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阡陌》徐晓季

4、4、少女心（已修）

　　4、少女心
　　接下来的就是全班轮流上去自我介绍，叶凌云撑着脑袋，不敢去看倚在门口笑容和善的陈珏晖，她用新书挡住自己的脸，悄悄地问肖染：“什么情况啊这是？”
　　“恭喜你，撞大运了。”
　　看着叶凌云疑惑的表情，肖染继续解释道：“这个人是咱们的级长，还是我们的数学老师。”
　　叶凌云露出一副踩到了狗的排泄物的表情，心里碎碎念着“流年不利，天要亡我”，念着念着突然转头看向肖染：“你怎么那么淡定？”
　　这个时候肖染已经把他的座位擦干净了，并且偷偷地带上了耳机边听音乐边玩着手机里的贪吃蛇，并没有回答她。
　　叶凌云扯下他的耳机，又问了一遍，肖染只是耸耸肩：“被看到的是你，我都没露脸。倒霉的也是你，我干吗要慌？”
　　叶凌云呵呵冷笑：“水九木，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你好吧。我赌五毛，那个绝奇会长肯定已经认出你了，毕竟你的背影那么好认。”
　　那话怎么说来着，木秀于林必摧之，肖染就是那棵高俊的秀木，明眼人看了一眼就忘不了，哪怕是背影。
　　玩着手机的肖染手指一顿，他清清冷冷地扫了一眼叶凌云：“那又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爹娘的叶凌云这就怂了？”
　　“怂个屁。”叶凌云嗤之以鼻，瞬间就把刚才的事扔到脑后，继续补眠。
　　自我介绍完了之后是发新书和竞选班干，杨婷很厚道，没有让大家推举也没有自己钦定，而是自愿上台竞选，这让命中率极其高的肖染和叶凌云逃过一劫。
　　苏子莞倒是很积极，积极地去帮忙搬书、发书，积极地参加竞选，她的竞选词说得挺不错的，再加上她落落大方的举止，温柔可亲的态度，几乎是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一班的班长，另一个班长就是那个第三名的小个子眼镜男，叫宋宇。
　　一整天就这么无聊地度过了，因为高一刚入学，还不用晚自习，所以放学放得挺早的，叶凌云和肖染并排走在一块儿，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叶凌云忽然问道：“诶，我们楼上是不是高二啊？”
　　“你上来的时候没看指示牌啊？”
　　“……”叶凌云撇撇嘴，“我还真没看。”
　　“人蠢就算了，还这么不细心。”肖染面无表情地嘲讽道。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叶凌云有些无语，这个肖染能不能不要总是沉浸在嘲讽她的乐趣中，偶尔认真地回答一下她的问题会死啊？
　　她抬头看看三三两两从楼上下来的学生，嘴角微微上扬。

　　最终，我还是来了呢，天遥中学。
　　遇见你，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肖染，我们今天去道馆好不好，腿痒了。”
　　“周五才是跆拳道日。”
　　“去嘛去嘛。”
　　“走开。”
　　“嘁，你个死强迫症……哎，等等我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这个在游戏里是他们死对头的陈级长，非常完美地诠释了 “公报私仇”这四个字，他那双眯眯眼非常尖锐地死盯着叶凌云和肖染，弄得平时上课总是一无聊就偷偷干别的事的肖染都不敢在数学课上轻举妄动，因为他已经被叫出去罚站了好几次，连mp3和好几本书都被没收了。
　　而叶凌云更是苦不堪言，每次陈珏晖临时发挥在课堂上出了一道什么难题的时候，就一定会喊叶凌云上讲台去答题，而且连让她在台下的思考时间都没有，这样就是肖染都没时间救她，她就只能尴尬地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干站着熬过漫长如年的好几分钟，然后陈珏晖就会非常有优越感地冷嘲热讽她一通，把她赶下讲台。不仅如此，总是不自觉在数学课上犯睏的叶凌云，只要她头稍微往下低了那么一点，或者眼睛稍微闭上了那么一小会，陈珏晖就会非常客气地请她出去陪肖染一起罚站。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什么人啊这是。”叶凌云一边慢腾腾地收拾着书包，一边跟气鼓鼓地跟肖染抱怨，“我昨晚玩游戏的时候，一不小心又碰到了陈珏晖，他直接语音我说要告诉我爸妈我熬夜玩游戏，我当时就怂了，这个鳖孙就趁机偷袭，杀人打劫。我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老师啊！”
　　肖染背着书包坐在桌子上，一边摩挲着手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猛然间，他看到叶凌云潇洒地一手将书包抡起搭在右肩上，一手将一只医用注射器拍在了桌上。
　　“你想干嘛？”肖染蹙眉警惕地问道。
　　“我留意过，陈珏晖骑的那辆山地车可不便宜，堪称自行车界的宝马奔驰，而且学校车棚的管理一直不怎么严，”叶凌云贼笑着拆开包装袋，把针头安在注射器上，“我特意从家里的医药箱里顺了一只出来，看我不扎爆他的轮胎。”
　　“你怎么尽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去去去，我既没偷鸡也没摸狗，少说废话，给我放风去。”
　　“不去。”
　　“不去拉倒。”叶凌云翻了个白眼，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从小到大，叶凌云的坏事可没少做过，戳轮胎而已，简直小意思。之所以挑今天动手是因为今天年级老师们要开会，她特意在教室里磨磨蹭蹭了许久才下来，就因为这个点高一的学生基本走光了，高二高三的学生正好开始晚自习，车棚基本上不会有人。
　　做这种事情就是要快准狠，一击必中并且神色坦荡。
　　她环视四周，四下都是静悄悄的，于是放心地拿出注射器，对准陈珏晖的山地车后轮胎就是一针，慢慢的轮胎瘪了下去，叶凌云想着还不太解气，便往里面走了点，想把前轮胎一并戳爆。
　　就在这时，后脑勺一阵风刮过，感官敏锐的叶凌云瞳孔骤然缩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过身，手指微弯，挡下朝她脑袋疾飞而来的不明物体，然后手腕一转，用着巧劲接下了这个东西。
　　是一颗篮球。
　　她微恼地向球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便让她一下子不能动甚至不能思考了。

　　是他。

　　高挑结实的身躯，带点褐色的短发，亚麻色的肌肤，刀削一般的硬朗五官，还有那一见就再也不能忘记的飞扬桀骜的神情。

　　顾成宇。

　　“嘿，球！”顾成宇站在不远处，向叶凌云拍了拍手，示意她将球扔给他。
　　叶凌云这才回过神，随手往顾成宇一扔，顾成宇在接住球的瞬间无可避免地退后了一步。
　　既快又准。
　　而且力气极大。
　　顾成宇抱着球晃神了仅一秒，便抬头朝她微微一笑，露出右颊浅浅的酒窝：“bravo!”
　　叶凌云一愣，然后不自觉地伸手去挠自己的后脑勺，含羞低下了头，可突然，她注意到了手里的针筒，她尴尬地把抓着针筒的手往身后藏，不自觉地开始咬下唇。
　　而且与此同时，她还十分懊恼，为什么偏偏就在今天没有戴上她那个玫红色的发卡？！

　　做坏事被当场抓包，而且是被自己最不想的人抓包，这让她的脸骤然涨红，平时里脸皮厚得能揭下来做棉袄的叶凌云难得地感受到了一回羞耻。
　　顾成宇走近叶凌云，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轮胎已经瘪掉的自行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诶，好久没看到这么胆大包天的人了，”他把球夹在腋下，自然地摸了摸额间的汗水，笑得阳光灿烂，“老师的车？”
　　“……”
　　“那你这副偷鸡摸狗的模样也太惹人注目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干坏事？”
　　怎么就偷鸡摸狗了？她明明下手又快又准又狠而且面色如常啊！
　　就在以为顾成宇可能要摆出学长的架子数落她的时候，他竟然笑道：“怎么就只扎了一个？得两个都扎啊。”
　　“？？？”叶凌云猛然抬起头，然后又低了下去，生怕顾成宇把她的脸记住或者认出来，“那个……嗯……学长再见！”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得落荒而逃，并顺手把手里的注射器扔进了垃圾桶。
　　留下抱着球，笑得蔫坏蔫坏的顾成宇。

　　只是叶凌云不知道，在她的视线死角处，肖染就站在那里，并且面若冰霜地将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在车站等车的叶凌云，脸依旧火辣辣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排泄出来的尾气并没有让她的羞耻感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反而让她越回想越觉得难堪。

　　顾成宇是在东秀中学比她大一级的师兄，也是前任东秀老大。
　　他在东秀的名声不比叶凌云低，行侠仗义但也调皮捣蛋，虽然成绩不怎么样，可总是那么阳光爽朗，带着一点少年人都会有的叛逆，却并不让人讨厌，反增魅力。没有人因为他是东秀大佬而害怕他，所有的人都敬畏他并打从心底里喜欢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很容易安心信任的人。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跟校内的势力打照面，初三的时候更是隐退备战中考，所以他和叶凌云是不认识的，但怎么说她名气都不小，可看顾成宇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没认出她来呢。
　　真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她关注顾成宇三年了，从初一就默默关注着，她这个天生自带匪气的假小子活了这么久，仅存的那一丢丢少女心全都给了顾成宇。
　　她喜欢他在球场上飞扬得意的模样，喜欢他在艺术节上跳街舞时的自信狂傲，喜欢他阳光灿烂的笑容，喜欢他在打架时的从容不迫。
　　他一看就是不怎么爱学习的人，但是初三一年苦抱佛脚，竟是破天荒地考上了天遥高中，为了能够继续默默看着他，她直接放弃了填报云华。
　　只希望能够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初中的时候她只敢站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偷偷打量他。
　　去饭堂吃饭的时候故意踩着他平时出现的时间点去排队，然后故意和他隔着一条队伍排队，借着人群遮挡悄悄看他。
　　放学的时候常常去操场跑圈，只因他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在操场上打球，可是她偏偏矜持地不去学那些围在场边呐喊递水的女生，目不斜视地跑着自己的步，只在路过的时候快速的扫一眼球场，然后心里愤愤叹道：“怎么又没进！”
　　故意课间去他们班级所在的楼层上厕所，偶然遇到了，便眼神涣散，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直至擦肩而过碰到他的衣角之后，才懊恼地咬着嘴唇。
　　艺术节上，他炫酷的街舞引爆了整场文艺汇演的高潮，身边所有的同学都站了起来呐喊鼓掌，可她偏偏装模作样地和肖染安安静静地坐着，即使已经快要激动得爆血管而亡了，也仍硬撑着面无表情观看舞蹈，表现她的与众不同。
　　甚至他毕业来了天中之后，她也曾经在放学早的某天专门坐公车到天中门口守株待兔，看到他和同学说说笑笑离开了校门口，才悻悻而归。
　　……
　　她本来想的是慢慢地改变假小子的形象，在天中闯出和以前“母夜叉”、“叶老大”不一样的名号之后，再慢慢地吸引他的注意。
　　又或者光鲜亮丽，优雅端庄地出现在他面前也行啊。
　　毕竟这个人承载着她懵懂时期所有的少女心事，她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
　　可天中风水不好，开学才刚过一个星期，她猥琐龌龊的模样就被自己暗恋的人抓了个正着，真是，走狗屎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