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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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盼望已久的春日终于伴随着逐渐融化的冰雪降临的那一天，酷拉皮卡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颗空无一人的星球上，大地铺满了柔软的灰色细砂，举目遥望四周，只有一副又一副犹如史前生物的巨大骨架，如同锈迹斑斑的大型船骨一样，搁浅在荒凉的沙滩上。
他踩在绵软的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头顶是无尽的黑夜，身后是无机质的虚空，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自己冰凉的呼吸。
狰狞苍白的残月渐次升上天空，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梦境里是察觉不到疲惫的。他停下脚步，伸手触摸了一下眼前冷冰冰的白色骸骨，再抬头时，发现不远处那副最大的骨架顶端，坐着一个人。
他走近了去看，才发现那是薇奥莱特。
和迄今为止所见的薇奥莱特完全不同，端坐在骸骨顶端的女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弯曲的犄角盘踞在洁白的额前，平常总是披散着的微卷长发此时却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月光角度微妙地停留在她如新雪般的面颊上，将浅色的睫毛晕染得通透，月白色的衣裙垂下来，遮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梦里的薇奥莱特没有现实里那么多丰富多彩的表情，她微颦着眉，神情里盛满了安静疲惫，和某种不可言说的悲伤，视线径自穿过他，寂然而又冷淡的望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他站在骸骨底下仰望了她很久，久到他都快要察觉到自己即将醒来。最后在梦境的结尾，他看到薇奥莱特垂下了雾气阑珊的双眸，眼角渗出的泪水像是他曾见过的夜空里的流星，还没落地便蒸发在这片虚无的空气里，一闪即逝。
他很想走过去为她擦干眼泪，然后问问她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感到悲伤。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梦醒了。
“酷拉皮卡？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是被母亲摇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外面很吵，喊叫声，脚步声，刀戈剑戟声，偶尔还能瞧见摇曳的火光透过窗台映照在天花板上。酷拉皮卡被母亲拉着一路小跑到了地窖门前，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一把推下了台阶。
“酷拉皮卡，你就躲在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妈妈，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母亲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指尖却带着微微的颤抖，“放心吧，爸爸和妈妈会保护好酷拉皮卡的，你就乖乖的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
黑暗里，母亲的面容恍恍惚惚看不真切，酷拉皮卡感觉到她亲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残留的温度和气息就随着合拢的房门一起消失在地窖另一端。
他遵循母亲的嘱咐待在地窖里，周围安静极了，厚重的木板隔绝了所有声音和光线，时间凝固成没有声息的圆，从远到近将一切裹成静默的茧。
沉默的空间里，他习惯性的握住那枚从不离身的银哨，仿佛触摸就能从中汲取力量。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门板传来松动的声响，光线漏了进来，随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把陌生的粗犷嗓音。
“团长，这边还有一个。”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经被人拎起从阴暗的地窖里拖出，丢到了屋外的空地上。外面的空气里漂浮着厚重和粘着感，四下里没有一丝风，这片不同寻常的寂静让酷拉皮卡不安起来，不祥的预感霎时游走遍全身，他从地上直起身子，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永生难忘。
曾经祥和平静的村落变成了焦土和尸体组成的地方，僵硬的身体，空洞的眼眶，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无法瞑目的族人。
在看到离他最近的地方，横卧的两具尸体之后，酷拉皮卡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那是先前还拥抱过他的母亲，和说过一定会保护好他的父亲。他们的眼眶都是空洞的，遗留在脸颊上的鲜血看起来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愤怒。
“团长，要杀了他吗？”
愤恨和痛苦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眼前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鲜红。他仰起头直视那群始作俑者，最中间被称作团长的那个男人垂下眼睑，毫无波澜的沉沉黑眸对上他的视线。库洛洛抬一抬手，语气里没有一点迟疑。
“挖出来再杀掉吧。”
近在咫尺的死神是一位被面罩遮住半张脸的矮个子男人，唯一露出的细长金眸里透出寒意，飞坦抽出藏在雨伞里的细刃，暗哑的声线犹如盯住猎物的蛇类一般嘶嘶作响。
“可能会有一点痛，不过很快就解脱了。”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薇奥莱特这个问题，那个时候她托着腮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告诉自己她的答案。
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只想再见一见，自己想见的人吧。
薇奥莱特有想见的人吗？是谁呀是谁呀？
有的哦，不过大概都见不到了吧。她流露出的哀伤像是错觉一样，下一秒立刻被促狭所代替，所以酷拉皮卡呀，以后要是遇见了这样的人的话，一定一定不要让自己后悔哦。
“如果在我睡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你用力吹它我就会醒来了。”
“如果什么时候想找我了，你一吹哨子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说是孤注一掷也好，义无反顾也好，最后他在死神惊诧的注视里，吹响了那枚刻着她名字的银哨。
后悔什么的……才不会呢，因为我在死之前，最想见的人，就是你啊。
春天已经来了，你和我定下的约定，也该实现了吧。
薇奥莱特。
薇奥莱特是被那阵哨音唤醒的。
那是凄厉的如同刻在灵魂上的哨音，振聋发聩，一下子让她汗毛倒竖，猛然清醒过来。她几乎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立刻就找到了声源处，但是视野所及之处所呈现的场景却让她几近赫然暴起。
“给我放开他——！”
薇奥莱特的怒喝划开了这片沉重粘腻的空气，龙族沉积了几千年的威严在那一瞬间爆发开来，那双湛蓝色的双眸如同被怒气点燃一样，变成了液态黄金一般的金色竖瞳。下一秒，少女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匹通体银白的巨龙，冷金色的瞳孔饱含轻蔑的杀意注视着包围在酷拉皮卡面前的人群。
“从他身边离开，否则你们将付出代价。”
巨龙的唇齿间发出不甚清晰的人类语言，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大地。库洛洛从她冰冷的黄金瞳孔里读出了浓郁的杀意和势在必得的决心，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后退。
薇奥莱特展开一边翅膀把酷拉皮卡护在身后，月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她纯银的鳞片上，银亮的反光像是一道令人安心的盾牌。巨龙四爪着地，再度开口时，声音里的森森寒意冷冽到了极致。
“现在，告诉我，这片村落变成这样的前因后果。”
“是我们做的。”库洛洛向前一步，落落大方的承认，“原因很简单，为了火红眼。”
“就因为他们的眼睛？你们竟敢如此！”巨龙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极短的龙吟。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古老，并且经历过神迹与魔法的生物，薇奥莱特度过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长到足以令她忘记如何施展最原始最核心的力量。但是沉淀在血液里世代传承的本能不会忘记，魔力因为愤怒而沸腾起来，在怒火中烧的那一刻，她的‘魔法’又回来了。
离她最近的两个人立刻被当做了目标，他们在巨龙傲慢而冰冷的睥睨下，力量被剥夺，心脏被扼住，五感只剩冰冷，死亡近在眼前。最后他们的容颜衰败，华发尽生，发肤枯萎，双目破碎，短短几十秒就经历了整整一生，最后一抔沙尘落下，掩盖住了所有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库洛洛皱起眉，显然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这位突然出现的敌人比想象中强太多，再这样下去，可能整个旅团都会折损在这里，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这个团长所乐意见到的。
他抬起头深深的凝望了巨龙一眼，像是要把这道身影牢牢刻在脑海中一般。然后摊开掌心，具现出那本印着血红五指的盗贼极意。
“幻影旅团，后会有期。”
背负着悖逆十字的身影在离开前，仍旧不忘对着巨龙和被她护在身后的少年进行意味深长的道别。薇奥莱特盯着他们的身影从原地消失，直到确定这帮穷凶恶极的犯罪再也不会出现后，才松了口气变回人形。
“酷拉皮卡……”
金发的孩子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偶人，满脸迷惘而无助望向她，脸上布满了无尽的绝望。薇奥莱特觉得心里像是被揪住一样，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他搂进怀里，试图安慰一般，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酷拉皮卡，我要是早点醒过来就好了……”
“薇奥莱特……薇奥莱特……”
窝在她怀里的酷拉皮卡小小声叫着她的名字，然后渐渐的演变成了哭腔，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成为了无助的，彻骨的，撕心裂肺的哭号。薇奥莱特吸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也要被这痛彻心扉的悲伤感染的落下泪来。
她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再放下他一个人不管。
“呐，酷拉皮卡。”薇奥莱特替他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凝视着他眼里已经冷却掉的红色，郑重其事的像在发誓一样，“我们龙族的生命很长很长，长到接近无限，所以啊，分给你一两百年也没有问题。”
“我会保护你的，也会照顾好你的，啊虽然我没有照顾人类小孩的经验，但我可以去学，如果你要复仇，我也会竭尽所能的帮你，所以啊，酷拉皮卡。”她停顿了一下，先前因为愤怒而被点燃的双眸又恢复成柔和的湛蓝，“在你离开人世之前，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连冬眠也不能阻止我。我以龙族的生命起誓，直到你死亡的那刻，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薇奥莱特……”
酷拉皮卡垂着脑袋，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上衣下摆，另一只手揉着眼睛，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听完她的承诺之后，他的肩膀再一次颤抖起来。
“薇奥莱特，我想……我想吃蛋包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