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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闯宫 ...

  •   “咣当!”一声,铁门洞开——

      云罗的眼前骤然一亮,期冀地朝前看去,下一瞬,心却重重一沉。

      柳叶泪涟涟地站在门口,在无月的夜晚,神情更显得凄楚可怜:
      “云儿姑娘,对不起……我不想害你的,可是姐姐说的对,你若不死,有事的就是爷,我不能看着爷入狱啊!”

      黑,黑,四处都是一片黑。仿佛陷进了无边的深潭里,只要一张嘴便是密密稠稠的泥涌进嘴里鼻里,让人别想吸进一口气。身体被一再挤压,挤到到扭曲,挤到破碎,鲜血淋漓。

      云罗苍白着脸躺在榻上,头不断地微微晃动着,神色痛苦,昨夜柳叶领着几个小厮进来,给了她头上那一闷棍,力道之大几乎要了她的命,血当时就流了一身。幸好最后关头,子荷带着一个男人赶到了。

      是谁……

      是顾明那大汉终于火了,上手便拉住连心的胳膊,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小娘们,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连心忍无可忍,用墨子琪教过的攀折手一个翻转便将那大汉拧了过去!
      “嘎巴”一声脆响,那大汉惨叫一声,竟是被扭得脱臼了!
      他的三个同伴顿时大怒拍桌而起,瞧着连心虽瘦弱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抄起家伙便冲了上去。
      连心本身手下功夫就不强,被三个人同时围攻,马上就落了下风,几个狼狈的躲闪后,袖子哗啦一声被弯刀割破,虽没伤到还是吓了一跳。
      为首的大汉狞笑一声,回头招呼道,“小娘们不行了,大家一起上!押回去给咱们乐呵乐呵!”
      “混账!谁敢动!”就在连心惊惧退后,几乎要撞到墙上时,窗栏骤然被人撞破,方才去牵马的老梁竟咕噜翻了进来,手里擒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木棍,跳进战圈就与他们缠斗在了一起。三名大汉都是乡野把式,毕竟比不得老梁大内出身,三两下就被他一个扫堂腿,同时踢倒出去。
      “宵小!还不跪下认错!”老梁一掀袍边站立于前,平凡的脸上透出不相符的凛然,瞪视着地下几人。
      三名大汉对视一眼后,同时跪趴在地磕起头来,“饶命,好汉饶命!”孰料下一刻,作势拍地的手经猛地扬起一把石灰粉,噌地洒向老梁面门!老梁不防还有这种江湖路数,一惊便扭过头去,可还是瞬间就看不清了。
      几个草莽一跃而起,连心沉下脸摸向自己的褡裢,可还没出手就见那几个人在半空中跟忽然被抽掉了筋一样,惨叫着抽搐摔倒在地。
      连心心神一凛,立时警戒私四下张望,可周围全是些看热闹的村汉,分明一个高手模样的人都没有。她快步走到老梁身边,先大约检查了下他的眼,然后又低头去看几个贼匪,就见他们的后背脊柱消汇穴的位置,各自钉进三枚石子,那石子入木三分,流下一个带着血的坑,最奇的是鲜血一时三刻竟没渗出来,而是过了稍息才突然喷涌而出——
      连心惊得退后一步,紧皱眉头,沉吟片刻后三两步冲出客栈,朝屋顶、树上等隐蔽地看去,但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
      连心沉默下来,转身回了客栈,让掌柜的帮忙把老梁扶回房,又请了大夫过来瞧。待给他洗过眼,确定老梁并无大碍后,她才歉疚道,“今天都怪我不好,不招惹那些人就好了,倒累得你受伤。”
      老梁还穿着打斗时的蓝色粗布衣裳,眼睛裹着纱布靠坐在床头,听到连心这话马上不安地动了动,“小姐您可别这么说,都是我没用,害得你受惊了。”
      连心摇摇头,不再执着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对了,你今天不是出去买马了?怎会知道我这边有状况及时赶过来呢?”
      老梁神色凝重道,“我也正要跟您说这事,当时我才走到村口,正在向人打听集市的方向,突然有人给我扔下一个字条,上书‘连心遇险’四个字,我就急忙赶回来了。”
      “字条还在吗?”
      “在的,我还留着。”老梁在后腰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宣纸条。连心接过来一看,略微潦草的字迹也难以辨别出是何人所写。
      她放下手,无声地吐了口气,先是向老梁示警,再到亲自出手用暗器救人,看来他是一定要保下她了,但是,为什么呢?那个神秘人会是谁的人?
      连心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过去那种处处都是阴谋的生活,让人透不过气来,可此刻面对卧床养伤的老梁,也说不出什么,最终只是拍拍他道,“先养伤吧。”
      石灰粉这种市井玩意毕竟没有太大杀伤力,四天后大夫就给老梁拆了纱布,并嘱咐最近一定不要让污水染眼。大夫走后老梁就向连心请求启程。
      连心犹豫道,“大夫才说了你的眼睛要注意别被脏水所污,上路后沙尘又大……”
      老梁打断她的话,恳切道,“小姐多虑了。这几天赶路才正好,天朗气清,无风无雨,反倒再过一阵可能就到了雨季,不利我的眼。”
      连心见他坚决,只好应了。
      后两日老梁不再像之前那般定时上路定时休息,日夜兼程,倒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着他似的。
      这天,连心在连续三个时辰的奔波后终于无奈叫他停下。因为赶路她的脸色也不好,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老梁,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若真要跟着咱们,你这样跑也甩不掉的。”
      老梁鬓上也多了些风霜之色,疲惫下车对连心躬身道,“……小姐既然看破了,老奴也不敢再糊弄您。那个神秘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武功却是极为高超的,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唯有快马加鞭赶到凉州府,请当地官兵襄助保护才稳妥。”
      “梁师傅你未免太乐观了。”连心苦笑着掀起过帘子坐到驾车的位置,“若是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指望几个官兵又能做什么呢?何况要出动官府势力,必须得拿出宫廷信物,要是再暴露了淑和,岂非更得不偿失?”
      她这样说,老梁也没了主意,苦恼问:“那依您的意思呢?”
      连心垂下眸子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想将他引出来。”
      老梁大惊,当即反对道,“这怎么行?!太危险了——”
      “难道这样任他跟着便不危险了吗?”连心淡淡地看向他,“如今敌暗我明,将他引出来,至少可以看到他是哪一路的。”见老梁犹自要反对,她叹口气又道,“我已经决定了。”
      老梁长吐了口气,偏过头,没再说话。
      连心包袱里还是收拾了几件像样的女装的,其实若在京都,也就是普通富家小姐的打扮,但放到这偏僻乡村就十分显眼了。她将故意打暗肤色的膏酯洗去,换上一袭粉红色绸缎衣裳,外罩着兔毛坎肩,头上简单插了一支金步摇就已十分耀目。
      一路走过去,碰到乞丐下车布施,遇到人牙子干脆把孩子就都买下来。一个这样貌美又有钱在身的姑娘,还只带了一个随从,很快便吸引到一伙山贼的注意。
      连心与带着老梁且行且退,最终被逼退进一处偏僻无人的山坳里。
      一个皮肤黝黑的首领状男人出现在他们上方,他眼睛瞎了一只,蒙着破布,挥舞着钢刀,用怪异的口音道,“小娘子和银子留下,你就可以走!”
      老梁面露隐忍,回头看了连心一眼,两手倒是还张着挡在连心跟前。
      那首领见老梁不动,脸色一变,冷哼着朝后一挥手。
      那首领见老梁不动,脸色一变,冷哼着朝后一挥手。就见他后面就跟雨后春笋一般哗哗冒出十几名手执着弓箭,巨石的贼匪样人!
      老梁受惊似的退后一步。
      首领将老梁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狞笑着挥挥刀子,问:“怎么样?想试试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们的箭硬吗?”
      老梁攥紧双手,咬着牙踟蹰,突然一跺脚,竟对着上头人作揖起来,“不、不!我不试!你们放我走!”
      连心不可思议地出声:“你——”
      老梁回过头,有些不敢看连心似的低声道,“小姐,双拳难敌四手,您那故意招摇的馊主意我从开始就不同意,你看,如今招来这么多贼人!他们跟附近乡民恐都有勾结,我不想为了保护您再把命搭在这儿,我家里还有小孙孙呢,对不住,您——您一切小心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念叨一会儿,突然噗通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就举起双手,对上头人连声喊着投降,往土坡上方爬去了。
      山贼们看老梁被劝服,呼喝着在上头又蹦又跳,眼瞧着老梁自己一人爬上来,为首的在老梁屁股上踢了一脚,老梁顺势就这么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连心气得身体发抖,两眼都红了。
      山贼们见老梁走远了,执着弓箭那些人仍未放下手,只是下来了几个大汉,一边满脸横肉地笑着接近,一边警告道,“小娘子,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反抗,否则上面的爷爷们可是会把你射成筛子的哦——”
      连心一手背在身后,抬头朝上面看了看,面色苍白而凛然,没有一丝要投降的意思,倒像要和这些山贼同归于尽一样。
      几个大汉拿着武器,互相对了个眼色后便一齐朝连心扑去!几乎同一时间,连心将褡裢掏出来就要向他们撒过去!但是一个人影却比她更快,如鬼似魅地出现在她身后,一只带着手套的略微粗糙触感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腕上,也不知怎么使得力气,就让她胳膊登时无力垂下了,却也不痛。紧接着,就见前方隐约银光一闪,然后扑上来的三个男人身体同时一僵,双眼无神地张大,整个人还保持着前仆的姿势,就那么倒了下去。
      一剑封喉。
      黑影一样的男人独站在山坳下,慢慢收回出剑的姿势,沉默地向上看去。烈日之下,他蒙着面的脸看不清神色,唯能见到一双古井无波的眼。那双眼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边无际,黑暗,诡谲,能在瞬间吞噬掉一切生命。
      上面,有人忍不住恐惧地脚软了,更多人则扔下武器,转身逃命似的大叫着跑远。
      一阵风起,吹动树上的枯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静谧无人,黑衣人背对着连心,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一边大石后的老梁。
      老梁慢慢走出来,看着连心的神色,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下去。一个武功这样高强,应是戒心极重,但又敢长期以后心对连心的人,总归不该有恶意才是。何况,他才刚刚再次出手“救”了他们。
      连心冲他摆摆手,老梁无声退后。她一步步走到黑衣人面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轻轻跪倒。这次别说看他的眼睛里,连一丁点皮肤都见不着了,连心微微皱眉,对着他的发顶道,“你抬起头来。”
      “奴才陋颜,恐污了主子的眼。”沙哑得仿佛泥沙磨砺的声音响起。
      连心微微扬了扬唇,却没什么笑意,“奴才?你是谁的奴才?”
      黑衣人将腰又弯得低了一些,一言不发。
      这个人的跪姿很有意思,弯曲的身体自然且温驯,没有丝毫不甘的样子,只是两手仿佛总不知该往哪里放似的,显然是个不常下跪的人。一个并非不驯,又不常下跪的人,他的过去就很值得琢磨了。
      “你以前是谁家的暗卫吗?”她问。
      “奴才曾任暗卫组副统领。”
      “暗卫组?”连心轻嗤一笑,“总之你是不愿说出来历是吗?那就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黑衣人再次恢复缄默,安静的样子仿佛能在这里跪上几十年。
      连心叹了口气道,“我是认真的。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想那人应该都对我的本事了解几分。论打斗十个我也不敌你,可若只是想隐藏两个大活人,甩掉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顿了顿,她轻轻扬起头,眼梢看向下方,“——说出你的来历,或者回去复命人跟丢了,选吧。”
      他仿佛犹疑了,连心也不催他,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等着他回话。
      最终还是那黑衣人败下阵来,“奴才……曾有幸在梁王府服侍八年。”
      梁王府……连心眸底闪过一丝阴霾,微微站直了放松的身体,面无表情问:“然后呢?”
      黑衣人略略抬头看了眼连心冷淡的神情,无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后——被收于摄政王银衣卫,忝居副统领之职。”
      连心偏过头,嗤的一声笑了,果然如此。
      “你是成赤赤安排在梁王身边的暗桩吗?才一去他那儿就给你副统领坐,出手真大方。”
      “您误会了,奴才本人跟顾王爷其实并无瓜葛,但是奴才的哥哥一直是王爷身边的亲近侍卫。他向王爷举荐了奴才,王爷看重奴才本事,便也大胆启用了。”
      连心勾了勾一侧的唇,却是嘲讽,“你哥一举荐成赤赤便相信了?他倒是心宽。”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突然仰起了头,寡淡的目光直视向连心的眼睛,语气平静道,“就是这么简单——影卫本来便只是主人手中一柄的剑,没有感情,只懂得效忠和杀人。当年我入梁王府是听命梁王,梁王殿下要我跟随顾王爷,我便尽心服侍摄政王。现在,我受王爷临终托付跟了您,我也会像效忠梁王和顾王那样效忠您,直到您给我新的旨意,让我认新的主人。”顿了顿,他垂下头,将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连心的视线下,“当然,若是您无法信我,也可以一剑杀了我,影卫是为主人服务的,若尽不到他的本分,活着也无用了。”说完,手腕一翻,递上一把匕首,之后便是一片长久的沉寂。
      “呼呼……”耳边响起的只有风的声音。一把冰冷的匕首贴在他的颈边,他感到连心的手腕是蓄了力的,她在犹豫,而他的生死只在她转念的一瞬间。
      他闭上了眼,脸上是坦然的,甚至还微微带了一点说不清的笑意。
      许久之后,脖子上的匕首被移开了,他张开眼,看到连心倒捏着匕首,将把的位置冲向他,淡淡地说:“刀不错。”
      面具下隐藏的脸轻轻一笑,他单手接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塞入腰间,缓缓道,“谢主子。”
      破庙内,老梁与连心发生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执,因为,连心让他回程。
      老梁单膝跪在地上,一副懊恼绝不同意的样子,闷着头不论连心怎么劝都不吭气。
      “梁师傅,你不要这么拧行不行?当初淑和让你跟着出来,就是为了护我周全,如今这件事已经有人接替你来做了,你何苦还要白白跟着?”
      “代我保护您?”老梁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还口反驳,手在周围胡乱一指,“就靠那个现在不知道躲在房梁上还是什么石头里的暗卫?”
      “我在窗外。”一个抱剑的模糊人影在窗外闷闷道,只是一闪,便又没了踪迹。
      连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老梁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恨恨下了断言,“行踪鬼魅,心怀叵测!”
      连心无奈地摇摇头,弯腰一手搀起老梁,耐着性子道,“梁师傅你也不要这么讲。他是影卫,行踪不隐秘怎么办差事呢?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决议相信,就没必要再多带一人了,他的功夫远在你我二人之上,不是吗?”
      老梁的神色有些难堪,也不去看连心的眼,只是慢慢攥紧了双手,声音黯然,“老奴确实学艺不精,一路让姑娘几次跟着担惊受怕,您觉得老奴不可靠也是应该的……”
      “梁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连心立即打断了他。
      老梁一声不吭,瞧着颇为失落。
      连心没办法,只得对他交了实底,“梁师傅,你的来历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江南一行山高水长,难保不会有哪个外臣近侍认出了你。假的顾明和突然在宫里消失了,赵太后若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到我假死的真相,到时要是让她发现是淑和助我逃宫的,你说她会对淑和如何?对安王如何?淑姐姐与我姐妹一场,她真被我连累了就当她倒霉,可安王稚子一个,何其无辜?!梁师傅,就当您帮帮我,别再跟着我了,好吗?”语到最后,她后退一步,一个深深地蹲身福礼下去,慌得老梁马上跪下,连连磕头。几下过去,眼里就含了泪水。
      “……姑娘,您这样,要老奴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啊!”说着,便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他是受过淑和家大恩的,于情于理该听从淑和命令,护送连心出国。但连心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要是因此再害了安王呢?那他岂不成了家里的罪人?
      两难全,两难全啊!
      连心瞧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说了几次你就放心吧,但看老梁的样子也没有好转,她垂眸想了会儿,忽然朝外头拍了拍手,影卫如心有灵犀一般闪现在屋内,从容单膝跪地道,“主子吩咐。”
      她俯视着地上的人,语气里透着考究和淡漠,“你真愿此后效忠于我,绝不背叛?”
      “是。”
      “好吧。”连心笑笑,从褡裢里拿出一颗棕色的药丸,白皙的手指捻过去,递到他眼前道,“这里有一颗七虫七花丸,剧毒无比,若是没有我每月为你配的解药便会五内俱焚,不得好死。你可愿服下?”
      “奴才愿意。”他没有急表忠心地打断连心的话抢药,也没有借词推诿,就那么平平淡淡地等连心问完,平平淡淡地接过去吃下,就跟用干粮白水一样简单。
      连心看向老梁,老梁终于吐了口气默认了这件事。
      送走老梁,暗卫并未出现在人前,而是不知从哪里又雇来一个车夫为连心驾车。
      连心背靠在用皮毛铺得柔软的车厢内,感受着车内另一人绵长的呼吸——许是为了让她更信任,他在她面前并没刻意隐藏存在,不过让她好奇的是这么丁点大的车子里,他到底藏哪儿了。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问出来,主子就要有主子的威仪。
      “咱们下一站去哪里?”她问。
      “奴才已为您在湘江道驿站订了客房,今晚卯时左右投栈。”
      “驿馆?”连心皱皱眉,“会不会招摇了些?”
      影卫道,“主子放心,奴才已为您安排好新的身份,不会有破绽。”
      连心眉梢轻动,点点头说:“有劳。”而后,又像不经意一样道,“以后不必主子奴才的称呼了,叫我姑娘便是。”
      那边安静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是,姑娘。”
      “你先前可有名字?”
      “并无,只有代号。”
      “这样——”连心沉思片刻后道,“那我叫你梁亚可好?烦劳你代替梁伯照顾我了。”
      “梁亚不敢当姑娘一声劳烦。”他很痛快道。
      连心满意地笑笑,闭上眼,再次将背靠向后面养神。
      到晚膳时分,距离湘江道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梁亚给连心准备了干粮,想在路上停下稍息片刻。
      连心瞥了眼小桌上硬邦邦的馒头,也不知是困乏了,还是实在对这东西没胃口,总之摆摆手,不愿吃。
      梁亚现身出现,半蹲半跪在小桌边,默道,“你气色不好,不吃没法赶路。”
      连心用力揉揉额头,被这一路的石子道颠簸得难受,脸色都泛白,“我吃了这凉馒头更没法赶路。”
      梁亚低下头,“抱歉,我不敢留你一个在这里去拿热水。”
      连心放下手,忍住不适笑笑,“没关系,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还是赶往驿站吧,到那边吃些汤水许就好了。”
      驿站的差役伺候很尽心,听说连心身子不适,专程为她熬了鸡汤。
      梁亚打发车夫出去,自己接了汤碗,坐到床边的小凳上,用勺子搅了搅汤,然后动作略微笨拙地往连心嘴边送。连心十分不自在,微微后退了些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亚看了她一眼,戴着银面具的脸庞垂下,无声地将碗递了过去,起身退到床边。
      “没事,你坐。”连心接过碗,小口喝着,一会儿抬起头发现他仍旧站着,倒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我睡一会儿,若晚上没醒就不必叫我起来用膳了。”
      梁亚点点头,看着床榻仿佛想往前走又犹豫了,用粗噶的声音问:“可否需要给您买个丫头?做些近身服侍的事。”
      “不必了,没那么娇贵。”连心笑着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碗鸡汤的功劳,脸色竟慢慢显出一点红润来。
      梁亚仔细瞧了瞧,略略放心,行了个躬身礼便一闪不见了。
      到了晚上,连心屋里果然没动静。梁亚从房梁上翻身而下,静悄悄进了屋,远远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沉,便不准备叫她了。然而他转过身正要出门,忽然又皱了眉——不对,这呼吸声不对。
      他快步走过去,俯身在连心额头探了下,脸色顿时凝重,再一把脉,神色更是变了——连心在发热,且烧得不轻。
      这偏远之地的驿站只有一个府医,还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走路都是颤巍巍的。他开的方子连心连吃了两日,却一点起色都没有,梁亚终于沉不住气,在屋里只有他们三人时现身出现,戴着银面具低喝一声:“再治不好,就要你的命。”
      那老头回头看向他,浑浊的双眼一下张大,嘴里啊啊两声,噗通栽倒在地,叫人来看,竟是活活吓中风了。
      梁亚又接连出去找了两个乡村大夫来,但是乡野之地所用药都药力十分强劲,只求速度降热,不会顾及损不损身子。连心吃了一回他们开的药就再也不肯吃了。
      “罢了,我来想办法。”她斜靠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梁亚定定地瞧着她,半晌之后,才用异常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都是我无用,可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他这一出去,再回来居然都半夜了,连心下午耗了心神,明明累极了竟也睡不着,只是半坐在桌边,一手拄着头养神。过了会儿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咻地睁开眼,果然是梁亚回来了。
      她一瞧便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早晨出去还干干净净的人,回来竟一身的土,香灰味儿重得很,双膝布料都磨破了也就罢了,右手腕上胡乱裹着些纱布,竟隐隐透着血痕,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所伤。
      连心紧抿着唇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去哪里了?”
      梁亚不说话,只是用左手吃力地从怀里掏了掏,最后拿出一枚挂着紫檀木佛珠的络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挂在了床头。
      佛珠上沾了血丝,梁亚笨拙地用袖子去擦,随即就发现衣服实在太脏,反倒将佛珠蒙了尘,顿时停下了,面无表情立到了一旁。
      那佛珠……城外一百里,便是有名的迦叶寺。迦叶寺的佛珠,自古便有祈求平安的说法,却要祈福者跪伏三千蹬台阶上山以示诚心。一个死士,骑了一下午快马跑去了佛家庙,又在那儿磕了三千个头,这个人……连心心底长叹一声。
      从他进屋开始便僵着脸没有答过自己一句话,但不知怎的,连心却在他状似冷淡的情状下,看出了些微属于这个男人的内敛的关怀和羞涩。
      “你真相信神佛能保佑世人?”她问。
      “我希望能如此。”他淡淡道。
      连心笑着吐了口气,明明还是刚才的坐姿,却仿佛放松了些,透着点面对亲近侍从的意味儿了,“不管怎样,多谢你一番心意,只是下午我自己拟了一张药方,还要劳烦你去为我寻药,毕竟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我马上去。”梁亚毫不犹豫地过来拿纸。
      “不急,明天再说。”她按住药方,弯腰拍拍旁边的凳子道,“这里,坐下。”
      梁亚站着不动,低头看着地。
      连心皱皱眉,略微无奈地低声道,“过来吧,我现在也没劲起身去拉你。”
      屋内沉寂了片刻,梁亚到底慢慢挪了过去。
      连心拉过他的右手仔细瞧了瞧,他总想往后闪躲,却被她硬拉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伤的缘故,他的五指不自然地蜷曲着,不似他的身体总是给人以蕴含深厚力道的感觉。清洗过后,只在他手背上发现一道挺深的口子,连心却觉得他应还有其他严重伤处,翻来覆去给他检查。梁亚却仿佛非常不自在,几次欲抽回手,又怕伤到连心,最后忍无可忍一翻腕,粗糙的指尖就这样按到那柔若无骨的皮肤上,目光沉沉道,“谢贵主关心,但我的右肩曾被一个江湖人以掌力击伤,原就使不上力,新伤确实只有手背上的。”
      温厚的热度,带着厚厚的茧子,肌肤相接间,连心慢慢抬起头,对上他如幽深难望见底的深泉一样的双眸,短暂的凝滞后,连心咻地缩回胳膊,一手攥住自己另一手,转过了视线。
      梁亚慢慢直起腰,又恢复了恭敬顺从的样子,仿佛方才逾越的动作不曾存在一样,起身道:“姑娘放心,我有伤药,等会儿会好好处理的。何况这只是赶路时被忽然落下的树枝所刮,并无大碍。”
      连心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梁亚没用功夫,径自朝门口走,就在他即将跨出门的时候,连心不知怎的却回过了头,沉声问:“既是右手有伤,为何不用左手抵挡?这样岂不是伤上加伤?”
      梁亚略略侧过头,隐隐的,似乎浅笑了一下,“姑娘可听说过,弃车保帅?”
      连心心头一震,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夜她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间总会想到梁亚说得弃车保帅,脑子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境,一时是赵太后派人来抓捕她,一时是梁亚拼死护着她出逃,最后一个剑客一剑砍掉梁亚的手臂!梁亚却紧紧搂着她,保护着她,还低头对她笑着说:没关系,弃倨保帅值得很。
      “噌”地一下,连心猛地坐起身来,竟是生生被吓醒了!她剧烈喘着气,脸色看着有些泛白的恍惚,手捂着心口缓了半天,才猛地起身冲外喊起来:“梁亚!梁亚你回来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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