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黑山羊》Narcolepsy

3、斗篷

　　好习惯需要长时间去养成和纠正，而一个坏习惯只用一天就能形成了。外面响着轰隆隆地雷，克洛德居住在圣母修道院的房门同时也被人敲响。

　　“克洛德神父。”有人在叫他。

　　克洛德打开房门，闪电照亮了门外一个湿漉漉的人影——那是芙勒尔，她正满眼泪水地望着神父。“咔擦——轰！”雷声比闪电穿得慢，小女孩浑身颤抖呜咽了一声，扑入了对方的怀中，像是躲避猎食者的幼崽看见了归家的成兽，她带着哭腔说：“神父，别赶我走，我怕。”

　　克洛德从胸膛中叹息了一声，芙勒尔从怀中小心地抬头看向对方，对方那漆黑暗淡的眸子里闪过一种未知的光随之是熟悉的慈爱。克洛德抱起芙勒尔带她走进了幽暗的居所，他背过身让芙勒尔脱下湿透了的裙子，接着闭着眼用一块珍贵、从未使用过的羊毛毯子裹住了女孩。

　　一个单身的苦修士挑拣出堆积在角落不太湿润的木柴，勉强升起了壁炉中的火。他找出自己干净的里衣让女孩穿上，芙勒尔的小腿露出莹莹一截他便又寻出了斗篷给她罩上。他漫不经心地将少女的衣裙架着房间角落让它慢慢干却，却不肯用火烘干。

　　芙勒尔垂着头，原本惶恐不安地心情随着进入了房间，嗅着对方衣服上的皂荚味而平息下来。

　　“过来。”克洛德在壁炉前搬了把椅子叫芙勒尔坐上，他手中拿着一块棉麻的巾帕准备为对方擦擦金发上的水。芙勒尔没有动弹，再次在克洛德的呼唤中才犹豫地走近，这时克洛德才看清芙勒尔斗篷下藏着一双光脚。

　　芙勒尔咬着唇，她试图解释：“天好黑，嬷嬷都不在，我被雷吓醒就过来找您了……”她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说话声音渐渐小了。

　　神父无声地再次叹息，他转身用一个木盆接了自己饮用的清水放在地上。芙勒尔坐上了椅子，她的肩上垫了干帕子防止头发把衣服弄湿，木盆中冰凉的水浇在芙勒尔的脚上，她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脚。女孩手攥着斗篷免得弄到水中，那节小腿没法子还是露了出来。克洛德忍不住咽了咽喉头，他低着头红着脸用温暖的手握住了对方的小脚，说道：“不要乱动。”

　　除了水声、雷声以及火焰燃烧和人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声音了。克洛德专心地为对方洗完脚，用黑袍子擦干净了那弓足，找出了自己配置的伤药为对方割破的地方敷上，又找出新做的鞋子说道：“你先穿，不要再光脚踩在地上了。”

　　芙勒尔擦掉泪水，点点头，刚刚又响过几声雷，她忍着不敢叫出声来。克洛德洗干净了手，便细致地为芙勒尔缓缓擦着一头长到腰的金发。

　　“神父……”芙勒尔小声叫道，“克洛德神父。”

　　“我还能找到我的家人吗？”女孩垂着头显得黯然的问道。

　　“一定。”克洛德回答道，他的声音比往常冷冰冰的声线显得柔和了那么一丢。

　　“……”长久的寂静在这座石头砌好的房子里蔓延，芙勒尔静静裹着斗篷坐壁炉边取暖，而克洛德则掩饰地借着这昏暗的光做着一些整理书籍的杂事。

　　“谢谢您。”芙勒尔小声说道，雷声依旧，大雨依旧，但在这间屋子里，这个人身边，似乎就不觉得畏惧了。那些可以伤害她的，不足为惧了。

　　克洛德这位年轻的神父觉得心里十分快乐，他归功于——帮助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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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厨房里烤了面包，还热着，嬷嬷让我给您拿来了。”芙勒尔抱着纸袋装着的法棍跌跌撞撞跑进了归克洛德所在的中庭，这小姑娘穿着麻制的修道袍倒也不丑。

　　“芙勒尔。”克洛德叫着小姑娘，他背对着芙勒尔，身旁还站着主教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士和一些仆佣打扮的下人。

　　“神父？”芙勒尔

　　“……我可怜的女儿，芙勒尔！”女士顾不上精致的妆容是否会哭花，顾不上力度是否会勒痛女儿，她紧紧抱住了女儿假模假样凄切的哭泣道。“那该死的佩茜，妈妈已经打发她去乡下了。”女士红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她握住对方的小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芙勒尔，我来接你回家了。”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女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芙勒尔垂下头乖巧地叫了声。

　　“好孩子，我的孩子。”女士紧紧抱住了自己唯一的子嗣，真心实意地掉了滴猫泪。

　　芙勒尔此时才偷瞄那位身着黑袍的年轻神父，他面无表情，唯有紧紧抿着的嘴角才显露了一二分真实的情绪，他正十分专注地听着主教同他说话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小姑娘。神父的袍子熨烫得笔直，领口紧贴脖颈，衣料贴合着宽阔的肩……

　　芙勒尔的母亲收敛起了脆弱的神情，诚挚地向主教与神父道谢。

　　“神父？”芙勒尔神情有些惶然，她说：“我是可以回家了吗？”

　　克洛德蹲下身，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对方顺滑的金发，说道：“主赐福你，主庇佑你，孩子你回家了。”他起身不再看芙勒尔，他的视线也从未放在那位年轻的女士身上，他垂下头全心全意注视着地板的缝隙。

　　芙勒尔的心情十分悲伤不舍，她被母亲牵着走却时不时回头看着神父。

　　尖拱和骨架劵组合成的那些助型和穹型的十字拱，它们是一种高高在上只有抬头望才能瞧见的趣味，飞劵似乎凌空在长廊两侧，提高了彩色玻璃侧窗位置。狭长的侧窗映照中庭显得色彩瑰丽炫目，一身黑的神父在其中显得十分朴素。

　　或许是画面太美，芙勒尔痴痴地落下泪来。等到外界的白光落在走出长廊的小姑娘身上，竟在内心生出恍如隔世感。

　　“怎么了？”女士见女儿落泪关切地问道。

　　“我太快乐了。”芙勒尔这么说，泪又掉下了两滴，她说：“终于能够回家。”

　　“傻孩子。”女士擦拭掉了女儿的泪，她不自觉地看了眼庄严慈爱的建筑，轻声说道：“你若是想来，母亲便再陪你来。”

　　“嗯。”芙勒尔跟着母亲走着，再也未回头。

　　此时此刻站在室内穹顶下的黑袍神父猜测，对方很快就会将他遗忘，只是他的手不自觉拿起了还温热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