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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相思成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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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歌笑怕虫子,太华山上人尽皆知。但太华山上的人也都知道,普天之下除了虫子,怕是没有什么能让乐歌笑有畏惧之意了。
身为太华山声名在外的天才,因为本能怕虫子,因为习惯怕师父,因为喜欢……所以怕初音。然而,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因为战力的差距,感受到了畏惧。
妙先生。湖心小筑主人,天下一等一的大偃师。他还有另一个名字,邵逸华,太华山另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一个邵逸华就已经无法对付,何况还是一个精通偃术的邵逸华?若非孤独剑灵助自己全力防御,也不知自己死了多少回了。
“臭小子!别分神!”剑灵的声音传入乐歌笑的脑海:“你不要在乎他的攻击,防守的事情全权交给我,你剑中有锁魂镜,只要刺中他一下,就足够建立巨大的优势。”
“你怎么知道锁魂镜的事?”
“废话,要不是锁魂镜占据了剑身,我堂堂剑灵怎么会借你的身体居住?”
“哦……原来是这样。”
“少废话,我也不能无休止的撑下去!半柱香的时间内,了结这一战!”
慕初音盯着场上纷飞的剑影,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挂念。因着相思木的功效,她之前感受到了乐歌笑那浓重的情思。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和乐歌笑短短相识几天,还大多都是不愉快的记忆……为何,竟会彼此牵挂。
慕初音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此时邵逸华的神情。
邵逸华握着相思木,眼神中透出一种浓浓的伤感。那不是即将重逢的喜悦,反倒更像一种死别之后的追忆。他随手敷衍应对乐歌笑的攻击,整个人如痴如醉盯着相思木发呆。即使如此,也将乐歌笑逼得手足无措,无法近身。
“这么下去,怕不是办法。”
慕十洲的声音,传入慕初音的耳畔。慕初音这才警觉,慕十洲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十洲……”
“你还能驱动蛊虫吗?”慕十洲没有和慕初音客套,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打斗。
慕初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能是能,但是我的蛊虫囊被月夜搜走,身边没有能驱使的蛊虫。”
“如果邵逸华身体内有一枚你的蛊虫呢?”
“什么!”慕初音吃了一惊。
“几日前,邵逸华化身的妙先生和我那醉鬼师父在湖上大战妖兽,据我师父说,当日之战邵逸华手臂受伤。然而之后‘妙先生’出现在江府之中,却全然没有受伤的痕迹。我虽然明知这是邵逸华为了掩盖自己身份故意受伤,但是却不明白他为何能康复的如此迅速。”慕十洲盯着邵逸华,侃侃而谈:“如今明白邵逸华是偃甲之身,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愿闻其详!”
“你对我说过,当日在偃甲甬道偷偷放入一枚灵犀蛊,但是没有什么收获。后来你将灵犀角送给我,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灵犀角中传来月夜的声音,这才明白了许多事的关联。后来我把灵犀角送给乐歌笑,他一路赶来,通过灵犀角了解了此间发生的一切……既然如此,灵犀蛊就不是在月夜身上,而是在邵逸华身上。”慕十洲目光扫过邵逸华握着相思木的右臂:“想来,当日灵犀蛊藏在偃甲零件之中。湖心一战之后,邵逸华手臂受伤,因为他是偃甲,所以只要更换其中机括就能复原。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混有灵犀蛊的零件植入手臂,在和月夜谈话之时,因此被我听到。”
慕初音目瞪口呆,眉头一凝:“你有多大把握?”
慕十洲摇了摇头:“没什么把握,但与其什么都不做,倒不如试试看。”
慕初音点点头,盘膝地上双手结印,运足灵力驭使起灵犀蛊来。
场上交锋的时间越发久了,乐歌笑也渐渐有些真气不继,败象渐露。眼看着邵逸华一招反击临到面前,突然邵逸华神色一变——
他握着相思木的手指突然松开,相思木脱手而出。
邵逸华收回攻击乐歌笑的手,腾身将相思木抓在手中。于此同时,乐歌笑看出破绽,一剑刺出袭向邵逸华背心。然而剑锋临到邵逸华后背,乐歌笑心里却突然一软,手中的剑再难刺下。
电光石火之间,邵逸华转过身来,换左手握住相思木,右手一掌拍向乐歌笑手腕。乐歌笑躲闪不及,手掌将要临到自己手腕之前,突然邵逸华手肘处猛然炸开,整个手臂软塌塌的垂了下去。
慕初音呕出一口鲜血,满是强运灵力的疲惫伤势,身体一软,歪倒在慕十洲怀中。
乐歌笑察觉到慕初音状况有异,微微失神。就在这时,青空突然蹂身而上,从乐歌笑手中夺过长剑。青空腾身半空,向着自己脚下的平台用力挥下。平台木块崩落,青空和邵逸华两人向灵力池坠去。
“不要!”正在为拓跋冲疗伤的月璃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一声。
灵力池中灵力翻腾,如果堕入池中,只怕肉身会立刻被灵力撕扯成粉碎。下坠过程中,邵逸华一直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相思木,知道青空一剑没入自己的胸膛,才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青空一眼。
青空面色坦然,破天荒的一笑:“师父,你当年教导我,凡事,以太华为先。”他顿了顿,解脱般的一叹:“一生到头,总算没有辜负您当日的教诲。”
邵逸华欣慰的一笑,面上流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你呀,还差得远呢。”
青空一怔,突然明白了什么,面露惊惶之色。
邵逸华一掌翻起,拍在青空的胸口。青空凌空呕出一口鲜血,但整个人却被逆转了下坠的势头,被邵逸华的掌里硬生生的送回密室岸上。
收到掌力的反作用,邵逸华下坠的速度越发快了几分。终究,连人带相思木没入了灵力池,整个湖心小筑回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云纱,我终于,见到你了……”
轰!
密室的横梁突然断裂,发出一声可怖的脆响。拓跋冲神情一变:“不好,湖心小筑是由逸华灵力支持的,他一死……湖心小筑要崩塌了。”
慕十洲扶起慕初音,大喊着:“外面有宣和帝的船队接应,大家从甬道速度离开。”
乐歌笑扶起青空,月璃和兽牙扶着拓跋冲,几人跟着慕十洲和慕初音,踉踉跄跄的飞速钻入甬道之中。甬道之中漆黑一片,慕十洲隐隐约约感觉前面有一个儒衫男子的身影,似乎是在为众人带路,她此时也不去猜测此人的身份用意,只是跟着那个身影不断奔跑。
甬道内不断传来机械断裂崩塌的声音,让人心里一阵一阵发慌。
不多时,几人穿出甬道,看到了挂着宣和帝旗帜的大船。
天空翻着鱼肚白,眼看着……
天要亮了。
轰隆隆!
逃到船上的众人,回首望着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沉入湖中,无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唯独青空神情没落,如同失了魂一般。
因着湖心小筑的沉没,使湖中激荡起一个深邃的漩涡,以至于露出湖底的岩石来。补天石构成灵力池状如蜂蜜,坠落在岩石之上。邵逸华和相思木深深的没入池中,早已看不到半分踪迹。良久,金灿如蜜的灵力池面上渗出了一抹绿色。
那抹绿色见风而涨,不断向上蹿高,短短一瞬间竟成为一株参天大树。巨大的树冠渐渐遮住了补天石灵力的金色光芒,漩涡造成的水流墙壁也在此刻轰然崩塌。湖水滔滔,将那棵大树深深的淹没在湖底深处。
“这是?”慕十洲见到如此奇景,微微有些失神。
宣和帝背负双手,立在船头。他眉眼低垂,点头叹息:“因着补天石的灵力,相思木植根在湖底。今日之事,永封湖中,不见天日……也算是了结了。”他仰头,看着湖面上隐隐将要明亮起的晨光,轻声说:“波浪将至,诸位请稳定身形,小心应付。”
话音方落,巨船一震,在湖上剧烈的颠簸起来。
慕初音最是怕水,此时牢牢的扶着船上的桅杆,乐歌笑将她揽在怀中,用身体遮挡滔天巨浪击打在船身上溅出的水花。
宣和帝立在船头,衣袖挥动,一抹光华笼罩在船上。经过了片刻的晃动,整个湖面渐渐平静了下来。一道柔和的光芒照射在船上,竟是日出了。船上众人大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他们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
“你们看!”船上突然响起了贝壳的声音。
朝霞之下,湖面之上,不知怎么竟浮现出雾蒙蒙一片,似是蜃楼。幻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竟是刚刚湖底那株相思木的样子。树下,君子如玉,佳人如梦……两人面对面执手相望,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情愫。
慕初音看清那女子的脸,忍不住一阵鼻酸眼热。她本想喊出一声“师父”,声音却哽咽在喉头。乐歌笑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任由她伏在自己胸膛上咬着嘴唇,肆意的流泪。
良久,慕初音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船上空空荡荡,只有自己和乐歌笑两人。她酸着鼻子问:“他们呢?”
“哦,船就快到岸了,他们都到舱中休息,毕竟这一夜……”
“我是问……他们。”
“他们?”乐歌笑一怔,接着明白了过来:“那……那幻影只是存留了片刻,就在日光下消散了,再也没有出现。”
“哦。”慕初音抹抹眼泪,冷冷的看了乐歌笑一眼:“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从没这么觉得。”乐歌笑怜爱的笑了笑,看着面前的慕初音:“拓跋前辈经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看到那幻象也唏嘘不已。兽牙姑娘虽然依旧没有反应,但是她一直盯着幻影的方向,即使幻象消失也迟迟不肯离开……我没有你们那样刻骨的体会,但是我能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触动。”
慕初音没有答话,有些疲惫的靠在乐歌笑身上:“那个……真的只是个幻影吗?”
“或许……”
“我相信,那并不是什么幻影,妙先生他……真的把师父找回来了!”
乐歌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倾尽一切付出的人,能让师父露出那样笑容的男子……真的是一个坏人吗?”慕初音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我已经有好久,没见过师父了,我有更久的时间没有见过师父笑了……”她低下螓首,幽幽的说:“好不容易相见,却又分离。兽牙再随着拓跋前辈离开,今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乐歌笑紧紧的握住了慕初音的手,将她拥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还有我在……”他看着慕初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花,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被迷的有些口干舌燥。
乐歌笑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把嘴唇凑向慕初音的朱唇。两人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起了一丝旖旎的气息……
啪!
乐歌笑捂着脸,一脸委屈的看着扇自己耳光的慕初音。
慕初音俏脸微红,白了乐歌笑一眼。她冷冰冰的哼了一声,用细弱蚊呐的声音嘀咕:“还不到时候……”
言罢,她挽着乐歌笑的手臂,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湖水平静如镜,只有船行驶过的痕迹。青空怔怔的倚着船舱,目光呆滞的望着湖面。自从邵逸华将青空一掌拍离灵力池之后,青空就一直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一双惯于抚琴的手将一件大麾披在了他的肩上,青空身体一震,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双为自己披上衣服的手。
手的主人突然僵直,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向青空的后背,搂住他的脖子。两人就这样无声的相拥,在晨光下化为了一角静谧的风景。
慕十洲看着面前的一幕,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难受吗?”拓跋冲坐在地上,拿着已经没有酒的酒壶。
“有时间问我,倒不如趁着现在清醒好好想想怎么对那位兽牙姑娘。”慕十洲嬉皮笑脸的说:“人家刚刚失去父母,正是脆弱的时候。于道义于情理,你都该负起责任……要是再畏畏缩缩,那我可就看不起了你了。”
拓跋冲一笑:“想不到,我居然被自己的徒弟教训。”
“起码,月夜师兄在这一点上,做的比你强多了。”慕十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斜着眼看了拓跋冲一眼:“抚养之恩,我还没忘……要是有人敢乱嚼舌头,我就割下来给你做下酒菜!这点小事,我还是办得了的。”
拓跋冲随手把酒壶扔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普天之下,谁敢嚼我拓跋冲的舌头!”
慕十洲会心一笑,欣慰之中带着一丝戏谑:“如果单纯理解为‘嚼’……你的舌头,兽牙姑娘想什么‘嚼’,就能什么时候……”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看我打不死你!”
慕十洲一溜烟的流出船舱,不理会气急败坏的拓跋冲。她跑到船尾,伸手扶住船尾的栏杆,喘了几口气。接着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湖上的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着湖水深深一揖:
“多谢你了,邵前辈。”
慕十洲作完一揖,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皱皱眉头,这脚步声听起来似乎不像是拓跋冲啊……她转身望去,看清面前之人,吓了一跳,险些栽下船去。
“你……你是?你,你是谁?”
贝壳从来人身后探出脑袋,俏生生的一笑:“十洲姐姐是第一次来江都的吧?”
“诶?”
“因为整个江都,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师父呢!”小姑娘开心的扯着面前儒衫男子的袖子,小小的身体整个依偎在他的身上:“所以,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江都呢。”
慕十洲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唇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一路走得太急,都忘记看沿途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