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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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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这是小女林昕悦。”
徐昭佩从门前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母亲身前规规矩矩行礼落座的女娃。肥嘟嘟的侧脸好像咪咪,好想捏一下啊…
“昭佩,你站在门外作什么,还不快点进来。”母亲扬声唤她,许是岔了气,不住地咳嗽。
心急母亲的她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门槛,一不留神被绊了下,狼狈地半爬进了门。
“扑哧”
她分明听到了女娃的嘲笑声,抬眼看去,女娃却收了笑脸,一本正经地坐的端正。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把手缩紧袖子里捏着布料蹭了蹭因为撑地而沾灰的手掌,这才冲着母亲行礼。
“这是小女徐昭佩。带着妹妹去花园玩吧,别拘在这了。”
她想去拉女娃的手,猛地想起许是手掌还没擦干净,犹豫间,一只柔软地手塞入她的掌心。“麻烦你了,昭佩姐姐。”
姐姐就该有姐姐的样子。她扬起头,握紧了掌心的柔软,大踏步地向外走,谁料又是一绊。房里传来了两声轻笑,尴尬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关心的眸子。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胡乱地起身,却舍不得放开手,“我搀着你,你小心点,我家的门槛有点高……”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以徐昭佩的丢脸,林昕悦的端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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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悦,你每天这么规规矩矩地不累么?”八岁的徐昭佩大口地喝下杯中的茶水,皱着眉看着对座小口品茗的女孩。自从林侍郎调任,两府相邻,两家的夫人又是手帕交,她们两人年龄相仿,自是亲近。“我都给你说了好几次,魏晋之风是风流潇洒,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那是对男子。我爹说女孩子不一样。哎,你喝慢点,这水还热着呢!”
“怎么不一样了,母亲说了以后我就是女将军。”不在意地撸袖擦干嘴角的茶渍,“对了,你有字了没?”
“没有,还早呢……”
“早什么呀,字什么的就得早点起,难道你想以后别人就叫你某某氏?我可是要当女将军的!”想到舞文弄墨的事,徐昭佩刚起的兴头又弱了,“算了,我起不来……”
“姐姐想要字?我给你起个吧?”不忍看她落寞的神情,林昕悦情不自禁地开口,却在脱口而出后懊恼地捏紧了拳。“我…我说说的……”
“别啊,你给我起个吧,好妹妹,你给我起个,我也给你起个,多好!要不,我先吧。”话虽这么说,可真要她起,也只是难为她了。徐昭佩抓了抓发髻,不知道该起个什么名才好。“佳儿,就叫佳儿吧!”她的眼睛一亮,她的昕悦妹妹什么都好,就该称个“佳”。
“那姐姐叫兰心吧,就算当了女将军,也该斯文收敛些才好。”
对于这表字里带着的期盼,徐昭佩不置可否。但这是佳儿给她取的,兰心,似乎也挺好听的,果然佳儿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这一年,她们偷偷互取了表字,等双方父母知晓,已经来不及了。她们的表字早已在圈子里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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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佩躲在枯井里待了两天,等来的是一身烂泥,毫无往日端庄的女孩。
“你走!我只想一个人待着!”紧贴着井壁,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母亲死了,满府挂上了白幡,触目所及,一片苍白。她怕了,逃了,逃到了枯井。母亲怎么会死呢?她还没有看自己当上将军,还没看到自己出嫁……这一定是梦,等梦醒了,就能看到母亲派来找她的家丁了!
“可是我出不去了啊。”耳旁传来略带轻松的女声,抬头,正看见林昕悦将一团麻绳整理好。她站起身在徐昭佩身边坐下,全然不顾枯井里的淤泥暗藻。
“兰心姐姐,你还有我。”
一句话让徐昭佩的眼前瞬时一片朦胧。自知晓母亲死讯开始未掉一滴泪的她,在少女的怀里呜咽出声。
两天后,她们被兵士寻到。徐昭佩无碍,林昕悦的掌心却多了一条扭曲的伤痕。在缺水的枯井里,给昏迷的徐昭佩喝的是她的血。
这一年,徐昭佩失去了母亲,却多了一个誓要一生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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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动佳儿,找死!”银簪带着闪光划过男孩的眼,带起几滴飞溅的血珠。
“兰心姐姐,不是的,他没……”林昕悦焦急地拉着她的袖口,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她揽到了身后。
“喂,小兔崽子,还不滚?另一只眼睛不想要了?记住,别窥视不属于你的东西!”放下狠话,紧拉着少女离开。佳儿是她的!似有所感地回头,男孩捂着眼睛,默默地伫立,用完好的一只眼注视着她们离开。真是该死!
“兰心姐姐,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喏,给你,这是你要的金线,我从我爹那偷来的。你用完了有多余的就给我绣个锦囊荷包什么的吧。对了,我在我爹那看到一本书,那字我不认识,你教教我呗?”
……
这一天,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如往日一样,徐昭佩喋喋不休,林昕悦静静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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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妆好看么?不,一点都不好看。
她不想要那半张浓妆的脸,虚伪、恶心……可是她要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佳儿死了。跟母亲一样,死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徐昭佩抓紧了手中的纸,狠狠地砸向得知消息而来的男人。歇斯底里过后,只余无力。怪那个男人?不,她更该怪的是自己。为何连她的字都会忘,为何不再记得更清楚些?
挥退了所有的宫人,锁紧了房门,走到铜镜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妆的她老了,佳儿会不会不认识了?打开贴身不离的锦囊,里面是一团已经微微泛黄的丝帕。小心地将丝帕展开,一束用金线捆绑的黑发。
将桌上的瓷杯砸碎,捡起碎片毫不犹豫地割断耳后的秀发,却找不到能束发的事物。徐昭佩盯着手上的发看了许久,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佳儿还是那么喜欢给人出难题,可这一次,我有办法。断发散落在地,她却毫无所觉,虔诚地捧起束发,素手拆开金线,将黑发执起塞入口中。
碎片划过手腕,明明应该痛的,她却只觉得满足。她想了很多,想起了她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想起了那道在佳儿掌心的伤痕。是不是因为破坏了掌纹,所以她们的命运才会被分开?
不会的,她们会一直在一起。佳儿,等我,你说过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