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tic Entity》wozhijian

2、猫

　　菊丸正大声地抱怨着什么，不二一晃神，没有听见。
　　“啊。”他随意应了一声。
　　“真的很恐怖的呢。”菊丸皱着脸，以戏剧性的表情显示他激动的心情，“啊啊啊，我中午说不定都没有胃口了！”
　　这是个笑话吧？不二心想。整个网球部与“没胃口”最无缘的，第一当属桃城，第二么，自然就是这只精力旺盛的大猫了。
　　“所以说啊～以后我都不想再走那条路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思说出口之时，已经来不及。菊丸的表情已经发生了鲜明的变化——好像他听说大石竟然迟到时候那样。
　　“不、二，你都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啊，”心里多少有些无辜的情绪，不二敷衍着说了声不好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然，菊丸用力地从鼻子里面呼出两声气来。
　　“不行哟！不二，最近你精神不好捏。”
　　“有吗？”
　　“绝对有！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动态视力吗！”
　　失笑，不二想，动态视力是用在这个方面的吗。这样的话……说不定以菊丸的天赋，将来可以进军八卦记者界；嗯，作为实习，现在就去帮忙乾收集“数据”吧……
　　“喂喂，不二，到底怎么了嘛？”
　　“其实……”
　　不二微微斜过头，蹙起眉头。
　　“应该是因为睡眠不足吧。”
　　“啊？”
　　“最近，每天半夜都会莫名其妙地醒来。虽然意识清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身体很重，起不来。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没办法睁开。然后，觉得隐隐约约地，有女人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
　　菊丸以不逊色赛场上尖峰状态时刻的灵活动弹出不二身体周边一米远，开始惊惶失色地左顾右盼。
　　“呐……是、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哟。是真的。”
　　“一定、一定是在捉弄我吧！”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菊丸，不二摇摇头，转过身。
　　“唉，我就知道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
　　于是菊丸便开始在信与不信之中煎熬。最后，他郑重而坚定地选择了，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是到底英二说的是什么事呢？
　　上课铃响之后才想起来的不二，看看红色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耷拉的邻座，决定忘记。

　　部活快结束的时候，越前忽然抬起头盯着不二。不肯拿下帽子，他只能抬头。以上位着的角度来看，他的这个姿势真是倔强而挑衅——让人火大。
　　“什么事呢，越前？”
　　不二好脾气地问。
　　“没什么。”
　　小学弟回答得很快，却在继续盯了几秒之后才移开目光。
　　不二静静地观察着他。
　　他的目光在场上扫视；若是停了下来，那必定是看到了心目中的强手。不二注意到，停留在手冢身上的时间是最久的。
　　结果，不二就忍不住过去，拍了拍学弟的帽子。
　　“干嘛？”
　　越前怒目以对。
　　“昨天忘记说的话，今天我想要说呢。”
　　“昨天？”
　　琥珀色的眼珠子在一瞬间布满了疑惑，接着恍然大悟似的亮起来。
　　“是啊，昨天。多谢你带路呢。”
　　“啊……没什么。”
　　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一年生的眼珠就开始往别处瞄。
　　“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呢……”
　　“那就当没发生过。”
　　“那怎么行……在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不知何时静下来的周围社员们，颇为诧异地看过来。
　　越前这才发现不二已经做出了做戏般的表情……好像是一脸悲凄地盯着自己。
　　隐隐觉得不妥，但是他没有参透其中妙处。
　　“那就忘了它。”
　　“不……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是对我，那却是极其珍贵的记忆啊……”
　　越说越离谱了吧？
　　殊不知，有心人士已经把这奇妙地对话往奇妙地方向理解了。
　　低下头，不二凑在越前的耳边，得到的是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的对方的拒绝。不二不以为意，执意靠近。
　　“明明没有回头，为什么知道那时候我想要转头呢？”
　　越前轻颤一下，急急后退。
　　“直觉，不行吗？”
　　赌气似的回答着，越前用力在脖子上擦擦擦。感觉热气还在皮肤表面徘徊，他再次赠送一个大大白眼。
　　“直觉啊……”
　　眼看越前“打死我也不说”的坚定神色，不二决定暂缓询问。

　　“不二前辈。”
　　不二抬起头；更衣室里只剩他和越前两个。
　　他对似乎是特意等在门口的少年笑笑。
　　“什么事？”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
　　“小心猫。”
　　谜样的句子扔了下来。少年转身的时候，橘黄色的夕晖好像要把他的影子融化。

　　――――――――――――――

　　鬼打墙。
　　考虑眼前的状况，不二下了这个定义。
　　第……多少次了呢，经过这个不知被谁家小孩打坏的路灯。
　　这个路灯立在居民区内的一个小十字路口旁，不二小时候搬家到这里来时就在了。转角的围墙上，还有不知名植物的枝条伸出来；白天看去，浓郁的绿意是夏日的佐证，让人不禁精神倍增。
　　但一天之内连续看到五六次，再怎么能鼓舞人心的景致也会审美疲劳；更何况太阳渐渐落山，阴影下的黑丛很快就会变得诡谲起来。
　　虽然早已察觉了异状，但是原地站着的话，也是没有用的，不二只好沿着围墙慢慢地走。也曾试着将手掌贴在墙上前进，但每次走到经过这个路口之后，就会发现已经身在来路的另一端。
　　心里多少有些烦躁，但是他不是冲动的人；而且，甚至在心里打趣着“希望这位把我困住的鬼赶快玩腻然后放我走吧”。
　　但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鬼作祟，不二是不确信的；以前的话大概还会嗤之以鼻——虽然脸上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想到上次和越前的奇妙经历，他的轻视之心就会打上个对折。
　　这次和上次，仔细想想，却是有些不同的。那时候的自己，更像是踏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这次却只是在一条街内不断的循环。
　　莫非是走进了空间的默比乌斯环中？
　　他理理自己的浏海，决定休息休息。把青学网球部统一制作的正选网球袋放在地上，他有些无力地蹲了下来。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仍然没有信号。
　　但即使有信号，他也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去。“好像鬼打墙一样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条街”这种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何况不二明白自己平日捉弄人惯了，大概，已经形成了“狼来了”效应吧？
　　可能，可能只有越前会信吧，毕竟，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个非常时刻么。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一瞬间最先想到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其他朋友而是这个说来不算熟的一年级正选这个事实。

　　他皱眉。胃袋一点也不争气，咕噜咕噜地响了。
　　之前不二曾发誓，如果有人来救他，他便将对方奉为大神。
　　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如果有人在此时出现——他决定一辈子都要把这个人当玩具。
　　瞧瞧，多么扭曲的心理啊，乖孩子千万不要学哦。

　　一个151cm的小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背对着沉暗夕阳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不二却只需那个身形的轮廓，哦，还有那顶帽子，便确认了对方。
　　他开心地微笑。

　　不二找到了一个一辈子的理由。

　　“说过要小心猫的。”
　　好像并不情愿来一般，越前插着腰，似乎很满意现在居高临下态势地取笑。
　　“前辈看起来很狼狈啊。”
　　没等回答，他便拉起他的前辈。
　　“走啦。”

　　成功越过那盏寿命长久的路灯的时候，不二开口了。
　　“呐，我请客，要吃什么？”
　　越前转过头，眼睛闪了闪。
　　“我要汉堡，三人份的。”
　　不出意料之外的答案。不二靠近对方。
　　“谨、遵、御、旨。”

　　人类的潜力是深不可测的。不二将这句话加高亮置顶，点名送给位于人体左上腹的胃。
　　明明吞下去的东西看起来比越前的整个肚子还要大，到底这些食物是怎么塞进去的？
　　转念间，他又开始思考为什么这样吃了这个小不点完全没有横着或者竖着长的迹象呢？莫非是所食皆为垃圾食品之故？但个头高大的美国人也是吃同样的东西吧？
　　其间他打电话回家告知自己在外吃晚饭，不用做他的了；接电话的回来吃南瓜咖喱饭的弟弟裕太，大声地喊着“太晚了都已经做好了”；不二微笑听完那一堆抱怨，回答“记得把我的份吃掉”。
　　回过神来他看见越前若有所思。
　　“怎么？”
　　越前睁大着眼睛：“兄弟之间也可以这样吗？”
　　“嗯？”
　　很久之后不二才明白，当时听来只是带着惊讶和气恼的句子其实是有“黑暗无比的血泪史”做背景的。

　　饭饱之后，不二决定正式开始主题。
　　“说是要小心猫，不过，越前呐，到底是为什么呢？”
　　毫不礼貌地打了个呵欠，越前抬起眼角，浮上算计的笑容：“要付报酬哦。”
　　不二眼珠快速一转，笑容不变。
　　“一个星期的蔬菜汁。”
　　原本想开口“芬达”的越前噤声了。这是个无比具有诱惑力的价码——一个星期都不必担心蔬菜汁的荼毒。心里已经倾向答应，但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两个星期。”
　　“明白了，三天吧。”
　　以前曾经在崛尾身上用过的招数现在报应回来了。越前“切”了一下。
　　“一星期就一星期。”
　　说完，他舒服地靠到椅背上。

　　“它已经跟了前辈一天了，前辈没发现吗？”
　　“它？”
　　越前指向不二身后。
　　“好像是猫的魂魄。刚才前辈被困，就是他的把戏。”
　　虽然认为自己身后什么也没有，不二还是不自禁转头。
　　果然什么也没有。
　　有些苦笑意味，不二问：
　　“为什么它会缠上我呢？”
　　“不知道。”
　　“又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呢？”
　　“不知道。”
　　不二沉默了一下。
　　“果然还是三天份比较好吗，蔬菜汁。”
　　越前狠狠地瞪过来。
　　“我只是看得见而已。不二前辈才是应该问问自己吧？”
　　想了想，不二心中一动。
　　“呐，不是有所谓的生灵和死灵之分吗？这个是？”
　　“死的。”
　　“理由？”
　　好像触及了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东西，越前的回答没什么好气。
　　“身子都差不多扁了还能是活的？”
　　不只如此，满身还都是血；肠子什么的也都露了出来。这只猫一定刚死不久；若是飘荡久了的鬼，起码可以慢慢掌握修形之法，把自己整理得干净漂亮一点。
　　不过，可以说是婴儿时期的鬼，就已经能够使用这种结界了吗——虽然还只是一个脆弱的结界——其中的缘由是……
　　越前决定点到为止。虽然能看到，而且多少也有一些对应的处理方法，但是和妖灵精怪之类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一般来说，只要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精怪们是不会来找麻烦的。早已经适应了的越前，即使是有些还顽皮的小怪在他面前扮鬼脸（不用扮，根本就是），也可以做到不动声色、全然无视。某人就曾说过，看吧看吧，就是因为这样，在和正常的人相处之时，小鬼才会总是慢半拍的样子哟。
　　什么叫慢半拍啊？想到这里越前就忍不住青筋暴露。

　　“那么，防御之法呢，越前大师？”
　　总有一天要拿这张脸当气球来吹！忿忿地想着，“大师”寒霜满面：“不要出血。”
　　“唉？”
　　“只要这样就不会被做严重的事。”
　　血是人的精气所在，也是人体最强的羁绊。刚刚越前之所以可以救出不二，也是靠血的羁绊——在靠近结界之处时，他事先在界外滴下自己的血液；在血液未干之前，他和外界保有强烈联系，因而可以出来。
　　如果妖物得到血液，便可以通过血液施行咒法；其它的，如毛发，虽然也有同样的效果，效用却远远低得多。普通的游魂，得不到血的话就什么也办不到；而像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因为灵力强大，就可以任意施为。
　　“这样啊……那么，不做法事驱除吗，越前大师？”
　　“完成它生前的愿望就可以，”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越前补充道，“大概。”
　　“大概？”不二失笑了。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学弟，也有说这种不怎么自信的话的时候啊。
　　不过……既然会跟在自己身边，应该还是有什么原因的吧。不二这么想着，决定回家之后好好回忆回忆，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了一只不好惹的猫……
　　忽然想起，现在的眼前，不就有一只活生生的，不好惹的，身高151cm的猫吗？
　　他愉快地笑了。

　　――――――――――――――――

　　晴，白云朵朵。这是个能让运动少年热血起来的好天气。
　　越前的心情正无视这样的好天气抽搐着。
　　一只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摇晃。当然，这本来并不是什么会让他心情恶劣的场面。只是，摇手的人正是不二周助；而手指指腹上，就贴着一块创可贴。
　　越前明白不二是没有和菊丸前辈相同嗜好的。
　　“抱歉呢，越前，虽然被你那么嘱咐了，但还是不小心受伤了。”
　　“你没有死？”
　　越前口出恶言。看到对方不在意地回答着“还活着好好的呢”，他心里的小人一号跳了出来，对他说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受伤的。
　　待小人二号把小人一号打跑之后，越前不太情愿地开口：“看起来没发生什么事嘛。”
　　“是没有呢。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好呢，越前大师？”
　　“不要叫我大师。”
　　“那么，大仙？”
　　“……不二前辈，现在只有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哦，什么方法？”
　　“回家之后，往浴池里放满水，把头扎进水里面，保持不动一个小时。”
　　“……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
　　“是的，解决某人的人品问题。”

　　姑且不论为了泄愤而提出的自杀方案，越前还是颇为认真地为不二考虑的。他要不二好好地回忆，关于猫的事情。
　　“猫么……之前确实是从街上捡了一只猫回来。”
　　“那怎么不早点说？”
　　“可是那只猫活得好好的嘛。现在还住在我家里呢。不如放学一起去看看它？很可爱哦。”
　　丝毫不打算理会对方的提议，越前兀自思考着。
　　“没有再遇到别的猫吗？或者猫的尸体……”
　　“这么说来的话……英二倒是和我说过，上次在上学路上遇见了被车辗死的猫，还嚷嚷着以后绝对不走那条路了呢。”
　　回忆起菊丸那个时候的神情，不二不由得露出促狭的笑容。越前冷冷地看着。
　　“菊丸前辈遇见的……”
　　看到越前很挂心的样子，不二向菊丸的方向招了招手。

　　“问我那只猫的样子？很恐怖的耶！”
　　菊丸皱了半天脸，好不容易才被不二连威胁带骗地说了出来。
　　“很普通啊！就是颜色灰灰的那种，毛杂杂的。”
　　“脚呢？”
　　越前冷不丁发问。
　　“脚？”菊丸用食指戳着下巴，“啊，好像是有一圈白毛的样子。”
　　想着果然是这样的越前，发现不二的神情有些不太一样了。
　　“英二，你没有看错吗？”
　　指着自己大大的眼睛，菊丸说道：“以我的动态视力保证！”

　　待菊丸离开之后，越前插着裤袋，转身开口。
　　“不二前辈，你捡到的那只猫，真的还活着吗？”
　　不二有些困扰地笑了。
　　“我承认，菊丸形容的那样子是很像我家的……”
　　“不只呢，”越前拿起球拍，用侧边颠着球，“还很像我在前辈身上看到的。”
　　不二沉默了。
　　“前辈，放学我去你家。”

　　这一次，越前的态度超乎寻常地积极。不二暗想，果然不枉他平日对越前的“照顾”啊。
　　他从后面跟上去，笑眯眯地问：“呐，到了我家之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不二有些诧异，“那么万一我有危险呢？”
　　“随机应变。”
　　听出越前口气中的不耐烦，不二迟疑了一下。
　　“越前……”
　　“干嘛！”
　　“你走错路了。”

　　经自觉节奏有些过慢的作者大笔一挥，两人穿越（？）到了不二家门前。
　　听到门口传来拿钥匙的声音，已经回到家的不二由美子走过来为两人开门；看到不二身后那个小小的学弟，她惊讶地说：“啊，周助带同学回来吗？”
　　“啊，是网球部的学弟呢。我跟姐姐提过的吧？”
　　由美子恍然大悟：“就是他啊！终于把他拐骗回来了？”
　　不二回头，不意外地看见越前头上小小的青筋。

　　把越前请上了房间，由美子笑着说要准备果汁上来。
　　“是现榨的哟！”
　　这么说着，由美子关上了房门。
　　越前在心里看不见的地方松了口气。老实说，这两姐弟都是他不擅长应付的类型；相比之下那个老实的不二弟就好欺负多了。
　　“猫呢？”
　　不二笑着掀开自己乱糟糟的被子，“在这里。每次都把我的被子蹭乱，所以干脆就不叠了，”一边说着，他伸手过去，“看，猫耳朵还在动。大概是要醒了吧？”
　　越前压低帽子。
　　“前辈，床上，什么也没有。”
　　眼皮一颤，不二抬起头。
　　“什么？”

　　不二面上的犹疑十分明显；把这看在眼里越前面色一沉。
　　“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对学弟的观察力咋舌，不二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只不过……各种各样的缘由，可能会蒙蔽人的眼睛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
　　不二沉默了。
　　自己的话，到底是在说越前，还是在说自己？
　　“但是，姐姐也看得见啊……”
　　话甫出口，不二就笑了自己。多数不一定就是正确，他不是最清楚吗？
　　“那么，打算怎么办？”
　　越前正要回答，房门被打开了。由美子送来了榨好的果汁，顺便把他的头发蹂躏了一番。郁闷地等对方走了之后，他用吸管心不在焉地搅着地杯中橘黄色的果汁。
　　“我可不是阴阳师或者和尚什么的。”
　　干脆地把吸管扔到一边，他仰头喝下大口果汁。
　　“前辈自己看着办吧！”

　　“说是叫我自己看着办……”看着食物被扫荡之后桌上留下的“残骸”，不二困惑地看着床上，“真是不负责的家伙……”
　　越前已经离开。
　　用指尖轻触长长的胡须，然后抚摩着小猫柔软的皮毛，不二听到一声舒服的咕噜。
　　“这么温暖……真的是幻象吗？”
　　――――――――――――――――

　　在天台上午睡时被吵闹的上课铃声叫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被人叫起来，却很少有。越前头枕着双臂，在水泥地板上躺得毫无顾忌；对不二来说，这是新鲜的感觉。阳光下这样躺着的时候总有不安全感；即使勉强自己躺下，不二半分钟就会起来了。因此，他一向不忍心打扰学弟的安眠。只是今天，他稍微有事要和他商量；毕竟对方是他唯一能商量这种事的人呀。
　　越前醒来的时候，把心不甘情不愿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唔……不二前辈？”
　　好像还在生气似的，越前调开视线。
　　心理叹着“哎呀哎呀”，不二拿出事先备好的笼络学弟的礼物——一罐芬达。
　　心情慢慢恢复的越前问的是“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一直都知道啊。”
　　看上这个阳光好又安静的风水宝地的，可不只他一个。至少他就看见手冢找到这里来；只不过在看到眼前的人之后，就静静离开。不二不太一样，他会留下来，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或者拿着书看；然后在上课铃声把越前吵醒之前离去。
　　也许是不太满意对方的敷衍，越前“切”了一声。
　　不二赶忙说了正事。
　　“今天早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今天早上，我想把猫带出家门，但是——”
　　但是，走出家门之后，怀里只有空气。若是猫的身体有一半在外，那一半就看不到了。
　　“所以……”
　　“所以，相信我了？”

　　不二想到什么似的轻笑。
　　“是啊。相信你了。既然如此，你要负责到底哦。”
　　本来以为会干脆答应的越前，却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眼珠子转了一圈，越前勾着嘴角笑了：“哼，是看在一星期蔬菜汁的份上哟。”说完，双臂搭在头后面，一年生神气地转身。
　　不二微笑着闭上眼睛，“但是……”
　　不太满意对方的欲言又止，越前以自己的步伐前进。
　　“我不相信它会伤害我，决不相信。”
　　越前的脚步稍停，然后继续。

　　越前本来是希望能够和跟在不二身后的猫灵好好沟通的；不过，他显然小视了语言不通带来的麻烦。由此可见推广普通话、学好日本语的重要性。
　　“果然还是要卡鲁宾帮忙么……”
　　部活结束的时候，菊丸“我们去吃汉堡吧小不点”的提议只能被越前怨念地拒绝了。一旁的桃城好像要全世界都听到似的喊着越前你转性了之类的话。带着被不二“不好意思今天越前是我的”这样的话激出的青筋，越前带不二回了家。虽然有做好被老爸吐槽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越前还是忍不住火大。
　　“哎呀带朋友来了？我们家交际能力为零的青少年也能有朋友？”
　　看着南次郎那装模作样的脸越前只想往那上面扔木屐。
　　面对越前妈妈热情招待之中投来的询问目光，不二以十分真诚的表情告诉她，越前品学兼优，团结同学，乐于助人……总算看见了越前的好脸色。

　　待两个人在房间里面独处，不二缓缓开口。
　　“捡到它……那只猫，是在一个下雨天。耷拉着耳朵，很可怜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有精神地瞪着我。把它抱起来的时候我还被咬了呢；回到家，吓得姐姐把我赶到医院去打狂犬病疫苗……”
　　转头一看，一年生正兴致勃勃地和自家的猫玩。

　　“我还以为前辈还要再回顾一段时间。”不留情面地破坏了感伤气氛的越前站起来，抱着卡鲁宾。卡鲁宾轻叫了一声。
　　似乎已经开始了呢……不二看着学弟逐渐认真的眼神，心里猜测着。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越前的表情平常变化不大，但是，细细分辨的话，可以读出他的情绪来。不二尤其喜欢他微微皱眉，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这个想法要是被知道了，这个一年生一定会瞪着他说“怪人”吧？
　　慢慢转移视线，不二开始观察这个房间。房间还算整洁；但是，刚刚从学校带回来的书包被随意放到了书桌上，由这点考虑，恐怕令这房间整齐的真正功臣是那位母亲吧——不二还不知道越前的母亲很忙，平常都是菜菜子在整理。
　　“不二前辈？”
　　不二回过神来，询问疑惑地看着他的越前结果如何。
　　没有继续在意，越前转头不看不二的脸，声调平淡：“我弄错了。”
　　“嗯？”
　　越前认错？好难得呀！不二仔细欣赏这这张脸上少见的不自在。
　　“它没有恶意。”越前的手抬起来，好像要拉下那不存在的帽檐，结果尴尬地落到半空，“它不是要伤害前辈。”
　　不二所相信的东西，是真的。
　　那只猫在外出时遭遇了车祸，事实上已经死亡；之所以还要留在不二身边，甚至不惜制造幻象，阻止他回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保护他。
　　“保护我？”
　　“前辈家，还有更恐怖的东西……”似乎觉得自己是在杀自己威风，越前补充，“这是它说的。”
　　越前从不二身上感觉到不太干净的气息，当时以为是跟随他的猫灵造成的；到造访不二家，在那里发现更强大的压迫感，这种误解因而没有被消除，反而加深了。
　　“那么，还是要到我家去一趟吧？”
　　不二替他做出了了结论，一个“请”的姿势。

　　越前犹豫了一下，扔下“等一下”，走出房间。
　　不二恶意地猜测是否上洗手间去了；最后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他打开房门，往楼下望去。越前拿着电话话筒，越讲表情越大，最后面部抽筋地几乎是把话筒摔了回去。
　　也不知是什么差使着，不二赶紧把门轻轻关上，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回到屋里的越前似乎已经稍微调整了表情，维持在“不喜不怒”偏“不喜”状态说：“走吧。”
　　虽说用逗猫棒轻轻挠挠对方的念头很是强烈，但不二仍然颇有自制力地没有实行之。
　　“嗯，走吧。”

　　“前辈，你们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样的问题，也是情理之中。被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盯上，总该有个原因。
　　“越前，我们家三世清白，无不良嗜好，根正苗红，坚决拥护……”
　　还没说完，越前的白眼就飞过来了。
　　那厢在抽风kuso，这厢越前伤上脑筋了。那个人说的第一步，没有什么效果嘛；他幼小的心灵不由得萌发出了怀疑的种子（摧残国家幼苗都是你的错）。那么接下来，真的要照那人说的，硬着头皮上吗？
　　盐、大蒜、檀香、银器，这些都是传统的驱邪物，应该派得上用场吧。
　　一句话，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疑虑的越前，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谱。对鬼神一向敬而远之的他，这次却主动惹上身来，其中的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如果非要解释，大概就是“总不能看着认识的学长就这么被纠缠吧”或者“难得的对手要是被害死就没意思了”之类的……他懒得思考太深。
　　不过，最初对不二发出警告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直到踏入不二家。

　　到不二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在看到那栋独立洋房的时候，不二就有些迟疑。
　　“奇怪，今天姐姐应该在家……”
　　但是，窗户里没有一束灯光；和周围被照亮的住房和街道相比，突出而诡异。

　　打开大门，两个人走进黑暗之中。不二按照习惯去摸墙上电灯的开关，但按下之后却没有亮光出现；“嘀嗒”试了几次，均没有效果。寻思着是不是电路哪里出问题了，他大声地向屋子内问：“姐姐？在吗？”
　　声音在房间之内回响。没有回答。
　　越前随着他往前走，插在裤袋内的手紧了紧。
　　“周助？”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不二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姐姐的声音。大概是刚刚姐姐出去买东西了吧，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去。
　　“姐姐，你去哪里了？”
　　他出门迎过去。
　　但是，视线内一个人也没有。

　　门忽然就在他背后关上了。
　　“越前？”
　　不二的第一个想法是越前自己把门关了，急忙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插进孔内，生锈一样地无法转动。他拍着门，叫着对方的名字。
　　隔着门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楚：“前辈？不开门么？”
　　不二这个时候知道不对劲了。
　　“不要着急。钥匙我一时找不到，你等我找一找……”
　　门那边寂静了一段时间，寂静得不二几乎想再次喊对方的名字以确认。接着，低沉但是坚决的声音好像振动了门板。
　　“前辈，用不着安慰我。”
　　心好像忽然揪了起来。不二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煽情的对话，决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心动的地方。他知道。
　　他咬了咬牙。
　　“越前，等我。我去找人帮忙……等我。”

　　门里面的一年生听着急促的步伐声逐渐变小。
　　“会乖乖等才怪呢。”
　　心里对不二做了个鬼脸，他从带来的书包里拿出手机来。手机上的小电筒可以提供微弱的灯光照明；在这种情况下，也已经足够。
　　他捏紧了手心。
　　在确认书包所装的东西之后，他迈步前进。
　　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尖细，嗓子嫩嫩的，似乎是孩童。记忆中，不二家是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的。这么想着，越前猜测这个声音也许和猫灵惧怕的东西有关。
　　往前又走了两步，声音忽然放大，就好像在他耳边说出来一样。湿冷的气息轻轻吹在后颈上。
　　“是昨天来过的哥哥呢！”
　　吓得差点跳起来，身体装了弹簧一样地后转。在灯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什么也没有。似乎是把他的反应当作笑话的材料，空中传来了一阵笑声。身上不太自在，异味浓重的空气飘了过来。越前觉得周围好像把他的热量吸收走了，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来。他忍住打寒颤的冲动。
　　“你是谁？”
　　即使是不擅长认人，越前也不认为自己认识这种藏身在黑暗中的家伙。
　　“哥哥不知道我吗？对哦，昨天我拼命在你面前说话，你都不理我。”
　　越前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昨天。但是，他怎么可能听不到这家伙的声音？不管是人还是怪，他都应该可以看到、听到、触摸到的。从小他就受这种特殊情况的困扰，只不过现在已经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来习惯了。
　　“因为，你只听得见那个人的声音啊！”来不及对这句话进行深入思考，越前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呐，很久没有人和我玩了。我们来玩捉鬼吧！”
　　“喂，等——”
　　没等越前有反应，声音就在远处响起来：“我就是鬼！来抓我吧～”
　　根据以前和各类鬼神打交道的经验，越前知道现在乖乖听从会比较好；有些时候，对方也只不过是在等待他完成游戏的条件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也许抓住这个“鬼”之后，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吧。
　　虽然心里知道这样，但是，要越前乖乖听话，他心里舒服不起来。
　　“抓就抓……”
　　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心态，他用手机灯光照着前方。
　　他现在还在客厅；一楼就有厨房、饭厅两种选择；也可以上楼去搜索房间。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往厨房走过去。在那里，他抓了一把盐。

　　“好无聊哦，你都不说话。”
　　这一次，越前没有被突然的声响惊吓太多。他静静地关掉手机的电筒，收进口袋里。黑暗统治了这里。
　　“以前和弟弟玩的时候，他都会很郁闷地大声说：‘哥哥，你在那里啊？快点出来啊！’过了一会儿，又会喊‘我生气了’，很可爱呢。”
　　“但是，最近他啊，都不爱理我了……果然是叛逆期吗……”
　　“没有人和我玩……”
　　没有回答。
　　“怎么都不说话？”
　　越前低着头，咕囔了一句。
　　“什么？”
　　粘浊的气息接近了些。
　　“我说你很白痴！”
　　本以为要等很久才会出现的机会，这么快就来到面前，越前多少有些喜出望外。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速度。右手往四周飞撒盐粒，他的左手往设想中声音传来的方向抓过去。似乎是只抓到了袖子。
　　“啊，是在等我自己接近吗？”
　　孩子很聪明。
　　“不过，我还没有输；还要猜‘鬼’是谁哦。”
　　越前哼哼笑了。
　　“不要小看我，不二周助。”
　　时间似乎在这几秒之间停滞了。越前觉得呼吸之间的污浊慢慢清澈起来。
　　“好聪明。所以，以后，大哥哥，也要陪我玩哦。”
　　然后，好像第一次呼吸到空气的婴儿一样，越前舒展了自己的身体。伸着懒腰的同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了不二的声音。

　　那天不二去邻居家借了个电锯回来；在越前阻止的时候，门板只剩半厘米就要穿了。
　　听了学弟的劝告，再次试钥匙的时候，门就可以开了。
　　询问在屋里是否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越前恶作剧地笑了。
　　“不二前辈，果然有恋弟情结。”

　　寂寞堆积起来的时候，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不会发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的寂寞对自己的伤害，将会更难察觉。

　　最后回到家里，越前因为晚归被伦子说了一顿。有些郁闷地回到房间，他一头倒到床上。
　　一旁的卡鲁宾忽然告诉他，那只猫已经走了，并且说谢谢。
　　越前把脸埋在枕头里，也许只是把自己的笑脸藏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