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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你好,弟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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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之日如期而至。
傅延飞的姑姑早早地给许颂雅打来电话,再次确定碰面的时间。傅延飞在早饭过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如往常。
可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以往傅延飞虽沉默,但不至于死气沉沉。
对,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在许颂雅的各种祈使句和命令句中完成任务一般的感觉。
许颂雅看在眼里,虽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对二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有自己的人生计划,目前的这份计划里,只有她和陆方纬。
二人的最后一顿晚饭,许颂雅想准备的很丰盛,于是列了张单子去超市采购。
人在面对重逢离别等场景时重视仪式感,许颂雅也不例外。她想毕竟是二人的最后一顿饭,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不管她什么时候能解开家庭留下的心结,起码好好地和他告别吧。
然而这个想法在回家之后产生了一点动摇。
因为傅延飞竟然完全没有收拾的意思。当她敲开他的门叫他吃饭时,竟然看到行李箱维持着她早上打开的状态,可里面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在早饭过后晚饭之前的近十个小时里,傅延飞竟然一点也没有收拾。
“你什么意思?是等着我帮你打包?”许颂雅冷着脸看他,语气冰冷。
傅延飞抱着膝盖缩在床上,脸埋进手臂里,看不清脸,倔强的沉默着。
“马上我就要送你去姑姑那儿了,你现在都不收拾是一件衣服都不想要的意思吗?”
沉默。
许颂雅没耐心了,她亲自动手帮他打包。傅延飞在一旁看着她把衣柜里的衣裤随意叠几下扔进行李箱,很快箱子就满了。
这时,许颂雅接了一个电话。
许颂雅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陆方纬昨天才登上飞机,中午她收到他发的消息,说是在去学校的车上。
她在咖啡厅里找到陆母,忐忑又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陆母的笑优雅得体,可许颂雅却觉得她的笑容仿佛能吃人。
之后的很久,许颂雅都不愿仔细回忆起和陆母交谈的细节,只会混沌的记忆中提炼出她当时觉得重要的信息。
陆母说,我向方纬了解过你的情况。但是镇上也就那么小,我随便打听一下,对于你的家庭也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
陆母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但是出身和能力,你起码得有一样能衬得上陆家吧?陆家可不仅是在镇上有名有威望,在国内外的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的,将来我们要让方纬继续在国外拓展事业。所以如果你真心想和方纬在一起,自己在国内的时候也要多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更加优秀,能够靠自己出国去追随方纬。
陆母笑的很和蔼,说我不是来劝你们分手的,只是来和你聊聊。我听说你目前还独自抚养着一个小孩,要是负担太重了,有些事情不如就放弃吧,毕竟勉强有时也会让自己痛苦。我话就说到这,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许颂雅记得自己咬着牙,用最后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卑不亢地说,阿姨,我知道的,不劳您费心。然后保持风度礼貌退场。
但她也不知道这个知道是知道自己和陆方纬的差距,还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浑浑噩噩地走回家,她边走边想,如果自己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对她宠爱有加,还有份稳定的事业,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在遇到这件事时,父母也会站出来保护她不受此羞辱,自己也会很有底气的回应她的虚情假意吧?
直到接到姑姑的电话,她才意识到已经临近约定的时间了,匆匆忙忙赶回家接傅延飞。
然而在看到傅延飞的行李箱还是维持之前她打包的样子,而傅延飞低头坐在一边时的样子时,许颂雅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濒临爆发。
“傅延飞,你一天到晚在家里都在干什么?”许颂雅声音低沉似在强压火气,“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手断了,为什么我叫你收拾叫了一天你还是动都不动?”
估计也是被许颂雅散发的低气压吓到了,傅延飞胆怯的看她一眼,低头嗫嚅地说:“我……我……不想……”
“别说了!”
许颂雅打断他,上前粗暴的合上行李箱,双手拖着沉重的箱子走了几步,见傅延飞一动不动,便腾出一只手拉着傅延飞往外走。
傅延飞被吓哭了,他忍着的哭腔哽在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他本能的想要抽回手,但体型的差距让他无法挣脱,被许颂雅一路拖着走,他便边哭边挣扎。随着越来越靠近门口,他的反抗也越来越强烈,哭声从压抑的呜咽变成放声大哭。
换作平时,许颂雅听到小孩这样洪亮的哭声,肯定心慌的只想逃开。可此时她也急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只想把他赶出去。
两人一路拖拽着到了门口,他双手死死地抓住门框和墙壁,不肯再往前。
“松手!你松手!”
许颂雅气急,将行李箱扔在一边,想扒开他的手。奈何他这次像是卯足了劲一般不放手,许颂雅扒拉他的手很久,才掰开一只。
她又去拉行李箱,粗暴用力地拽着他去开门,结果发现他赤着脚,一直没穿鞋。
许颂雅有些没力了,一手抓着他一边伸手去拿鞋架上傅延飞的鞋。许是傅延飞也察觉到了她的疲累,他双手用力的去扒开她的手,他也红了眼,没注意力道,指甲在她的手上划了几道痕。
“啊!”许颂雅吃痛的叫了一声甩开他,“你——”
她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就想往他脸上扇去,却在看到傅延飞脸上布满的泪痕时生生止住了手。
傅延飞看着她扬起的手,吓得一动不动,哭得红肿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都忘记了挣扎。
许颂雅愣住了,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被许云丽追着打的自己,那时许云丽扬起的手眼看着要落在她脸上,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连反抗和挣扎都忘记了,只是瞪着眼看那只手。
那只手最终没有扇在孩子的脸上,可傅延飞的脸和自己小时候的脸仿佛重合到了一起,让她晃了神。
傅延飞忽然用力地挣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许颂雅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直到傅延飞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像突然找回了神智一般,发疯的跑出去。
“小飞——”
傅延飞是从楼梯跑下去的。许颂雅循着他微弱远去的脚步声跑过去,一直从小区跑到了街上,终于看到了那个赤着脚奔跑的少年背影。
许颂雅一边跑一边叫着他的名字,终于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她想起小时候曾经因为顶撞了父亲,被父亲追着打,她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跑出家很远很远,父亲拿着扫把在后面追着,凶狠的吼着让她不许跑。她害怕极了,边跑边哭,也不知跑了多远,父亲终于没在身后追着了,她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喘着,还干呕了很久,她那时以为自己可能会死。
傅延飞头也不回的漫无目的的奔跑,终于在踩到地上凸起的障碍物摔倒后,眼看着要被许颂雅追到了。
“小飞!”
他扭头看到许颂雅越来越近,神色恐惧的喘着气爬起来,刚跑了几步,没留意到自己闯入了车行道。
路边忽然鸣起一连串急促的喇叭声!
“小飞小心!”
他尚未看清眼前的状况,就被赶过来的许颂雅一把抱住,飞快的连拖带拽到旁边的安全地带。
车辆从旁边快速驶过,尽管车窗都紧闭着,仍然能听到车内的人对他的冒失非常愤怒。
傅延飞似乎受到了惊吓,虽然还在哭泣,但不再挣扎,站在原地任许颂雅抱着。
许颂雅紧紧地抱着他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她也不知道她是在向傅延飞说对不起,还是代替父亲,向小时候的自己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