”

　　“这……”定志有些迟疑，向桐音丢了个求助眼神。

　　就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法力几近全无的少女抱着信任，许是因为定勇将军数年前曾将蜀州城退匪之事挂在嘴边说过一阵，又或许，是因为眼前之人虽为女子，样貌却平静，如云的淡然从骨子里透出，就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让她动容。

　　而这一回，她没有让他失望。

　　桐音向鹰风作揖，淡声问道：“鹰风少侠，若我未记错，神机营精通木牛流马，偃师造人之术？”

　　“当然，幽州沦陷后，翎羽山庄遭受重创，翎羽弟子四散入大荒。我们是神机营分支，最精通的就是偃师造人之术。我们做的机关人，只需消耗少许铁及一部分上好木料皮革，一旦做出，惟妙惟肖，与真人极为相似，做得好的，能够使用主人的部分法术。只不过，机关人十分复杂，一人工作，需要大约七天才能做完。”鹰风自豪道。

　　“我都说了，一个木头人做七天，简直太费劲，还只能干些杂活！”定志蹙眉：“战机不容耽搁，我们哪有这个时间！”

　　“你……”鹰风气怒。

　　“将军且慢，”桐音抬起头，眸光湛湛：“桐音以为偃师造人未必无用，善加利用，便是一支奇兵。”

　　“哦？”定志蹙眉，显然对此抱有疑问。

　　“将军且让我与夷人村长商量一二，此事不急，最好吩咐神机营弟子秘密进行，机关人多造一些，反正这里树林茂密，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桐音道，俄而，从袖中掏出卷轴：“这是大国师教我的幻阵，此阵乃是仙居祖师传下，与九黎瘴气相配有奇效。还请将军找人秘密将它布置在营外几处地方。”

　　说罢，桐音在山河图上指点一番，标出了距离营帐外不远的数个地方，一边标注，一边解释：“妖魔若有进攻，则让我们人将妖魔军引到幻阵，杀敌时有事半功倍之效。”

　　定志闻言，大喜过望。

　　“不曾想桐音姑娘愿将仙居法阵慷慨相授，如此，九黎可守！”

　　“传授倒是谈不上，桐音不过是尽些自己当尽的责任罢了。”桐音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