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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六

      冷气充足的空调卧室,床边放着电脑桌,桌上摊着一本小小的存折,一只手指纤长的玉手遮了存折的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问:“一加上五等于几啊?”
      “六!”
      “那么一百加上五百等于几啊?”
      “六百百。”回答的声音底气有一点点不足。
      “嘻嘻,哪有六百百这种叫法的,一百加上五百就是六百。明白了吗?阿乐。”
      “明白了,妈妈。妈妈,我们有六百块钱啦,妈妈真会赚钱。”
      “还没完呢,妈妈不止赚了六百块钱。我们再往下算。六加上三等于多少?”
      ……
      阿乐是个小财迷,又顽皮,又聪明,可就是不肯坐下来学习。苏果无计可施,只得想出存折当课本的绝招,两周不到,阿乐不止把数字都学会,个位数的加法都做得滚瓜烂熟。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苏果自从在一家翻译社里面找到工作后,不仅可以留在家里陪着阿乐,又因为她懂得很多冷僻语言而获得不小的收入,母女俩的日子越过越上台阶。而这些工作的过程苏果都一一告诉阿乐,让阿乐知道钱的出处,希望慢慢能抹去她小小脑袋中妈妈靠皮肉挣钱的印象。
      与阿乐的感情当然是越来越好,可是对赌徒的思念也是越来越深。每天看着阿乐,抱着阿乐,心里却怎么也不能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前不久趁阿乐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夜飞渡,去上海故地重游,却发现物是人非,再不见前生的赌徒和陆西透等人,更别说看见过去的自己。去问城隍,城隍倒是在的,依然是偷偷摸摸地看他的肥皂剧,不过城隍说出来的话玄得很,他说,一个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两次。再问,他又说天机不可泄漏。想到忘机比城隍还混,所以苏果不得不怏怏而返。心里却是明白,那段过往,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现在连想发呆的时间都没有,阿乐睡觉的时候她的加油翻译,阿乐醒着的时候她只要一发呆,阿乐就会钻进怀里撒娇,都没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这会儿阿乐终于高高兴兴地拿着存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却又有电话进来。却是陈樨。
      “苏果,今天晚上不要烧饭了,我请你们吃饭。等我下班后到你那儿接你们。”
      陈樨自从确认与阿乐的父女关系后,倒也规矩,一周只要求见面一次,平时隔天有电话问候,并不会热络得叫人发腻。而阿乐则是很喜欢这个爸爸。苏果闻言笑嘻嘻地道:“为什么是今天,不是原定的周末?”
      陈樨也笑道:“原因有二:一是我今天收到一张一百二十块的汇款单,由晚报寄出,收件人是你。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非常值得庆祝;原因之二是因为后天就是阿乐幼儿园开学的时间,我可能不方便跟去,所以有些事情我得与你商量一下。”
      苏果没想到无意投到晚报的几篇文章给发表了,那还真得好好找一下晚报,看看有没有被修改了。心里欢喜,笑道:“既然我今天有收入,不如今天的饭就由我来请吧。你说个地点,你也别过来了,我和阿乐直接过去,节省时间。”
      陈樨也没坚持,只是笑道:“那好,我让封仲定好饭店后通知你。对了,你在晚报上面发表的文章是用真名还是用笔名?”
      苏果笑道:“我没用真名,笔名是幽若,还是住你别墅那阵写了四篇,都是写阿乐的。你那里由晚报留底吗?可不可以把那一段时间的报纸给我,我好好找找。”
      陈樨笑道:“我晚上吃饭时候拿给你。阿乐呢?让她来跟我说几句话。”
      苏果笑道:“要不是我站着说话,阿乐早把电话抢了,好,你等着。”便把电话给了阿乐。每次都是这样,她说完后阿乐接上,阿乐总是要与爸爸絮絮叨叨说上好久,什么都说,这会儿正说她做算术题的事。一点不隐瞒地就把妈妈的收入都曝光了。她还记性特别好,一笔笔收入记得一丝不差,完了非常得意地宣布,她们现在有钱了。
      苏果本来不想与陈樨说这事,瞒得过阿乐,可未必瞒得过陈樨,看上去这个陈樨比当年的赌徒要精明,有陆西透的风格。可是既然阿乐只有拿着存折才肯学算术,她也只有眼睁睁地愁眉苦脸地看着陈樨从阿乐嘴里知道这件秘密。她知道,她的这个收入算是相当不错了,主要还是因为翻译的是冷僻语种,不知精明的陈樨会想到什么,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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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钱,意味着好吃好用。这一次吃饭,苏果与阿乐母女俩的穿着虽然未必高档,但也已经够上台面。两人坐着等了十几分钟,才见陈樨大步走来,苏果见阿乐看见陈樨的时候满脸喜欢,眼睛笑得弯弯的,与陈樨真正笑起来的时候非常象。可惜陈樨不常真笑,大多是微笑或者礼节性的笑。
      陈樨一坐下,便掏出汇单给苏果,笑道:“没想到你笔头这么漂亮,喏,这是晚报,共发表了四篇。你投稿投了几篇?写的都是阿乐啊。”
      苏果接过汇单,笑道:“是啊是啊,靠出卖女儿趣味低级的隐私来赚银子。我写了四篇,看来百发百中。”
      陈樨摸摸阿乐的小脸,问道:“妈妈写字的时候,我们阿乐在忙什么?”
      阿乐非常得意地道:“阿乐数钱。”
      苏果只得解释道:“我翻译赚的钱都是由公司打到存折上的,阿乐最喜欢把这些数字加起来玩,小财迷呢。”
      阿乐又是得意地道:“妈妈好会赚钱哦,妈妈肯定比爸爸厉害。”
      陈樨笑道:“那是那是,妈妈是天下最好看的妈妈,妈妈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是不是?”也不等阿乐回答,便冲苏果道:“阿乐没有本地户口,进那些公立幼儿园需要挖门路,我不是很想动用父母的职权做这种小事,所以干脆把阿乐送进贵族幼儿园,全托,周末两天可以回家。那边的教育比较好,据说孩子不会被教傻。不过我考虑你们母女从来没有分离过,会不会不适应?”
      苏果博古通今,甚至知晓未来,可是对幼儿教育却是一片空白,因为以前没有接触,也从来没去思考。见陈樨这么说,她也不知道好坏,只得道:“你是阿乐爸爸,你觉得好就那么决定吧。阿乐有小朋友作伴,不会寂寞,我自己会找事做。”
      陈樨没想到苏果这么容易被说服,倒是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原来准备的无数劝说辞全部作废。想了一想,才道:“那家幼儿园的孩子非富则贵,你最好把阿乐的服装等用品好好更新一下,我们虽然没必要争那风头,但也不能让孩子被人瞧不起。等下我送你们回家时候把钱给你。你不要推辞,做爸爸的养家糊口是应该的。”
      苏果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听着挺怪的。不过我现在也赚钱,你负责学杂费用,我负责吃穿,那样才公平。”
      陈樨想了想,道:“看来你事业很有起色,那就依你,但是如果钱不够,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苏果,我很有疑心,不知你可不可以给我解答。”
      苏果不去理他,却是微笑着对阿乐道:“阿乐,爸爸给你找好幼儿园了,比你原来读的好多了。但是需要每天跟小朋友住一起,礼拜天才能和爸爸妈妈玩,行吗?”
      阿乐坚决地道:“不好,我要和妈妈住一起。”
      苏果早就猜到一定是这种答案,所以循循善诱道:“嗯,那我们就不去读了,但是爸爸已经给你交了一年的学费,好几万呢,这下这些钱收不回来了,爸爸亏死了。”
      陈樨一听就在一边笑出声来,心说这个当妈妈的怎么那么不正经。阿乐却是认真上了,问道:“好几万是多少钱?”
      苏果也是无比认真地道:“好几万顶妈妈十个存折,够我们吃好几年呢。爸爸省钱给阿乐交的学费,阿乐要是不去的话,那些钱爸爸也收不回来了,爸爸亏死了,阿乐快去亲爸爸一下,免得爸爸哭鼻子。”
      阿乐非常郁闷,扑过去亲了陈樨一下,这才很委屈地答应去上那个该死的幼儿园。.陈樨笑道:“本来还以为需要花费大量口舌来劝说你们。这下晚饭后面的时间没有主题了。”刚才才提一下苏果的秘密,便被她一笑带过,所以只能不说。
      苏果微笑道:“你心中肯定还有其他主题,不过我们不方便现在谈,既然你是阿乐的爸爸,我们以后大量时间相处,有必要开诚布公,所以有些事我也不便瞒你。饭后等阿乐睡觉了我们再谈吧。你有没有时间?”
      陈樨听了愣住,他见多了美女,也见识无数美女的手段,如今苏果一点手段都没有,反而让他无所适从。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苏果眼里什么都不是,所以她连手段都不屑冲他使出?看她对阿乐却是七哄八骗的,对他怎么就要么不说,要么就全是大白话,为什么就不用点心力骗骗他呢?他觉得挺挫败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使劲,所以苏果感觉不到他的心意。
      所以闷声吃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再说话,叫他生气的是,他不找话题,苏果也就不跟他说话,只是照顾着阿乐吃饭。“苏果,你看你左首那边一桌两夫妻,中老年的,他们是我父母。我们的事我跟他们说了,他们……想看看阿乐。”
      苏果一听头大,以前与赌徒在一起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见赌徒的父母,他们见面总是软硬兼施地问她要孙子,搞得她非常为难。所以一转头,视线撞上陈樨父母精明的四只眼睛,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心一虚,转回眼眼观鼻鼻观心,心好一阵狂跳。
      陈樨见此反而高兴,咦,这不是说明苏果在意他吗?要不是在意他,看见他父母又何必紧张?虽然他父母知道了他有阿乐这个女儿的时候,满心不悦,但是陈樨并不是很担心,父母现在又管不了他。他最担心的还是怕苏果责备他先斩后奏。但现在见苏果对他这么坦白,他想他要是坦白的话苏果也一定不会太为难他,所以才把安排父母偷看阿乐的秘密说出来。
      好不容易才听苏果道:“我不反对你带阿乐过去认爷爷奶奶。”
      陈樨忙道:“要不我们两桌并一桌吧,我过去说一下。”
      苏果见陈樨一脸开心地准备起身的样子,忙道:“你别误会,你是阿乐的爸爸,我是阿乐的妈妈,但并不意味着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带阿乐过去便是。”
      这一句话说得陈樨从头凉到脚,一下明白了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他是个好强的人,虽然满心的不舒服,可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客气了一下便带阿乐过去父母那一桌。
      陈樨的母亲章愉女士见了孙女却揶揄儿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樨本就心烦,被母亲揭了疮疤,一下便跳了起来:“我怎么左右都不是人啊,你们要我怎么做才好?”
      陈樨爸爸陈冷泉本来就对儿子不明不白在外面有个女儿的事心里很反感,今天是被章愉软磨硬泡拖来,见儿子一上来就发火,本来就有的火气便抑制不住,拍桌道:“你还有理了你……”却被章愉女士一把拉住,死死扣着他的手不放,两眼直冲他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又不是在家里,那么大声音干什么。”
      阿乐见陈冷泉脸色通红,面目可怕,吓得一把抱住陈樨,欲哭不敢。陈樨没好气,抱起阿乐道:“爱看不看。”便起身回去苏果那一桌。把这边他的父母气个半死。回到苏果面前也一时无法阴转晴,粗声粗气地道:“家里有吃的吗?”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阿乐并没有动用法力去偷听他们那一桌的讲话,见陈樨三言两语就与父母闹崩回来,还以为他父母不接受阿乐,心里不悦,便自觉站到陈樨这一边,起身道:“走吧,到我那儿去吃。阿乐,妈妈抱,我们不哭。”
      没想到阿乐却一扭身钻进陈樨怀里,攀着陈樨的脖子不放。苏果不得不心想,难道血缘就这么要紧?她与陈樨几乎同时起跑,可她在阿乐身上花的精力要多得多,为什么阿乐只要陈樨在场的时候只粘住陈樨呢?她患得患失地跟在陈樨身后,外人看来,这是个普通的一家三口。
      因为阿乐哭得伤心,陈樨只得一直抱着她,连车子都换苏果来开。不过阿乐毕竟还是个孩子,多哭一会儿后便在陈樨怀里睡了过去。到了苏果住的地方,也就直接上床睡觉。
      苏果安置了阿乐出来,见陈樨站在客厅里发呆,心想他才三十不到,还是个孩子呢,这么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女儿,父母又不接受,他做人还真够为难的。走到他身后,见他尤在沉思,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如果为难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你已经做得够好,够对得起阿乐。今后……”
      陈樨按住肩上的小手,坚决地道:“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除非是自己不想去做。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提。”
      “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除非是自己不想去做。”苏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多么熟悉,即使口气也差不多,要是黑暗中有人这么说的话,她早一句“赌徒”叫出口。这几天压抑再压抑,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赌徒,可陈樨的话便如石破天惊一般,一下在她心里钻了一个洞,血,止不住地畅流。
      陈樨说了句赌气话,心里觉得舒服了点,便握着苏果放在他肩头的手回身,想好好与苏果说了自己的心事。没曾想,却看见一双失神的眼睛和抽去血色的脸。一下急了,还以为苏果因为饭店里的冲突有感于心,而她刚才说了气话,可心里却失落。他不忍见这楚楚可怜的脸,想都没想就一把把苏果拥进怀里,急急地道:“别难过,别难过,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没知会你就安排你们与我父母见面,我只是心急,我喜欢你,也喜欢阿乐,所以迫不及待地希望我父母也喜欢你们,接受你们。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勉强你。”
      苏果越听越不对,忙挣出来,双手撑开与陈樨的距离,道:“你,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为这个难过,我只是……”
      陈樨不肯放手,不等苏果说完,便急着道:“苏果,我一看见就喜欢上你,再说,我们又有了共同的孩子,我也不算差,不如顺水推舟组成家庭,以后阿乐有爸爸妈妈疼爱,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做单亲妈妈,我又有人照顾,我们相亲相爱,岂不是好?”
      苏果冲口而出:“不,我不是阿乐的真妈妈。阿乐的真妈妈……”忽然想到隔壁房间里还睡着一个阿乐,怕她听见,只得贴着陈樨的耳朵轻道:“阿乐的真妈妈死了。”
      陈樨听了,反而放开苏果,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苏果,你看错我,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岂会逼迫你,你又何苦非要诅咒自己呢?”
      苏果知道他误会,忙道:“是真的,我说请你饭后来这儿说话,本来想说的就是这件事。你不信可以去调查,真阿乐妈有没有水平写文章做翻译。我相信你自己也在怀疑了,所以本来就想今天冲你摊牌,你相信我。”
      陈樨肃然道:“苏果,我确实有怀疑,可是我愿意选择相信你。你现在说的话反而是画蛇添足。我只相信,孩子是最本能,最敏感的,不会连妈妈都错认,你没看见我与阿乐本来素不相识,可是不出一天就相处融洽了吗?那是血缘,是一种最直接的反应。苏果,你若有难言之隐,我不会追问,可是你不应该说这种无聊话,当我是什么人了。”
      苏果无言以对,陈樨的推理一点没错,他只是没想到世上还有狐狸精这么一个物种。可是相知时短,又不便告诉他真相,所以只有不接腔,沉默了会儿,道:“我给你去炒个蛋炒饭。”
      陈樨自己激动,却见苏果一派云淡风清,气急,一把抓住苏果的肩膀,细细看了,果然,苏果脸上连一丝歉意或者惊慌都没有,似乎撒谎是理所当然,也或者根本就没必要重视他,一时一股浊气涌上心头。他一向心高气傲,精明过人,可对着苏果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只求她喜欢,可是结果呢?定定地看了苏果半天,很希望苏果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三个字,“对不起”,可没有。非常泄气,毫不犹豫指出:“苏果,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苏果闻言反感,淡淡道:“相对他和我的关系而言,你才是别的男人。”
      原来还真是自作多情。陈樨再没说别的,转身就走。
      苏果看着他离开,心里虽然不愿意惹恼他,可又没有办法留住他,总不能硬着头皮接受他的好感吧?这样也好,省得每次带阿乐见他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的躲开他炽热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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