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Return Of Kings]只有你我知道的世界》砂痕

1、第一章 醒时的天堂

　　楠原刚并不熟悉死亡的滋味。
　　子弹在视野内凝聚为一个点，切入头部的一刹那，感官瞬间断绝。
　　脑死亡。大概没有比那更快更彻底的死亡了。
　　迅速。快捷。无痛无苦。
　　哪怕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仍旧说不出死亡的滋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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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不知何时起耳边开始萦绕着持续的嘈杂声，青色的白色的影子在朦胧的视野内晃来晃去。
　　然而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随时会下坠到身下无边的黑暗里去。
　　楠原下意识地抬动眼皮，他不愿意坠落到那黑暗里去。而有一道光明似乎近在咫尺，只要他睁开眼睛就可以触及。
　　努力良久之后，他最终睁开了眼睛。
　　落入眼帘的，应该是死后的天堂之类的地方吧？
　　并不是自我夸赞。不过，如果死后非得在天堂和地狱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想他应该是有资格进入天堂的。
　　在刚睁眼的那一阵不适感过后，他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天堂”。方形平整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说不上刺鼻的药水味道，稍微抬头能看到盖在身上的雪白被单——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间整体颜色煞白的单人病房。
　　这让他纳闷起来。
　　不过纳闷的时间不长。不久后响起一声巨响，看起来像是门的地方被一下子推了开来，一队高矮各异的天使战队涌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面带震惊，表情各异，活像是围观了什么从千年冰层中爬出来的史前生物。
　　“那个，你们……”
　　楠原开口前数了数人数，发现他们都长得像他的熟人。长得像日高的长得像榎本的长得像五岛的长得像布施的……全都还穿着无比熟悉的靛青制服。
　　“天堂”提供这种服务，是为了让新进的灵魂尽快能够入乡随俗吗？
　　楠原又纳闷起来。
　　“阿刚……阿刚！你小子，真的，真的……”
　　楠原的声音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长得像日高的那个天使突然就冲着楠原扑过来，在碰到楠原的前一刻，被长得像榎本的天使揪住衣领扔给了长得像五岛和布施的天使。
　　“笨蛋，楠原身体还没全好，你想加重他的伤势吗？”长得像榎本的天使说道，目光落在楠原身上。
　　他数度欲言又止，眼中微微闪动着萤光，良久启齿：“欢迎回来，楠原。”
　　长得像布施的天使天使用手肘捅捅长得像五岛的天使，长得像五岛的天使拍了拍长得像日高的天使。
　　“欢迎回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趁着这个间隙，长得像日高的天使用力一挣，脱开二人的禁锢，一个踉跄站到床前。他死死地盯着楠原，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抬起手，用力往自己的脸颊上拍了一下。
　　“好痛，哈，哈哈，这次不是梦啊。”他喃喃道，“太好了，阿刚。”
　　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长得像日高的天使用力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
　　楠原却是愣愣地看着他们，他缓缓抬起手，想要触摸到对方的身体。觉察到这一点的天使马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楠原的手。
　　温热又带着微微湿润的触感透过相触的手心传来。
　　对方是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
　　原来……
　　“是日高，不是天使啊……”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生生把刚才酝酿出的悲伤氛围给破坏了。
　　“说什么傻话。不过，也难怪，你从那之后已经睡了三个月了。”榎本抚额苦笑道。
　　“诶？”
　　眼前立即浮现了死亡前夕的画面。
　　那瞬间捕捉到的画面里，背景时间以及周遭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只有大片阴影中闪烁的一点寒芒。
　　然而，如今的情形，是否说明……
　　“我……还活着吗？”
　　“嗯。”榎本、布施、五岛都点点头。
　　“你当然还活着！”日高则是大声说道。
　　楠原侧过脸颊，一旦有所动作，便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扎了不少管子，稍一移动便牵扯起来。
　　“……似乎让大家担心了，抱歉。”
　　他试图微笑，这个举动却更让他们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你这小子，这次还真是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情。”日高红着双眼，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我说，你赶紧把伤养好，然后——”

　　我们会在Scepter4等你。
　　日高这么说道。
　　因为长时间卧床昏迷，楠原现在十分的消瘦虚弱。为了让楠原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休息调养，日高等人呆了半个小时便离开了。临走前日高还嚷嚷着，说出院后要带楠原去大吃大喝一顿。
　　看来自己的气色真的不太好。
　　楠原用了一些时间，才完全消化了自己仍旧活着的事实。
　　据说子弹只是从他的头颅右侧擦着头骨掠过，颅骨受损的重伤以及巨大的冲击令他昏迷了三个月之久。但也因为中途被阻碍，子弹并未对那位造成任何伤害。
　　楠原对那段记忆有所欠缺。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踏出步子的，也不记得那一刻自己曾想过什么。从注意到袭击，到挺身而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仿佛并不需要他自己的思考。
　　“下意识的天赋”，大概便是如此了。那位曾这么评价过他，并且认为这是楠原的才能。
　　楠原合上双眼，一阵阵的疲乏感从四肢上涌来。这时候却又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了善条那无比复杂的目光。四目相对，善条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真乱来啊。”
　　“抱歉……”楠原也无奈笑道，“明明让善条先生教导过了……我却还是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话不是这么说。”
　　善条来到病床前，听到楠原的这句话，他抬起手，但在触到楠原那满是绷带的脑袋前收了回去，转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下次来的时候，要来点荞麦面吗？”他有些笨拙地说着，“你看起来是该多吃点了。”
　　“诶？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日高也说过了类似的话呢。”
　　看着善条，楠原突然发自内心地想要笑起来。
　　太好了。
　　能够这样感受到同伴和前辈对自己的关怀，真是太好了。
　　从心底泛出喜悦，一时间连身上未愈的伤痛也可以抛诸脑后。
　　受到他的感染，善条也微微地笑了，笑容牵动鼻梁上的刀疤。这个笑容并不狰狞，相反却格外的柔和。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

　　融洽的气氛随着来人的身影出现了停滞，猛然沉默起来。
　　和日高他们类似的长款靛青制服，穿在这个人身上却独有一份凛然出尘。泛青的黑色发丝与精致白皙的脸庞从不曾让人觉得柔弱，而是不可直视的威严与高洁，微弯的薄唇时时刻刻都显示着这个人手握一切的自信与泰然。
　　青之王，Scepter4的统领者，宗像礼司。
　　此时此刻正透过他那标识性的眼镜望着楠原。
　　在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楠原仿佛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份讶然。
　　然而，再仔细观看时，却再无形迹。
　　“室长。”楠原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
　　“不用起来，你躺着就可以了，楠原君。”宗像立即出声制止了他。
　　楠原乖乖地躺了回去。
　　善条从宗像进门开始便阴沉着脸，不发一语。
　　宗像的视线打量过这个病房，最后才落回楠原身上。
　　“这可真是……”宗像微微一笑，他先是自言自语一句，才道，“能够看到你安然无事，我也深感欣慰，楠原君。但是，我并不打算称赞你，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
　　“是。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抱歉。”楠原慌慌张张地回答道。
　　当时没有思考的余裕，但如今仔细分析起来，那样的子弹未必能够对拥有王之圣域的宗像造成伤害。自己也许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不过，他紧张的并非这个，而是宗像的出现这件事。
　　“楠原君。”宗像的语气严厉起来，“没有人会为了你的行为而责备你。但是你确实是使用了极为不恰当的方式。这一个失误，让Scepter4差点损失了一位拥有大好前程的优秀成员。这才是我想说的，也是你最大的失误。”
　　“是！……诶？”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楠原愣住了。
　　这个反应让宗像轻笑出声：“不过，作为我宗像礼司个人，也有句话想要对你说——谢谢。”
　　楠原与宗像的目光交汇，暗色眼眸深沉似海，眼角的些微笑意则是点缀其上的阳光，中和了那凛然的距离感。
　　这一刻，楠原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像是错觉般的期望。
　　也许，再更加努力的话——站在那个人的身旁，回应他那将后背交付的期待——这样的事，自己可以做得到。
　　“哦？善条先生的表情真是严肃，似乎是在说‘你这家伙又有什么图谋’呢。”
　　宗像用略微轻佻的语气，将对话目标转向了一旁的善条。
　　善条撇开脸，深深地看了一眼楠原：“不，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些都是楠原君的选择。要说的话，那也是——”他话锋一转，“希望他今后在作出选择的时候能够少一分轻率。”
　　空气中有劈啪作响的暗流汹涌而过。
　　楠原不由得想要抬手揉揉太阳穴。看来，在这段时间里，善条和宗像不对盘这个事实并没有发生改变。
　　　“善条先生，我们似乎打扰到楠原君的休息了呢。”宗像突然道。
　　“啊，不会，没有这回事。”楠原慌忙道。
　　“善条先生，在返回的路上，不知是否能够邀请到您同行呢？”对楠原的话语不以为意，宗像依旧盯着善条，“至于楠原君你，回到Scepter4之后会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在那之前，希望你能将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善条用沉默起身回应了宗像的询问。
　　在低头叮嘱了楠原几句后，善条随着宗像一起离开了。

　　病房中再度恢复了安静。只余下仪器内部发出的轻微电流声与滴滴声。
　　一旦恢复到独自一人的状态，种种思绪便浮现在脑海里。
　　情绪奔涌而过，最后定格下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还活着啊……”
　　楠原有些疲乏地闭上眼，不知何时便又陷入了深深沉睡。
　　这次的梦境不再是纯然的黑暗。
　　他似乎看到了星空般的光芒，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绿色的黯淡的明亮的，遥远处还有更多无穷无尽的颜色，仿佛星辰围绕周天升落一般的在黑暗的空间里中旋转。
　　而他沉沉地睡在其中，感觉从未有过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