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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西 ...

  •   莫教休剑峥嵘
      ——莫教休却,一剑峥嵘。
      楔子
      他从黄沙万里的漠北来到烟雨蒙蒙的江南时,还没有人知道西门吹雪这个名字对整个江湖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此行对于他而言,只是杀死了一个不义之人,认识了一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四年后,他再次来到这里。
      依旧是梅雨缠绵的季节,翠绿翠绿的江南似乎已被浸透了雨露,不冷,只有幽幽绵绵的愁。
      他一路行来,却仿佛看不见那些朝风夕雨,莺红柳绿。
      西门吹雪只看得见他的剑。
      梁盛秋是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剑客,以快剑而出名,他曾在暴雨之夜当空舞剑,直到雨停而衣发不湿,以此自傲。
      有这样剑法的人的确是有资格骄傲的,但是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比他更骄傲的对手。
      西门吹雪。
      这个人是水中冰,是冰中雪,是数九寒天里的寒与霜。
      他不是为剑而生,是剑因他而活。
      所以梁盛秋败了,一剑便败了,因为他的剑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依旧有着破绽。
      后来有人曾经问过西门吹雪,你总能看得见别人的破绽,那么你自己的呢?
      白衣剑神冷冷道,我没有招式,又岂会有破绽。
      那人又问,那么你可曾见过没有破绽的剑法?
      西门吹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有。
      陆小凤问,是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淡淡道,岂止是天外飞仙,叶城主的剑法早已无暇无垢。
      那时,是叶孤城死去的第三年。
      正文
      初夏里的艳阳天,红艳艳的朝霞就像妙龄女子用来染红指甲的凤仙花。
      几人静静的等在道路上,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但是现在却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吃沙子。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们等待的那个人实在值得一等。
      但是直到黄昏还是看不见任何的人影。
      里面一个最精悍强壮的汉子便急了,道:“师兄,那人怎的还不来?”
      另一个身量稍逊一些的男人
      也皱紧了眉:“这里是去往南海的必经之路,按理来说他早该来了。”
      此时他们中间一个矮壮男子忽然道:“他来了。”
      话音刚落,空气里边弥漫起了肃杀寒意,要怎样酷烈凛冽的寒冷才能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让人仿佛置身寒冬,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逼人的剑气加上杀意,仿佛料峭寒光里零星的枯叶,裁开了二月的春光。
      那些人突然一起跪下,齐声道:“西门公子。”
      白衣剑客看也不看他们,径自走过。
      一个大汉咬牙,站在他的面前,诚恳道:“在下冯丘,我等是南海云龙剑派的弟子,此行是为了恳求阁下帮一个忙。”
      剑客的眉间冷然莫名,只是道:“让开。”
      大汉的神情悲戚一片,另外几个人也分别围在了他的周围,气氛很是压抑。
      “我知道阁下的脾气和为人,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西门吹雪打断了。
      他说:“出剑。”
      大汉悚然一惊,周围的师兄弟也是面色难看,冯丘刚想开口,却见剑影一闪而过,他离得这么近,却依旧没有看见他到底是何时拔剑,一时之间不由冷汗如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西门吹雪的杀意并不是对着他们。
      森冷冷的剑气划破飞射而至的暗器,落下来一朵朵精巧细致的梅花,但是仔细一瞧便可以发现这哪是什么梅花,而是淬了毒的梅花镖。
      远处的黑衣人一见没有得手,立刻一挥手,便想要退去,但是可惜不知何时那个剑客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出现的,仿佛只是一眨眼便飘过了十几丈。
      这样的轻功身法几乎闻所未闻。
      黑衣人面色一变,下一刻便拔出了剑,挺身而上。
      他的剑法并不差,但是他实在不该在西门吹雪面前亮剑。
      白衣剑客轻轻吹了吹,一连串的血珠便落在地面上,浸透了泥土黄沙。
      冯丘愣了半响,直到那人远远的离去了,才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师兄,我们怎么办?”
      “南海剑派居然与唐门联手,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难道以为自己是南海第一了么,如此肆无忌惮,有本事就去挑战白云城,逼迫我们算怎么回事?”
      他们的敌视与仇恨不加掩饰,但是却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个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冯丘看着自己的众位师弟,摆了摆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着他。
      “南海剑派会对我们如此逼迫,说白了还是为了集合南海众剑派之力对付白云城,我们云龙派因为不想搀和他们的争斗,便被他们用来杀鸡儆猴,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没错,但是掌门他们现在还在他们手里,我们若是投奔了白云城,其他被抓的弟子怎么办?”矮壮男子突然道。
      冯丘摇了摇头,道:“洪靖师弟,我的意思并不是加入白云城,要知道就我们这点实力人家根本看不上眼。”
      “那你的意思是?”
      “跟着西门吹雪。”
      几人顿时愣住了,立刻便有人反对道:“那个煞神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说动的,他要是一个不高兴,我们大家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冯丘来回扫视了众人一边,他知道他们心中的惊惧和担忧,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他更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由不得他们犹豫了。
      他缓缓道:“西门吹雪一年只出门四次,每一次都是为了追杀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这不是稀奇的事,只要在江湖上消息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所以众人都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那么,他这一次的目标应该就在南海。”
      “可是西门吹雪要对付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问道。
      洪靖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精光,笑道:“放眼整个南海有资格让西门吹雪出手并且素行不良的人不多。”
      冯丘接口道:“南海剑派掌门人梁郢便是其中一个。”
      “既然如此,何不赌上一把?”
      南海剑派的驻地是在红沙岛,而且红沙岛的岛主梁通是梁郢的亲弟弟,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如果不是背后有个南海剑派撑腰,梁通也做不成这个岛主。
      南海剑派在红沙岛经营了几十年,就算不是一手遮天,那也相差不远。
      不过眼下南海剑派的驻地里除了本门弟子外,还有不少外派弟子,这些弟子大多是陪同门内长辈而来,个个都是门内的新起之秀。
      最大的议事厅内,一位高坐主位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周围位子上神态各异的客人,忽然冷冷一哼:“诸位若是不认可梁某的提议,大可直接说出来,梁某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
      他话虽这么说,但是那双眼睛里的阴狠毒辣却让众人噤若寒蝉。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枯瘦的老者缓缓站起,他朝梁郢拱了拱手,苦笑道:“我等并无异议,只是希望梁掌门能够在事成之后履行当初给我们的承诺。”
      梁郢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我身为一派掌门,说出去的话岂能有假。”
      众人见了他这幅道貌岸然样子,心中暗骂不已,要不是各派都有重要人质落在你手上,谁会给这个出了名的白眼狼卖命,南海剑派出尔反尔的事情可没少做。
      梁郢很快把部署都安排了下去,众派虽然知道自己多半会是炮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
      待得其他门派之人全都离开,一直坐在梁郢下首不曾开口过一句的梁通才道:“大哥,这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你何必浪费力气与他们纠缠。”
      梁郢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微笑:“二弟,你要知道门派之间的斗争与城池之间的斗争是不一样的,前者重在个人武力,而后者在于势。”
      “这些人虽然只是些墙头草,但要是用得好或许就会成为压垮牛的最后那根稻草,而且最重要的是镰刀现在就在我们手里。”
      梁通看着他哥,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担忧:“哥你别和海神教的那些人走的太近了,那可都是些不要命的疯子。”
      梁郢叹了口气:“你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梁通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他哥脸上坚决的神色,也只能放弃。
      南海剑派掌门看着他弟弟离开的背影暗想:这一战赢了才有机会去忧心海神教的隐患,若是输了你我都会死又何必考虑他们的威胁。
      萧萧的秋风滑过树梢,带来清冷的寒意。
      马蹄嘶鸣,上面的汉子立刻翻身下马,众人一起入了酒肆。
      这些人便是先前的那些云龙派弟子,不过现在各自都换了一身装扮,显然是不愿被人认出来,毕竟这里可是南海剑派的老窝,红沙岛。
      冯丘压低了声音问:“消息查探的怎么样?”
      “西门吹雪昨天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冯丘脸色一喜,随即又问道:“那么南海剑派什么反应?”
      回话的人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他们没反应。”
      “怎么可能?难道那人要追杀的人不是梁郢?”
      洪靖摇了摇头:“师兄,你忘了,今天是南海剑派与白云城决战的日子。”
      冯丘深吸了口气,道:“怪不得他没有出手。”
      西门吹雪绝不是一个会趁人之危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他总会给他们公平决战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探入南海剑派驻地,去救出掌门他们?”
      冯丘沉吟了半响,他觉得这件事虽然有些风险,但并不是不可行的,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师弟们,显然也是一副意动的样子。
      “只要我们能够解救出那些人质,其他那些被南海剑派胁迫的门派多半就会反戈一击,到时候孤身一派的南海剑派定然不会是白云城的对手。”
      大家都狠狠的点了点头,想到这些时日里的东躲西藏的狼狈模样,他们做梦都想灭了南海剑派,眼下的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等来到红沙岛的中心,也就是南海剑派的驻地时,果然守卫比平时松懈了不少,显然大半的主力都已经调到了前线的战场上。
      云龙派的八个弟子各自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一阵的欣喜。
      在放倒十几个守卫后,他们也不可避免的被发现了。
      冯丘立刻大喊道:“大家直接杀进去。”
      众人应和了他一声,也不再隐藏,直接与南海剑派的人杀在了一起。
      洪靖随手砍倒了两个弟子,道:“师兄果然猜的不错,他们的主力都已经离开了,留下来的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很快众人就已经冲破了那些弟子的封锁线,来到了内部的大厅,南海剑派和那些门派目前还是同盟,自然不会吧这些人关押在地牢里,只是软禁了起来。
      但在寻觅了半天无果后,诸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冯丘的眉头拧起,忽然间感觉到西北的方向上似乎有声音。
      他连忙和其他人一起前去。
      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情况后,却是一阵失声。
      满地尸体,唯一站立着的那个人居然是西门吹雪。
      墨发素衣的剑客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寒冷彻骨的杀气逼得众人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直到他整个人都已经不见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冯丘很诧异,因为他觉得西门吹雪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但是现在他却猜错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间有人一声惊呼,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这些人,居然是海神教的教徒?”
      冯丘脸色一白,上前抢过那人手里从尸体里找到的木牌,仔细一瞧,果然是海神教的标志。
      洪靖呐呐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丘沉声道:“南海剑派已经和海神教联手了。”
      “怪不得他们当初如此轻易就抓到了那些门派的重要人员,原来是早就投靠了他们。”
      海神教的名声有多糟,就是南海剑派来和它相比都可以说是江湖上的正派了,就连西方魔教的名声也比他们好听的多,因为他们做的事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杀人了,而是挑战人类下限的丧心病狂。
      这样一个门派曾经因为是众矢之的而被围攻,从此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冯丘想也不想的道:“必须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让众派联合起来把海神教彻底覆灭。”
      他话音刚落就被人从后面一刀刺入,冯丘一扭头便看见洪靖的狞笑。
      “为什么,你...”
      “本来还不想现在就动手,但是你们自己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洪靖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他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在场的另外六个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西门吹雪此刻已经站在了船上,看着浪头起起伏伏的交叠着。
      他的手中是一卷地图,记载了海神教的具体位置。
      在把上面的内容记下后索性便将地图抛下了海,任由它沉入海面。
      海风撩起他的发丝,却柔和不了他的冷硬棱角。
      此刻西门吹雪却在静静的遥望远方那场已经可以预见的厮杀。
      战旗高高的迎风扬起,白色的船帆在风中扬起一道笔直的白线,上面的汉子装备整齐,神情肃然的等待着。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各自为营的一支支船队,五颜六色的旗帜和盔甲表明他们并不属于一个团体,尽管数量是前者的四倍有余,但是气势却远远不如。
      双方都没有扯皮的兴趣,在人马准备完毕后,两方的指挥官便一挥手,燃着火苗的箭矢扑上了战船,却没有燃起烈焰,每一艘船都早已糊上了海泥,自然不会轻易被点燃,只有时不时想起那些被箭射中的倒霉蛋的哀嚎。
      而差距在这里也就变得很明显,白云城的人若是受了伤立刻便会送到船舱中由专门的大夫医治,其他人完全不受影响,而对面各自为政的门派里就显得有些慌乱,各门各派都不想遭受太大的损失,便一个个的想往后退,一个退了便有一片跟着。
      结果原本就不怎么标准的队形立刻就被打乱。
      梁通看着这样的场面,脸色阴沉可怕,只恨不得把他们的脑子掰开来看看是用什么做的。
      而梁郢的神态相对来说就显得平静多了,他沉声道:“他们的箭应该用的差不多了,直接接舷战吧。”
      梁通点了点头,把命令发布下去。
      让这些毫无组织纪律可言的江湖人和对方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士兵作战,最好的办法也就是近身战了。
      两方很快靠近,然后厮杀,这是最残酷最直接的战争,血淋淋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叶孤城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他很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杀戮和血腥。
      现在白云城的形势已经占据了上风,但是叶孤城依旧在等,他知道现在还远远不到可以松口气的程度。
      要想彻彻底底的结束这场战争,关键就在梁家那两兄弟上,他要做的,就是一击必杀,才能最大程度上的减少损失。
      但是这个时候局面又有了新的变化,在那些各派弟子中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而这些人就像是精于暗杀的死士一般,袭杀的速度,迅速,干脆。
      叶孤城看着他们的手法许久,眼中的冷意凛冽的就像海底的玄冰一般难以消融。
      他拿起弓箭,熟练的上弦,瞄准,箭矢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笔直的向前,正□□剑派主舰上最大的那根桅杆,很快,上面的旗帜连着桅杆一起倒了下来。
      梁郢脸色难看的看着这一幕,右手的拳头立刻攥紧,恨恨的念出了一个名字,叶孤城。
      他缓缓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五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倒要看看,那白云城主可否破得了我们的七星剑阵。”
      叶孤城冷眼看着对面的七个人,拇指牢牢按在了剑柄上。
      七人已经结好了队形,长剑出鞘,七道雪白的剑光明晃晃指向叶孤城。
      嗡的一声轻鸣,剑影已经碰撞在了一起,剑与剑的交击声此起彼伏,叶孤城反手隔开背后的两道剑锋,脚下一个虚晃,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三道剑气,不过须弥,便已试探出了这个剑阵的强弱。
      这七把剑的剑势极密,上面的剑光不断交错,仿佛结成了一片光幕,令人无从下手。
      但是这里头真正起作用的无非是梁郢和梁通两个人,他们的实力也是最强,其余的几人虽然配合默契,但是内力招式不过尔尔,这样的阵法纵然配合默契,但是只要杀死其中一个人,阵法自然也就无效了,纵然对方有两个一流高手,要败,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叶孤城站在船头,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七个人,突然微微一笑,那个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冷意和讽刺,以及一丝从容自若的骄傲。
      “我少年习剑,至今二十许载未尝败绩。”
      梁郢颓然一叹:“七年前,你就已经是南海群剑之首,我原以为集七人之力不求击败你,至少也能打个平手,但是显然,我太低估你了。”
      白云城主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忽然道:“梁郢,你为何要与海神教那些人为伍。”
      梁郢抬起头看着他:“叶城主你难道真的猜不到吗?”
      叶孤城默然片刻,忽然横剑在前,“既然如此,便接我一剑。”
      剑风还未起,已有了一股劲力萦绕在剑身上,剑幅随着真气的灌入不断的调整着,待得气势凝聚道极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刺出。
      那样渺茫的一道光辉,就像朝阳照破山河的那一刹那般避无可避,然后在满目黑暗中轻轻窥见了黎明的背影。
      这样美,这样致命的一剑,已自上而下的飘落,划破了脆弱的喉咙。
      七个人依次倒下,他冰冷的剑尖上却还带着温热的血。
      叶孤城极目四望,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只有淡淡的看不见的冷。
      梁郢一死,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接下来不管是南海剑派的还是其他剑派的弟子大多都溃逃了。
      叶孤城并没有去追击他们,而是站在船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刚刚被抓就立刻服毒自尽了,只是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白云城主看着那面木牌,神色不惊不喜,随后便下达了一系列的足以让整个南海震动的命令。
      西门吹雪在海上航行了三日,四面除了海还是海,在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仿佛这一片天地只剩下了他和这艘船。
      海神教的老窝是在衣留申,一个很偏远的小岛,岛上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精锐所在,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武功奇诡精绝的教主严千煞。
      他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是因为他曾经杀死过他们的副教主,覆灭了海神教在西域的分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
      海神教是一个信仰海神的教派,但是用来控制教徒的方法却非常恶毒,完完全全就是一群宗教疯子。
      西门吹雪正想着,忽然看见远处有船飞快的行驶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按理来说这里距离衣留申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他,那么来的会是谁?
      船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西门吹雪的眼睛中仿佛有流星一闪而过,他沉声道:“叶城主。”
      叶孤城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一致的,在两人详谈一阵后,叶孤城很快让随行的人回去,来到了西门吹雪的船上。
      “西门庄主对他们的手段了解很深?”
      “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可否介意叶某同行。”
      西门吹雪默默看了眼已经远去的船只,淡淡道:“无妨。”
      在距离衣留申还有半天路程的两人便弃了船,跳入冰冷的海水里,在夕阳下沉之后才来到了岸上,暂时留在一个有些潮湿的山洞里。
      叶孤城把烘干的衣物递给西门吹雪,后者接过后顺便把手里烤好的鱼递给他,两人就着清水勉强算是一餐。
      西门吹雪闭眼调息,恢复先前耗费的体力,他毕竟比不得叶孤城从小在海边长大,早就习惯了这些。
      叶孤城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同样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等到三更时分,两人便睁眼站起,一起离开了这里。
      趁着暗黑的夜色,来到海神教的范围内,这里的外围巡逻很严密,但是不管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在轻功上的造诣都是极高,自然拦不住他们,而越往里走,巡逻却松散了许多,绝大多数的人都守在两个地方。
      叶孤城朝西门吹雪做了个手势,示意分开行动,后者也并无异议。
      两人便一左一右的分道开来。
      西门吹雪看了看这里的防守,几乎每隔五步就有一个守卫,索性就露出了身形,直接的杀了过去。
      他的剑法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如果一定要下一个评价,那就是太恰到好处了,每一分力度都不多不少,但却几乎让人无从抵挡,尤其是在摸清这些人的招式套路之后,他的剑法甚至变得越发简单起来,变化越来越少,但是却再没有一个人能够避过。
      几十个精锐的尸体就这样倒在地上,惊得后面的人不断后退。
      他们实在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剑法,说不上有多快,但是每一个变化都教人避无可避。
      西门吹雪往前一步,那些守卫便往后退开一步,直到避无可避。
      这时候突然出现一声怒喝,“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紫衣男子,容貌俊美端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惊奇和讶异。
      白衣剑客冷冷问道:“你是严千煞?”
      紫衣男子不答反问:“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阁下的剑法是我平生仅见,可惜我不用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银鞭,鞭子有一丈多长,这样的长度常人要想完全的甩出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作为武器伤人,可以预料的到这个对手定然是难缠的。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只是快速掠起拉近两人的距离,和这种用鞭高手对战,最好是近了身,这样鞭子的威胁起码就能少掉一半。
      紫衣男子身形微动,人已退后了数步,手腕猛然振起,银色的长鞭交叠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鞭影,硬生生阻隔住了西门吹雪的脚步。
      鞭子的变化千般,如迅雷一般一触即走,但是西门吹雪的剑却一直都是稳稳的。
      紫衣男子面色一冷,向着远处的守卫招了招手,立刻便有数十枚暗器袭向他的背后。
      白衣剑客微微皱眉,扭身击开那些暗器,严千煞见此机会立刻右手一抖,鞭梢直直点向他的背心,西门吹雪侧身一避,左手却牢牢抓住了银鞭往后一甩。
      紫衣男子在猝不及防之下身体不由向前了数步,此时西门吹雪的剑尖已经点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不是严千煞。”
      “我本来就没说过我是。”男子撇了撇嘴道,但在感受到剑尖上逐渐加重的压力后立刻道:“我叫慕安然,你要找的人可不在这里。”
      西门吹雪问道:“在哪?”
      慕安然指了指刚才叶孤城去的地方懒洋洋的道:“那里是祭坛,专门用来祭拜海神的地方,你要找的严千煞就在里面。”
      想了想他又解释道:“我并不是海神教的人,我只是倒霉的被他们软禁在了这里罢了。”
      西门吹雪不语,显然不信。
      慕安然苦笑道:“我中了他们的毒,没有解药,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西门吹雪将手按在了他的脉门上,仔细感受了片刻,脸色极冷。
      慕安然叹了口气:“我的命现在就在你一念之间,我有必要欺骗庄主吗?”
      西门吹雪沉默,然后收剑归鞘。
      慕安然难以置信的看着西门吹雪,素来以冷酷无情闻名江湖的万梅山庄之主居然如此轻易的相信他。
      西门吹雪看出了他的想法,冷冷道:“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的剑。”
      此刻那些守卫除了有一半还留在这里防范他以外,另外的一批人早已向着另外一边跑去。
      而此刻,叶孤城那边倒是没有想西门吹雪这样一上来就打的你死我活,不过他现在也是皱着眉,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海神教最为世人所不容的不是因为它用毒养蛊,也不是因为他杀人谋财,以上这些人都有人干过了,干得好得甚至都出了名,但就算是这样的组织也有他们不敢干的事,而海神教却做了。
      这里是一座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大堂,严千煞穿着一袭黄袍,神容肃然的站在祭台上,在他的身后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堆祭品,白色描金的瓷盘里摆着的肉是鲜红色,玉质酒杯中的液体是红色的,而在另外一个瓷盆里还放着一大堆的白骨,这些都是刚刚从一具尸体上挖出来的。
      五脏六腑放在案板上,就连眼珠等五官都整整齐齐的放在上面。
      倒在祭坛上的那个人除了一张皮以外,基本上是什么也没有剩下。
      叶孤城已经知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行这种祭祀,有些时候是用教内叛徒的身体,有时候是从外面随便抓些美貌的少年少女来充当祭品。
      这种祭祀的全称叫做海神祭,但是与其说是祭祀,倒不如说是一种震慑手段,让人闻之色变听之胆寒。
      但是最教人心寒的是,跪在地上的每一个教徒的表情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带着迷蒙和狂热,浓的刺鼻的血腥味仿佛可以带给他们无上的享受,看到这幅情景,叶孤城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抓住的那些死士,也是这样的嗜血和疯狂。
      想到这里他按剑的手紧了很多。
      鲜红的血从祭台上留下,慢慢流到最中央的血潭里,里面也是粘稠的血液,已经变得腐臭难闻,甚至在里面还能看一种类似于蝎子模样的生物在里头爬来爬去。
      祭祀似乎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只看见严千煞划开指尖将一滴血滴入手中已经饱和了的的酒杯,然后缓缓倒在地上,很快就有一只大约巴掌大小的蝎子慢悠悠的爬了出来,全身血红,只有一双眼珠子是碧绿色,那个男子拿出一粒乳白的的药丸给它喂了下去,很快那只蝎子就不再动弹,男子用一把小巧的匕首熟练的将它剖开,淡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然后被接到了一个琉璃碗里面。
      严千煞又往里面加入一些不知名的药粉和液体使他凝固,最后的成果就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叶孤城突然发现那些教徒的眼神从狂热变成渴望,一眨不眨的盯着药丸。
      男子很快将那些药丸发放了下去,每一个接到的教徒都如获至宝般的将它慢慢的吞下,不一会儿,那些人的表情变得迷乱起来,甚至享受般的□□着。
      叶孤城慢慢拔出剑,从藏身处站起来,雪亮的剑锋一闪而过,石台上的祭品洒了一地。
      除了那些服药后的教徒外,其他人的目光都变得极其愤怒,看向白衣人的眼神仿佛要生吃了他一般的可怕。
      白云城主冷冷一笑,强大的内力灌入剑中,直朝严千煞的喉咙而去。
      后者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立刻从腰间掏出一把长剑,架住白衣人的剑锋,而此时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无视自己和叶孤城武力上的巨大差距,甚至用血肉之躯来挡住他的剑气。
      叶孤城见到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皱了皱眉,但是一想起刚才的景象,他的杀意便几欲沸腾,上百道剑影依次滑落,刺入这些教徒的致命之处。
      在此期间,严千煞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甚至毫不顾惜自己手下的性命,一直等待叶孤城脚下的尸体几乎将石台堆满后,旧力已尽而新力未出的时刻,手中长剑暴起,刺向他的心脏。
      叶孤城眼中露出一丝嘲弄的意味,他轻轻往后一偏,避开刺过来的剑,左手则扣住了男子的脉门,强大的劲道顺着手腕冲入他的经脉,只这一手就废了他的右手腕。
      西门吹雪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遍地都是倒下的尸体,叶孤城随意的站在中间,用白帕拭去上面的血污。
      “如何?”
      两人将彼此遇见的情况大致提了提,也就罢了。
      慕安然走到祭台上,伸手捻起一只血蝎子,把自己的血喂给它。
      西门吹雪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眉。
      “它可以带我们去见一见海神教所谓的海神。”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血蝎子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然后停下,在原地不断的乱窜。
      慕安然见状便蹲下,伸手敲击地面。
      果然下面是空的。
      他使劲向下拍出一掌,地面开始崩裂,很快,出现了一个巨洞,下面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传上来的回音也是极为沉闷。
      慕安然看了两人一眼,先一步拿出鞭子,甩在地上,然后开始往下爬。
      西门吹雪以剑刺入石壁,同样速度不慢的下入洞口。
      三人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地底。
      这里极为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再往前面走走,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是漆黑腐烂风淤泥。
      叶孤城隐约听见了一种声音,很轻,很慢。
      西门吹雪的手突然按向腰间。
      一个巨大的灰皮怪物从淤泥里站起来,它的身上捆绑着许多黑色锁链,露出来的皮肤上长着十多双眼睛,整个身躯臃肿庞大,慢慢露出来的时候,淤泥都整整降了一层。
      慕安然失魂落魄的看着。
      然后他抓着那一只开始不停挣扎的血蝎子,用力捏爆它的腹部,里面流出和黑色淤泥相似的液体。
      巨祸蠕动着,一点点从淤泥里爬上来,离得近了,便可以发现它露出来的皮肤是那样的枯萎,苍老,仿佛几百年的老树皮一边裂缝密布,但是裂缝里看不见血肉,而是死一样的泛白肤色。
      “它快死了。”
      叶孤城看着它,看着它与淤泥想连的那一个部分,成百上千只类似的血蝎子不断是吮吸它的血肉,密密麻麻的在里面钻来钻去,传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巨祸碗口大的眼睛里死气沉沉,忽然之间,它的腹部被一道剑气完全穿透,内脏都被绞碎的稀烂,巨大的身体陡然坠落淤泥,更多数量的蝎子从它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
      西门吹雪收回剑,一言不发。
      慕安然上前一步,越到怪物身上,挖出它的一对眼睛,捏着两颗碗口大的肉球,他各挤出一团灰色的液体,倒入一个瓶子里。
      他的动作刚刚做完,就有两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慕安然苦笑一声,低声道:“两位,我只是在自救罢了。”
      叶孤城淡淡道:“你太熟悉这里了。”
      “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会不熟悉。”慕安然微微一笑。“我的父辈是世世代代居于此,依靠这片海生存,每年都有祭祀海神的习惯。”
      “而海神教才是真正的外来者。”
      衣留申是一个很美的岛屿,至少许多年前是如此。
      后来族人几乎被杀光,他当时还只是不足月的婴儿,被当做工具养大。
      不过现在都结束了。
      “故事很老套,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这样的事在江湖上在正常不过。”慕安然缓缓道。
      西门吹雪道:“我所得到的那份地图是出自你的手笔。”
      慕安然沉默的点头。
      叶孤城:“南海剑派与海神教合作的事也是你泄露的。”
      “是,不过后来被发现了。”他神色坦然,“不过对严千煞来说,我还有些用处,就没有动手杀死我。”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忽然道:“把手里的瓶子给我。”
      慕安然一顿,道;“我被他们下了毒,着只是解药罢了。”
      叶孤城隐约看出了什么,剑微微用力,在对方脖子上留出一个血口。
      “好吧。”慕安然叹息一声,“我把东西给你。”
      说完,他抬起手,就要把瓶子递过来时,袖子却一动,一把袖中捡突然爆出,身形骤退。
      西门吹雪偏头闪开,叶孤城则紧跟其上,与慕安然交手。
      “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紫衣男子狼狈的躲过两道剑气,脸色难看道,“道士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如果我关闭了机关,过不了多久你们也要给我陪葬。”
      叶孤城恍若不觉,西门吹雪剑锋愈发犀利。
      慕安然脸色阴沉,身上剑伤遍布,他甩出鞭子击碎池边的一个雕像。
      下一刻,两把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们...逃不过的,哈哈哈...嗬嗬!!!”
      他最终带着不甘倒在了地上,叶孤城蹲下身摸向他的面皮,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被揭开,面具下面的面容和海神教的教主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看着手中装满灰色液体的瓶子,皱了皱眉,然后他伸手把这些液体倒在淤泥里,很快一只血蝎子钻出来,贪婪的吸食这些液体。
      “原来是用来控制这些蝎箍的。”西门吹雪随时把瓶子丢进池子里,回头去看叶孤城。
      “上面已经被封住了。”
      西门吹雪拿出火折子,把周围石壁上的火把点燃,他没刚刚进来的洞口果然已经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封住。
      周围都是坚硬的石壁,似乎完全被封锁了。
      石板上很快出现两道剑痕,深深刺入,但是却无法撼动。
      叶孤城站在石壁旁边,西门吹雪抱剑站在另一侧。
      “城主以为如何?”
      叶孤城摸了摸身旁的石壁,平静道:“狡兔三窟,我不信此地只有这一个出口。”
      西门吹雪点点头,转身在洞穴之中慢慢查看。
      里面火把不多,有些昏暗,叶孤城回头看了看慕安然倒下的尸体,他的眼珠子一直对着西南方向,不由心头一动,伸手在这处的墙壁上敲按。
      轻轻扭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块后,池子忽然开始变化,里面的淤泥不断下沉,然后露出一个石门。
      西门吹雪走过来,推开石门,露出幽暗阴沉的小道,最多只能两人并肩通过,叶孤城取来火把,等里面空气流通过后,两人一起进入。
      小路很长,不时也可以看见倒地的尸骨,腐烂的臭味弥漫着周围,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水流流动的声音。
      叶孤城放下火把,剑刺入最后的一座石门。
      水流顺着拔出来的剑一起,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生路已在。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叶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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