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一个字》Uin

9、Chapter 8

　　早上七点半，所有人在客栈门口集合，画室被分成九个小组，每组四人，大多两男两女。吃完早餐，大家跟着当地导游兴高采烈地进村了。
　　他们从土路进。南方潮湿，土地细软，早晨薄雾未散，远山被氤氲的雾气缠绕，只见山头不见脚，模模糊糊的轮廓隐约而神秘。
　　主道上有一条不宽的河，河底距河岸约摸着得有两三米，河底的每一粒沙石、每一根青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水从上游来，格外清澈，流速快，拼命地拍打岸石，声音空灵清脆。河两岸是两道较窄的石路，崖上长着厚厚的长青草，一簇簇耷拉着，像女人的头发。石路坑洼不平，路边奇石堆垒，各家的大门相对而开，黑瓦白墙，墙根泛了黄，有种浓浓的岁月感。一座座石板桥架在河上，木棍与藤枝搭成棚子在岸边，下面摆着铺子卖工艺品。
　　阳光透过藤蔓的空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路口的小凉亭歇着游客，悠然地茶寡。小酒坊上挂着红灯笼和随风飘飘的'酒'字，一边又一遍重复着，
　　“米酒、桂花酒、果酒、新鲜的竹筒饭……”

　　拱桥边长满绿草，行人匆匆，深深的宗祠里古老的阁楼木窗下交替着留影的过客，大厅里导游在讲祠堂的故事、查村的历史……
　　这个点，本地人都吃过早饭了，三三两两在水边洗衣服。她们从石梯而下，蹲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把衣服揉成一团，用洗衣棍一下一下地打。水流得快，污水走得也快，这条河里，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洗菜，不管怎么说，齐淇还是觉得不太卫生。

　　一路上有很多艺术生，大多都是大学生，画油画的、水彩画的、国画的、速写的，还有摄影的…
　　十点多钟，学生们渐渐散去，三两成群各自逛。齐淇进了家酒坊，卖酒的是个小姑娘，皮肤白白的，短头发，看上二十三四岁，她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你好，买酒吗？”
　　齐淇点头。
　　“可以尝尝。”
　　不大的透明酒桶，上面贴着标签——米酒、草莓酒、蓝莓酒、蛇酒、枸杞酒……齐淇指了几个，卖酒姑娘用酒勺爻出一小杯递给她。齐淇尝了好几种，没一种合口味，味道感觉不是很正，像香精兑的，但她还是买了几斤，就当饮料喝解渴了，也不好意思让酒家白忙活。
　　最后，齐淇拎着几个竹筒，咚咚当当地走回住所。途中还买了一双拖鞋，木板鞋底，两根深蓝色锦缎布带缀满白黄色的小花，可好看了。
　　……

　　乍到这个南方山区，大家都有些不适应，太潮了，且客栈提供的伙食很不好，虽然说八菜一汤，但到底是大锅饭，没什么油水，所谓的菜汤也就是一个大盆一锅水，上头飘着两三片菜叶，稍微好吃点的菜刚上桌就被一抢而空。
　　这就导致了要经常加餐，好在这小镇上还有些烧烤店、小吃店。

　　天灰蒙蒙的，中午就开始乌云密布。
　　陆成说会下雨，下午三点多，真的下雨了。

　　齐淇坐在廊下看雨，忽然一只小橘猫窜过来，她蹲下身把猫招过来，陪它玩了半个下午。
　　……

　　第二天，学生们在超市租了小拖车，一个小组一起出动，选景架画架作画。
　　袁一没和组员一起走，她独自抱个速写本在村里晃。她发现本地人吃饭很有意思，他们喜欢端着碗站在门口，或是到处跑。她早上没吃饭，这会肚子空空的，于是在路边买两块菜饼，又酥又脆，咬上一口满嘴油，却全然不腻。

　　徽式古建筑很优雅，黛瓦、粉壁、马头墙，高山远水，古色古香，本就是一幅水墨洇染的画。
　　整个查村是个大圆，道道相通，无论你走哪一条路都能绕出来。袁一瞎晃悠，转进一个巷子里，绕来绕去走到了头。路尽有个很别致的房子，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大门口，手扶上铁栏栅，沾了一手铁锈，她一边擦，一边往里面看。只见铁栏杆门关着，院里很整洁，里门也上了锁，院里有个小花园，长满杂草，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还有一棵她叫不上名来的大树。
　　袁一绕院墙半圈，选了个角度，把速写本放在墙上，她掸了掸手，爬上围墙坐稳。她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来，翻开速写本，盯着那棵树，刷刷开始作画。她的画风比较狂野，钢笔画也不一正一板，没到一刻钟便画完一张。
　　袁一把画从速写本上撕下来，揉了揉，随手塞进口袋。她眯着眼打量整个院子，看了会，又觉得自己有点渴，于是她跳下围墙，把速写本放在墙边，去买了瓶水。

　　不久她就回来了。
　　咦，院子里有个男人。
　　男人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条毛毯，一动也不动。

　　袁一干巴巴地盯着他，眨了眨眼，忽然眉梢一挑，小心翼翼地打开速写本，动作很轻，生怕扰他清净。
　　她又勾了一张，还是不满意。袁一揉掉画，耷拉着脑袋，找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着。她时而看景、时而看手机、时而看他。
　　哎，要是能进去画就好了。

　　十分钟过去。
　　她坐得快睡着了。
　　无聊，
　　好无聊，
　　太无聊了。

　　她一手滑手机，一手转笔。
　　忽然，远处幽幽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怎么坐在那儿？”

　　袁一抬起充满倦意的目光看他，那人弓着腰，没什么精神，他也在看自己。袁一笑了笑，跟他打招呼：“你好。”
　　“你赶紧下去吧，”他重新躺平，闭上了眼，“别摔了。”

　　“我能进你的院子画画吗？”
　　无回应。
　　“我就坐门口，什么都不动。”
　　依旧无回应。
　　“诶。”
　　无声，
　　没动静，
　　死寂一片，
　　聋子？

　　“你进来吧。”
　　袁一立马高兴起来，直接从围墙上跳了下去。坐的时间久，她双腿没劲，脚刚落地，扭了一下。她咬着牙，小心地盘腿坐到草地上，翻开速写本，再次看向那棵特别的树。
　　这透视才对嘛。

　　她的目光无意流转到男人身上，袁一的视力极好，远远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头发有点长，盖住了眉毛，也不知道多久没剪过，满脸的胡子，邋里邋遢，一点也没有南方人的俊秀。男人闭着眼，黑眼圈很深，阳光铺满了他的身体，可这个男人还是给人一种极其冰冷的感觉。
　　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的脸色……是不是有点太苍白了。
　　他再这样一动不动，真难让人相信他还有口气。

　　袁一叼了根草，忽然来了兴致，一尘不染的白纸上寥寥几笔便勾出个人来。
　　我是来画树，怎么画起他来了？

　　她咬着钢笔，静静地看着画，静静地看他。
　　嘴角一扬，有意思。
　　……

　　大厅，江小川在给学生们评画。每到这个环节，是学生们最安静最怕老师的时候。齐淇靠着门框，听江小川一幅一幅点评，学生们像看鬼神一样看他，脸上眼里全是恐惧。
　　齐淇无意笑了，不经回忆起曾经那些熬夜画画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充实又美好。

　　她看了一会，身子有些乏，准备回房间去，走小石桥的时候，看到桥尾一个不清不楚的黑影，一点亮光来回晃动，齐淇眯眼细看，才发现是袁一。她并不能认识画室里所有学生，可成绩突出的无意更能吸引人注意，眼前这个女同学便是。
　　齐淇走过去，看到她拿着手机倚在石墙上，脸色淡淡，没什么表情。她看到齐淇，也没有大惊，平静地直起身，“老齐。”
　　“你不去听老师讲画在这干什么？”
　　袁一低头，白色的帆布鞋头沾了松软的泥土，她踢了踢脚前的石头，“今天没画好，撕了。”
　　“不满意？”
　　“总不进步，一直那样。”
　　“瓶颈期，过去就好了。”
　　袁一撇了下嘴，“希望吧。”
　　“别不开心了，走，我请你吃东西，正好我也有点饿。”
　　“不用了，谢谢啊。”
　　齐淇拍了下她的胳膊，潇洒地走在前头，“客气什么，走吧。”

　　两人去了一家寿司店，店里只有两张桌子，小的大概只能站的下五个人。齐淇点了两份寿司、两杯咖啡，这里物价低，总共不到三十块。
　　她们没吃完，坐了不久结伴而归。

　　街上人流如织，逛民饰店的、露天k歌的、烧烤的、打桌球的……
　　红光满天，人声嘈杂。

　　山里的夜风很凉，齐淇揽了揽衣服，“袁一。”
　　“嗯？”
　　“你有想考的学校吗？”
　　“央美。”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憧憬，“从小的梦想。”
　　“加油，我看可以的。”
　　“借你吉言。”

　　齐淇弯弯嘴角，目光流转，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人群。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袁一回头，“怎么了？”
　　“感觉看到一个熟人。”她皱了皱眉。
　　“谁啊？”
　　“我眼花了吧。”
　　……

　　两房之间的小过道黑洞洞的，堆垒了长短不一的木棍，被雨浸泡散着浓浓的烂木味。陆成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胃部，额头的汗被晚风吹的清凉。
　　他背靠着墙，脸色不太好，倒出两颗胃药干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