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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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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繁锦着一身翠色的对襟齐胸襦裙,发髻斜斜挽着,额上贴了花,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个男子。
“出云宗向来是没有男宗主的,”苏繁锦摸着袖子上的贴花说。
出云宗如今名义上的宗主苏繁锦,是个男儿身,这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出云宗的每一任宗主都会收一个亲传弟子,让她在自己百年之后接替宗主之位。出云宗的总规便是不得男子担任宗主之位。前宗主捡到苏繁锦时便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要收的徒弟,可是祖宗规矩摆在那里,于是她老人家只好让苏繁锦扮作女子,既如了自己的愿,又照顾了祖宗的颜面。
出云宗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长老,看在苏繁锦天资不世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小子不当着武林的面把自己真身抖出去便好。
沈千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搓着衣角,只当苏繁锦在说笑话,“先生,你莫要逗我,先生怎么会是一个男子呢?”
“你不信?”苏繁锦站了起来,嘴角噙着笑,捉起沈千风的手放到了自己胸上,“那你来摸摸看。”
沈千风换慌忙挣脱了苏繁锦的手,低下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如今信了么?”苏繁锦娇笑道,而后加了一句,“我还没有叫谁摸过呢。”
沈千风更加慌张,抬起头,“是……是在下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莫怪……在下,在下……”
“你是哪的人?”苏繁锦打断沈千风的话。
“哦,在下家在宿州,宝盖头的那个“宿”。”沈千风认真的给苏繁锦比划着“宿”字。
“那成。”苏繁锦整了整衣摆,“你去找银珈让她弄个麻袋再把你装上,随着今个儿的船运到宿州去,下个月我们就去宿州玩儿。”
沈千风真照苏繁锦的吩咐去找了银珈。麻袋捆好要装船的时候又被苏繁锦拦下。第二日沈千风跟着苏繁锦坐船去了宿州。
上了船沈千风才发现,这船上除了船夫只有他和苏繁锦二人。
“你也看见了,我没带别人。我这腿时好时坏的,要是不中用,你可得背我。”苏繁锦靠着船边把手里的花糕揉碎了抛进江里想喂鱼。
“在下觉得,先生此番出游只带在下一人确实不妥。”沈千风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正襟危坐。
“你要坚持把我当做女子,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我要是走不了的时候你把我丢下也成,”苏繁锦把手里的花糕都扔进江里,罢了又自言自语,“为什么没有鱼来吃呢。”
船行了一个白日,在夕阳余晖中靠了岸。
下了船沈千风才明白,伺候苏繁锦的人早在岸上等着了。
出云宗霸着整条沫江,宿州虽小,却也算是江上一站,早些年,差不多就是苏繁锦大师父接手出云宗的时候,在这设了一个分舵。
苏繁锦从前来迎接的宿州分舵舵主林阳手里牵了两匹马,把黑色的那匹马的缰绳递给沈千风。
“你们不必跟着,有事儿我自会去找你们。”苏繁锦对林阳说罢,便跨马扬鞭,绝尘而去。
沈千风慌忙向林阳作了一揖,也上马,去追苏繁锦了。
宿州虽小,却也有一个城该有的模样。市坊酒肆,华灯初上。沈千风牵着两匹马走在苏繁锦身后。
宿州是沈千风的家乡,苏繁锦让沈千风跟着本是想能有个靠谱的人好带她欣赏一下宿州的风物。然而沈千风竟然是个白活了那么多年连个路都不认得的家伙。
苏繁锦在前面走着,靠着印象找到了几家宿州有名的小吃铺子,也不管沈千风喜欢吃什么,凡是自己想吃的都要了两份,吃不了的那一份半自然丢给了沈千风。沈千风也吃不了那么多,晚上到住处时他手里已经拎了一堆的小吃。
苏繁锦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吃不了就扔了。不然你还想留到明天吃?”
沈千风看了看手上的残羹冷炙又瞅了瞅苏繁锦,想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又组织不好语言只是干着急。
苏繁锦看着沈千风的模样嗤笑了一声,“我忘了,你是素鹤门的,门规不能浪费粮食。”
“哎,”沈千风作揖道,“先生说的正是在下想说的,只是在下嘴拙,还未想好如何开口。”
“罢了,”苏繁锦觉得有些累了也不想再逗弄他,“你出了院门向东走,遇见乞丐就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吧。用来施舍大概也不算浪费粮食。”
“确实不算,谢过先生了,在下这就去。”沈千风豁然,说罢便拎着手中的食物出门向东去了。
苏繁锦看着沈千风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声“呆子”,笑他也不问问多远,东边的乞丐还是他下午看见的,约莫着离这儿有个四五里地,沈千风走的时候也没牵匹马,有他消食的了。
果然沈千风回来时,天色已晚,苏繁锦早歇下了。
这一天里虽然苏繁锦没有再提自己性别的事情,但是沈千风却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细想来苏繁锦的声音确实与女子不同,雌雄莫辩的意味,加上苏繁锦的身形也不似寻常少女般娇小,加之昨日那轻轻的一下触碰,沈千风是有五分信了苏繁锦的男儿身。
苏繁锦找的这个小院子只有一间房子能住,沈千风觉得跟一个还不能确定性别的人共处一室一宿于礼不合,便在门口坐了一夜。
第二日苏繁锦起了个大早,一出门就看见坐在门口还没睡醒的沈千风。苏繁锦心情大好,踹了沈千风一脚叫他去打水来洗漱。
沈千风被叫醒有点迷糊,但还是勤快的照做了。两个人洗漱完毕苏繁锦便带着沈千风出门去了。
沈千风牵出马时又被苏繁锦就昨晚的事儿笑话了一通。他满面通红也不知为自己辩解一段,且觉得自己确实如苏繁锦所说有些愚笨了。
苏繁锦带着的这两匹马,黑的叫冬枣白的叫春好,是苏繁锦前些年一并寄养在宿州分舵的,都是成色一般的马,但是经不住苏繁锦这个少宗主喜欢,所以这些年这两匹马也是被娇养出了一身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不过难伺候确实是分人的,这两匹马一交到苏繁锦手里,乖得跟两团软包子似的。
苏繁锦只觉得自己没看走眼,这两匹马真精,纵是多年不见也知道谁是主人,知道自己嚣张的依仗是什么,该低头的时候绝不含糊。
与之相比那个牵马的人,倒是赤子心肠,蠢得过头了。
依旧是大街小巷的闲逛,午时累了,苏繁锦带着沈千风进了一家酒楼。苏繁锦要了个雅间,小二带着两人上去时他又支使沈千风去买糖炒栗子。
苏繁锦坐下,窗户开向大街,他说了几个菜再一抬头便看见了沈千风抱着袋糖炒栗子向这边赶来。苏繁锦扣着桌子笑了笑。
沈千风坐到苏繁锦面前时,小二也端着饭菜走了上来。
“你倒是赶得巧。”菜摆上桌苏繁锦只说了一句便让沈千风开动了。
这一桌子菜苏繁锦吃了几口后觉得不合胃口,开始剥栗子吃,沈千风兴许是饿了,连着添了四碗饭把桌子上的五个菜都吃干净了才停筷。
苏繁锦看了他一眼,沈千风十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先生见笑了。”沈千风说。
苏繁锦掏出手绢,用桌上的茶水蘸湿擦了擦手。
“见笑也是件好事。”苏繁锦把手绢扔在桌子上,“走吧。”
两个人刚出雅间,就遇见个巧事儿。大概是食客不满意饭菜,找来店家大骂一通然后撂下银子拂袖而去。这事巧在这个食客身上。
那人一出来,苏繁锦就笑了,一个素鹤门的内院弟子,沈千风见了可是要喊师兄的。
“好一桌子饭菜。啧啧,可惜了。”苏繁锦对沈千风说。
苏繁锦在取笑自己沈千风是知道的,素鹤门不浪费粮食的规矩,人家内院弟子都置若罔闻,倒是他一个杂役弟子遵守的一丝不苟,确实可笑。
沈千风低着头搓了搓手。
苏繁锦把半袋栗子塞进他怀里,“低什么头,有错的是他们。”
沈千风一愣,而后腼腆地笑了笑。
苏繁锦白了他一眼,叫了声“呆子”,便大步下楼去了。沈千风连忙小跑两步跟上。
这一日是宿州的花灯节,有晚上放河灯的习俗,官府还会在岸上点烟花,一天的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夜降了,苏繁锦也去买了河灯拉着沈千风往河边凑。苏繁锦蹲下放灯的时候,从怀中掉出个锦囊,落到地上打了个滚差点掉进河里。
苏繁锦拾起锦囊就把它塞到沈千风手里。
“你给我看好了,”苏繁锦说,“这里面可是我出云宗的宝贝。丢了要你好看。”
沈千风听到这赶紧把锦囊揣进怀里生怕弄丢了。
苏繁锦嗤笑了一声,又转过身去蹲下放他的河灯。
河灯放完苏繁锦拉着沈千风挤上石桥看烟火。第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桥上一阵骚动,苏繁锦被挤倒在人群中。
到处是惊呼,和着烟花炸开的声音像是个滑稽的传奇本子。
不巧这么一摔苏繁锦的腿疾也犯了,站不起来只得抱着头背靠栏杆缩着,免得被踩踏误伤。
一刻时辰骚动才停止,官兵疏散了桥上的人群,抬走了几个被踩伤的人,苏繁锦才得了空间扶着栏杆站起来,衣裳和头发都乱了,她四处瞅了瞅。
沈千风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手下来报沈千风已经出了城,苏繁锦叩了叩栏杆低头笑了一声,“下去吧。”而后强撑着在桥上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