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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十

      这个怀抱有点陌生,但这个怀抱很温暖。早晨闹钟一般的梆子在窗外敲响的时候,玮月竟是很依恋这个怀抱,下床以后,还是忍不住在太监破门而入之前,主动抱住皇帝,静静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听他胸中有力的心跳。
      等皇帝离开上朝去,她这才静下心来,暗忖:自己这样是不是可以叫做水性杨花?或者也叫朝三暮四?
      人类的文字上面似乎都是这么解释她现在的这种现象,可是忘机和城隍这两个神仙似乎很不以为然呢。想到后来,不得不自暴自弃地发狠,我就是狐狸精,怎么样,狐狸精本该如此。
      于是,有点不敢再去回忆起赌徒,只觉心中有愧。但是又想到转世的朗,即使朗到了二十多岁适婚年龄,玮月也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喜欢他。也就是说,原本想着与赌徒生生世世的念头该就此断绝。既然如此,一生那么长,她为什么不可以再找一个伴侣?谁叫老天灭了其他的狐狸精,害得她想专一也不成。
      听晒猫的,放开怀抱,享受生活。
      可是,心中根深蒂固的人类教育却时时冒头,冷不丁要来刺她一下。心中苦笑,可能也就只有用时间来磨去某些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了。
      早餐后才想了一会儿心事,便已见日头高起。沉醉东风宫因为荒僻,反而周围树木环绕,秋阳照在强留枝头的金黄的树叶上,反射出它们最后的绚烂。
      玮月总觉得古代这种宽大屋檐投下的阴影很让人压抑,尤其是在她现在深思不属的时候。换上一件刚刚昨天送来的松花色衣裙,出去院子里走走。皇帝没有宣诏她可以随便出门,暂时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原本以为松花色应该是那种嫩嫩的黄,没想到原来是嫩嫩的黄绿。穿着这一身嫩嫩的衣服,站在金黄的秋阳里,心情忽然想飞,放松地飞。是啊,那么压抑自己干什么。
      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跑着接近,扭头看去,见方小袭带进一个太监,似乎就是昨天跟着朗一起过来的太监。那个太监见了玮月,便跪拜于地,一边急着气喘吁吁地道:“禀娘娘,不好,大爷不知吃了什么中毒,如今不省人事。”
      “什么?”朗中毒了?这个消息反应到玮月耳朵里便直接变成了是赌徒中毒,几乎都没法思考,提起裙子便跑出大门,直奔朗的柳下系舟宫而去。她有妖精强健的体魄,虽然恨不得飞起来却不能飞,可跑起来也不亚于琼斯的百米冲刺,直把报信的太监远远抛在身后。很快,便云鬓散乱地跑到了柳下系舟宫,见里面已经围了一群太医。
      玮月也顾不得太医是男的,古人对此有极严的规矩,冲进去拨开人群,果然见朗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一个太监抱着他的身子,一个太监拿着一碗黄浊的汤水在喂朗。
      那几个太医见废后披头散发进来,来不及避让,想跪拜又觉得现在她身份不明,照规矩不能跪拜,很是尴尬地站在一边,走又不是,留又不是。
      玮月通晓两千年时代的医术,可是拿中医没办法,见了朗这样也帮不上忙,心里又急,仿佛躺在床上的是赌徒,只有赶着问太医:“中的什么毒?有没有什么事?喝的什么药?”
      太医陪着小心道:“没有找到毒源,都已经被大皇子吃了进去。因此无法对症下药,只有灌粪水促吐。”
      “什么?”原来那黄浊的东西是粪水。玮月听了自己先胃部抽筋,俯身干呕。好不容易能说话,指着太监道“快,停止灌粪水,去取大黄煎汤促便,取人奶牛奶无论什么奶灌肠,取端头圆润可以插入肠胃的管子,我来动手。”粪水?也不知里面含没含蛔虫卵和病毒,正常人取粪水促吐还行,朗都已经毒得人事不省,他还能自己吐才怪呢。
      很快取来玉管,大黄汤本来就已经煎着,牛奶也取来一坛,玮月不得不硬着心肠把那么粗的管子从朗的口中插入,以前见过别人做胃镜,那个难受,相信朗只有更难受。一边操作,一边自己先眼泪直流。赌徒,赌徒,怎么可以捡回你的一条性命。想的时候不由速速四周环视,见房间里面没有黑白无常的踪影,心中才略为放心,这么说,赌徒,不,朗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时有伺候朗的宫女拿手巾给她擦汗擦眼泪,手法轻柔,让人感觉获得支持。方小袭一直紧紧跟着,此刻就是他拿着牛奶盅。他轻声道:“奴才让人去报皇上了。“
      “嗯,好。”玮月都没法有太多精力多说几个字。眼看已经灌进去很多牛奶,朗的嘴角也开始流出牛奶,可是要等大黄起作用从下面排出牛奶,还得等待。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有太监高喊:“华贵妃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立刻太医外臣都躬身退下,房间里面空了好多。这边玮月还是涕泗交流地给朗灌肠,没时间去迎接她华贵妃。直到身后有人正义地大喊一声:“大胆黎庶人,见了华贵妃为何不跪?”
      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轻道:“情急不得已,救人要紧。算了,不用跪。”
      当时与皇后一起进宫的还有两妃,一个是谷妃,一个就是这个华贵妃华倩。玮月此刻救人都来不及,只得回头冲华贵妃点点头,又开始灌肠。救人时候哪里能奢侈一分一秒。也看见谷妃和葛妃也在后面跟着,团花簇锦地来了不少人。
      却听那个正义的声音又道:“启禀娘娘,祖宗规矩,打入冷宫的庶人不得擅自离开,违者处以五十大板。救人有太医,黎庶人接救人而目无祖宗,又目无娘娘等鸾驾,理应法办,以儆后人。”
      那个华贵妃迟疑地道:“这个……今天情况特殊,还是免了吧,等启奏了皇上再说。”
      那个正义的声音道:“娘娘,法不容情,老奴替您作主了。”说完,便大喝一声,让人上来架住玮月,拖着往外走。玮月虽然有本事可以把这些人三振开去,但是她性格变化那么大,本来已经够叫人怀疑,这时如果再力大无穷,还不惹祸,性格变化还有源可寻,而力气大增可就没道理了,这时候露底反而为朗和熏招祸。只得放手让她们架出去,嘴里吩咐方小袭:“小袭,你继续,千万别停。”眼睛只是直直看着华贵妃,骗谁呢?唱什么好戏呢?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置身事外,皇上无法追究了吗?华贵妃被她盯得心虚,等她被拖远,忙附耳对那正义声音的嬷嬷道:“死劲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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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小袭见此,把牛奶往宫女手中一递,让她动手,反正还有其他太监扶着玉管呢。自己则是悄悄转到床后,从窗户偷偷翻出去,撒丫子直奔皇帝那里报信。这不是那些贵妃娘娘们借机会存心想要自家娘娘的性命吗?皇上现在对自家娘娘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管,只有找他了。他好不容易因为伺候玮月看见冒头的机会,玮月娘娘又善待下人,怎么可以看着娘娘吃苦头呢?
      华贵妃的人看来也是知道皇上迟早要来,所以速战速决,一拖到外面,也不找地方,按在青石地上就打,下手极重。玮月当然是不怕这种皮肉之苦的,但是也总得给他们看见血花不是?所以,很快,松花色裙子上溅上朵朵碧桃花。数到十五下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板子不再落下,偷眼一看,原来是熏赶到了,拿着马鞭追着施刑的太监打。那些太监哪里敢对皇子回手,只有被打得抱头鼠窜。而华贵妃因为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所以没法出声喝止,而那个正义的声音当然也无法对皇子指手画脚,所以后三十五板子就没法再打下来。
      熏赶开施刑太监,便跑过来跪在地上想扶起母亲,又怕弄痛她,汗流浃背地道:“娘,痛不痛,我叫太医过来。”
      玮月一只耳朵贴在地上,听见外面又有大量脚步声传来,知道应该是皇帝赶来,便装着断断续续地对熏道:“继续灌奶,停止灌大黄,我不要离开,要在这儿看着朗康复。”说完,便眼睛一闭,装作昏了过去。当然,耳朵可是可以清清楚楚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的。
      只听熏大叫一声:“来人,拿长条春凳抬我娘进去,太医伺候。”
      同时,门外传来太监尖叫:“皇上驾到。”
      只听无数脚步身从身边经过,迎到门口去,熏无法,但又不敢离开母亲,只得跪在玮月身边。玮月在心里想,也就是熏,换了朗的话,看见她挨打是说什么也不敢出手赶人的。一阵纷扰之后,只听透顶霹雳般地一声:“怎么回事?谁下的命令?拖出去乱棍打死。”
      方小袭立刻在旁边道:“是华娘娘身边的宋嬷嬷。”其实他早在路上遇见赶来的皇上的时候已经与皇上说起,但见皇上明知故问,只得又说一遍。
      皇帝的眼睛唰地看向宋嬷嬷,吓得宋嬷嬷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哀求道:“皇上饶命,奴才是照祖宗规矩来的,祖宗规矩不许废入冷宫的庶人擅自出宫。”
      皇帝冷冷地道:“朕还要你教吗?拖出去打死,找出她娘家三系,一并下狱。”
      宋嬷嬷这下怕了,双眼看向华贵妃,叫道:“娘娘饶命,娘娘帮我。”华贵妃哪里敢说,闻言立刻扭过头去。那宋嬷嬷见此知道华贵妃想脱身,也顾不得了,叫道:“皇上明鉴,这是华娘娘路上指示奴才这么做的。奴才也是不得已。”
      华贵妃闻言慌了,偷眼看向皇帝,只见皇帝也是两眼如刀地盯着她,吓得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声道:“皇上明鉴,这儿大家都听见的,臣妾还叫她禀报了皇上再说呢,实在是臣妾太懦弱,阻止不了下人行恶。”
      皇帝还是盯着她,却一字一顿地道:“奴才污攀主子,罪加一等,还等什么,拖出去往死里打。”说完便一甩袖进屋看已经被抬进屋里的玮月,把那些妃子都晾在外面,没有吩咐,又都不敢走,而华贵妃更是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太医见了皇帝进来,连忙跪拜道:“娘娘体质虚弱,暂时晕厥,但是没有大碍。臣等已经派人宣招药婆来给娘娘上药。”
      皇帝皱眉看着趴在春凳上的玮月,见她樱桃似的嘴唇失却血色,乱发沾着汗水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眉头微微拧着,似乎还在忍着痛楚,心里抽紧,都顾不得去看躺在床上的儿子,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来,细心替玮月把头发清理,别到耳后。玮月此时当然得有所表示,所以眼睛缓缓睁开,幽幽地看向皇帝。皇帝一见,立刻欣喜地道:“呵,你醒了,醒了就好,朕晚来一步。”
      玮月看着皇帝,牵了下嘴角,作为笑容,可衬着她拧紧的眉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嘴唇抖了半天,才问了一句:“朗儿有起色了吗?”
      皇帝这才恍然想起还有个儿子也躺在床上,忙起身,却听熏清清朗朗地道:“禀父皇,哥哥开始大解排毒。”
      玮月松了口气,道:“继续灌奶,继续,断大黄。”
      熏道:“已经尊娘昏倒前的嘱咐做了,请娘放心。太医说哥哥既然已经大解,情况应该可得好转。”
      玮月闭上眼睛,道:“那就好。你们没事就好。我没事,皮肉伤而已。”
      这时药婆气喘吁吁赶来,玮月被抬入别的房间上药。这边皇帝这才有心思查问朗中毒的事。才问了几句话,传了两个人,一个太监快步进来报说,今早伺候大皇子早餐的太监畏罪自杀。皇帝顿时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全套,原因只有一个:黎玮月重新得宠。肯定是有谁在背后安排,毒死皇子,逼玮月违规闯出冷宫,借机以祖宗大法打死玮月。是华贵妃吗?如今投毒太监畏罪自杀,死无对证;而宋嬷嬷则是他存心打死,因为这种事口说无凭,华贵妃自己也会喊冤说被污攀。而事情真是华贵妃所为吗?万一宋嬷嬷还是被别人买通的呢?断无理由奴才招一个他发落一个,或者奴才招了半天他却拿被招出来的主子没措施。他不是昏君。只有打死宋嬷嬷堵住她的嘴,也让后面使黑手的看看他的决心。
      想到昨天下午玮月说还不如把她继续关在冷宫,免得受害,心说还真被她猜到了。昨天的红玉珊瑚他后来也想到可能是谷妃有意为之,想让他猜疑废后在后宫的庞大势力。那么今天,那是更明显的针对玮月的行动,甚至还斩草除根,连她的儿子都一锅端。很显然,这后面涉及的是太子位之争。因为有人看见废后复宠,担心自己的地位而儿子的未来了。会是谁呢?
      有太监进来轻声请示:“启禀皇上,娘娘们都还跪在门外。”
      皇帝挥手道:“让他们走。”
      太监轻轻退出。皇帝这才问熏:“是你阻止他们打你娘的?”
      熏必恭必敬地回道:“熏儿以为娘舐犊情深,这才会破规走出沉醉东风宫。娘固然有错,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国法家法,都不能逃过一个情字,娘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熏儿也有错,情急之下违背孝道,顶撞庶母华贵妃娘娘的决定,熏儿甘愿接受父皇的处罚。”边说,边跪了下去,等待处罚。其实他心中非常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及时赶到是做得好做得妙。但是面对父皇,他不得不这么违心。
      皇帝听完微微一笑,再看一眼床上的朗,感慨道:“你起来,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懂理。既然你说了国法家法都不能逃过一个情字,朕还怎么处罚你。好孩子,以后好好保护你哥哥和你妈妈。”
      熏又拜了一下,说到:“熏儿谢父皇夸奖。”这才起身,道:“父皇,熏儿想请父皇恩准,让熏儿留在这儿照看哥哥。”他一个小小孩子,看见哥哥被下毒,母亲被打,虽然镇定处理了所有的一切,可心中还是惶然,此刻被父皇夸奖了,反而心酸起来,强忍了半天,眨了好几下眼睛,还是没能把眼泪忍回去,忙伸手抹去。又坚强地道:“父皇请移步外室,此地空气太过污浊。”
      皇帝见此,反而心软,心里觉得这个孩子不错,虽然还小,可已有镇定自若的气度。这时候反而不夸奖了,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也没离开,自己信步在朗的房间察看。而熏则转身去看朗,看着太监宫女流水般替朗收拾大解。最先见到还是黑色的,现在颜色已经转黄,见此抓过太医轻问:“颜色变了,是不是意味着毒气排解了?”太医点头。“那么是不是可以开药方帮哥哥恢复身体了?”
      太医道:“三皇子别急,体内的毒还是先排清了再考虑收敛补益,大皇子的脉息已经比刚才时候强了很多,还是黎娘娘医术高超啊。”
      熏“哦”了一声,又是担忧地看着依然昏迷的朗,又呆不住,跑到母亲换药的房间门口倾听动静。见一个宫女端了一盆洗下来的血水出来,忙拉住,问:“伤得重不重?”
      宫女满眼都是泪水,轻声道:“好厉害,背上到腿上都没几块肉是好的。大家看着都哭,只有娘娘不哭。药婆说都不知伤了五脏六腑了没有,还得过几天才看得出来。”
      熏闻言愣住,心痛如绞,暗暗在心中发誓,绝不放过下毒手的任何人。而皇帝也听见宫女的陈述,也是呆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反而害了玮月。想了想,召太医过来,问道:“娘娘的脉息如何你看了没有?会不会伤到内脏?”
      太医道:“照脉象看,应该只是皮肉伤。但那么大板子打下去,内脏受震还是会有的,娘娘需得好一阵子保养了。等娘娘上完药,微臣再看一次,才拟药方。”
      皇帝点头,也只有等了。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早就满天火焰。即便不是针对玮月,他也绝不能允许后宫出现这种自相残杀的情况。今天的事件可能还只是事情的开幕,很有可能,随着儿子们的长大,这种明争暗斗更会走向白热化,就像他当年所受的一样。这事如果不打压下去,以后儿女们的死伤恐怕会层出不穷。不,决不能让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想到这儿,对跟随的太监道:“传朕旨意,复黎氏皇后之位,归还四宝。黎氏族人多有过错,念其有功在朝,赦免其罪。所抄家产尽数发还,没收封地归还三成。”又招手叫熏过来,道:“你即刻领旨到刑部放黎氏男丁出来,让他们回家好生过清静日子,修身养性。这里,有朕在。”
      熏连忙应声谢恩出去。这边皇帝又次第下诏:
      “封皇长子为荣安王,赐住柳下系舟宫。”
      “封皇二子为升平王,赐出宫开府。”
      “封皇三子为诚恭王,赐……住宫中,待满十五岁出宫开府。”
      玮月在里面虽然依然闭着眼睛,可却把这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说,这要是她自己使的计策的话,那可是天下最成功的苦肉计之一了,换来多少好处啊。可是看皇帝的意思,虽然三个儿子都封王,但老大依然住在宫中,老儿却放出去开府独过,这是不是意味着视老大为太子的意思?可是后来皇帝也考虑让熏还是留住宫中,按说,老二应该也还不到十五岁吧,为什么会让熏留下而放老二出去?难道是因为对熏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皇帝心中有了什么什么意思?
      那倒是好现象,熏自己争气,她再替熏努力一把,难保就可以因此完成天庭交下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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