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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阿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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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浅从来不知道安风是什么来历,可她却知道黑无常自从见了安风之后,就跟他特别对脾气。天地万物,只要第一眼就能合得上眼缘的,大概都会有些渊源。可黑无常从来没有问过她安风的事情,她也没有问黑无常为什么会特别喜欢安风。
如果黑无常跟夏安浅说他之所以有事没事就到白水河来,短短十年,愣是将黑水河混得像是他的地盘一样,只是因为安风特别合他眼缘这种事情她是不会相信的。就像她跟阿英解释说她之所以想将甘钰扔回河里去是因为甘钰长得讨人嫌一眼,纯属胡扯,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
夏安浅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黑无常每次一来,就会陪着安风在白水河畔疯玩,愣是将左邻右舍吵得不胜其烦,但碍于拳头不够硬,只好敢怒不敢言。黑无常陪着安风玩闹了好一阵,小家伙一身精力这回是耗得非常彻底,往夏安浅身边一躺,即刻就入睡,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夏安浅望着身边这只无忧无虑的小怪物,脸上难得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她伸手轻触安风的脸颊,跟黑无常说道:“他最近半年睡得比从前少了些。”
黑无常不跟安风玩的时候,也不跟夏安浅开玩笑的时候,声音总是冷淡而低沉,反差非常大。
“这当然了,这半年我都没来陪他玩,他浑身精力使不出来,自然是睡得少些。”
夏安浅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她目光有些狐疑地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微笑了一笑,注视着她的眼睛。
这个男人的眼睛实在是长得好看,睫毛又长又密,不笑的时候冷淡中透着威严,带着笑意时便好像是天生多情,像是无尽的黑夜一般深邃无边。
风姿俊朗,眼睛这样深邃多情……夏安浅有些失神,她想起自己也曾经见过一双同样好看的眼睛。
两双眼睛好似瞬间重合在了一起,她微微屏息,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忽然,一根修长冰冷的手指触及她的下巴,让她回过神来。黑无常狭长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戏谑之意,“安浅,你若是再要那样看着我,我可是要误会了。”
夏安浅歪过头去,避开了男人修长的手指。
黑无常望着她好看的侧颊,修行千万年,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可黑无常觉得夏安浅这个小小的地缚灵,脾气不太好,行事也有些乖张,并不是那种千依百顺的人,可他偏偏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偶尔逗上一逗,也很好玩。
而且适才夏安浅那种温柔又难过的眼神,真是让人看着有些不忍。
黑无常并不想揭人伤疤,可他认识夏安浅这些时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色。黑无常突然出声:“你在看谁?”
夏安浅一愣,抬眼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微微勾了勾嘴角,“你刚才,是在看我,还是看别人。”
夏安浅:“看你。”
可回答的速度过快,加上她目光有些游移,倒显得十分欲盖弥彰。
黑无常挑了挑眉,没搭腔。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夏安浅几百年难得遇上一次没话找话的,她想起了刚才的疑问,于是有些生硬地将话题扯了回去,“大人刚才说你这半年没来陪安风玩,所以他才睡得少了些,这是为什么?”
黑无常瞥了她一眼,眼中神色带着几分莞尔,但也随她将话题扯开,淡声解释道:“安风同旁人不同,他精力过于充沛,就会想着法子折腾。有时候越是折腾,对他越是不好。他自从被金十娘的怨气所伤之后,便需要静养。可他天生便是与众不同,想要他安静,便得让他将身上多余的精力都使出来才行。”
说起金十娘,夏安浅已经不再有什么感觉,她听到黑无常的解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倒是黑无常,又侧头打量了夏安浅半晌,问道:“我教你的清心咒,有没有每日早晚都念一遍?”
夏安浅点头,“有。”
黑无常闻言,墨眉微挑了下。自从他教了夏安浅清心咒之后,夏安浅身上的那股森然的鬼气就变淡了不少,她虽是魂魄,可得了机遇,竟能修炼出了形体,黑无常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跟安风对脾气,所以爱屋及乌,看夏安浅格外顺眼,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时常点拨她几句。
夏安浅也算是聪慧之人,稍加点拨,便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黑无常对此也感到十分欣慰,他万把几千年都没想过要点拨哪个人的修行,如今心血来潮,总算是被点拨的对象是个可造之材。可他这次来,这个小安浅不仅在做噩梦,身上的那股来自幽冥的阴寒鬼气,仿若一夕之间,陡然变强。
一身黑衣的冥府来者侧头看向身旁的夏安浅,声音低沉:“你最近遇见了什么事情让你心绪不宁?”
夏安浅一愣。
黑无常:“自从我传给你清心咒之后,你身上一些不利于灵气增长的气息便日渐消减,但我这次来,发现你身上那些浊气又回来了,想来是有什么事情惹得你不顺心所致。”
说是不顺心,向来说话不给人留情面的黑无常大人对着夏安浅,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他一看便知夏安浅定然是触及了心中执念,因此才会有灵根受损的迹象,也不戳穿。
夏安浅没想到黑无常对她竟然如此关照,心里微微一暖,可想起了甘钰,清润的眸子又隐隐变红。她望着被雾气笼罩着的河面,问身旁的黑无常,“大人,我能问你一些事情吗?”
黑无常:“你说。”
“两百年前,当时的朝代还不是如今的这个朝代,在京城开封,有个姓苏的皇商,我想他即便是命中注定福寿双全,也断不可能活两百年成精。我想知道他百年之后魂归冥府,如今是否已经转世。”
姓苏的皇商?
黑无常侧头,双眼波澜不兴地看向夏安浅。
来自冥府的黑无常好似是有两副面孔一样,有时候幼稚得要命,还有些自恋,有时候又深不可测,尤其是他手持钢刀的时候,不怒而威,身上散发着来自幽冥深处的气息,能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在夏安浅被噩梦惊醒时跟她开玩笑的黑无常是前一副面孔,那么此刻无意是属于后一副面孔。
夏安浅喜欢那个有些幼稚自恋的黑无常,而那个会让人不寒而栗的黑无常,她总是有些敬而远之。譬如此刻,她对着黑无常的视线,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那样的话来。
黑无常将手中的钢刀收好,双手环胸望着河面,河面上露出一个小脑袋,那是少年模样的鲤鱼精。他见到跟夏安浅待在一起的黑无常,先是一愣,随即十分恭敬地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又潜入了水里。
黑无常望着河面上鲤鱼精吐出的那串泡泡,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小安浅,你这个问题,我可不能随便回答你。”
夏安浅抿了抿嘴,忘了刚才自己还在后悔,这些年来她时常跟黑无常斗嘴,于是本能地反击,“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说过,轮回之事归冥府管,跟天机有什么关系?”
黑无常低头,眼中神色似笑非笑地望着夏安浅。
夏安浅掀起眼皮,清润双眼带着希冀望向他,“大人。”
黑无常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着几分戏谑,“你为了打听此人,也是豁出去了啊。”
夏安浅终于恼羞成怒,站了起来,轻哼一声,“大人爱说不说,我想要知道的,总是可以知道。”
黑无常听到她的话,感觉十分新鲜,“哦?你怎么知道?”
夏安浅眼睛横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她那一笑,身上的戾气便一扫而空,她笑着缓缓走到黑无常跟前,抬手整了整黑无常的衣襟,语气轻柔,“大人还记得聂鹏云吗?”
黑无常:“当然记得。”
夏安浅螓首低垂,手指在他的衣襟上缓缓移动,声音揉着笑意可挑衅之意十分明显:“大人是活了万把几千年的人了,修行千年,心如止水。可也并不是所有的能者都像是大人这般,安浅虽然没什么本事,可胜在这副皮囊,还是有人喜欢的。”
黑无常眉头微蹙了下,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夏安浅仰着头,脸上笑容得意又嚣张。可下一瞬,她笑容一收,想要甩开黑无常的手腕。
可惜……没能成功甩开。
黑无常扣着她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夏安浅就被他带回了跟前,他另一只手环上了夏安浅的腰身,将她更往自己的怀里带,“嗯,你这模样,确实挺招人喜欢的。何必要去求别人,不如你想着法子哄我高兴,没准我心里高兴了,就愿意跟你说了。”
夏安浅本来是想要跟黑无常用激将法的,可没想到这家伙完全不吃她那一套,相反还顺着她的套路继续走。她的脑子空白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十分生气地瞪向黑无常,“放开!”
黑无常的声音懒洋洋的,“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