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结花》matthew

3、3

　　小房间的灯泡灯有些昏黄，树的神情很柔和。那种想要跟我促膝长谈的感觉很明显，我乖乖的坐在他的面前，多多少少也知道他大概要说些什么?

　　[这些棉被跟枕头是姑姑送来的，冰箱里面还冰着姑姑送来的面包和牛奶。这么热的天气…姑姑还要上班，一下了班就往我们这送东西。你没有看见姑姑刚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汗，你没有用心的去了解为什么姑姑要对我们这么好…]

　　[…]我…无话可说，一种深深的内疚往自己的心里慢慢的溢出来

　　[这种付出不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明白也要心存感激。过去..你还小，可以任性逃避可以乱发脾气，可以像今天一样大吼大叫，可是现在不行，你长大了，你也知道你自己该长大了，大吼大叫的解决不了问题，像孩子般的耍赖一样解决不了问题….知道吗?]

　　[…]沉默的低着头我连看树的的眼睛都没有勇气

　　[爸爸在印度尼西亚的公司发生了严重的财务问题，在台湾已经宣布破产了。卖了内湖那边的房子也填不了那边的亏损，之前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姑姑也不敢告诉我，那阵子…你辛苦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安排以后的所以事情，首先你得答应我安心的将学业完成，不是非常必要不要再打工了….]

　　[可是…不打工…怎么….]”付房租”嘟着嘴就三个字没说出来，因为树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树将手边的几个纸袋一一的交给我

　　[这是，卖了老房子剩下的一些现金，除了部分我请姑姑交给爷爷之外，剩下这些应该够你将来四年的学费，明天你把现金存进银行，另外这一份资料…你看一下…]

　　[“低收入户申请表”，”重大疾病申请卡”…这个是为什么?]

　　[假如，我名下还有房产，我们两个就没有低收入户的资格…]
　　我才恍然大悟，树为什么卖了他继承的老房子…
　　[申请低收我们两个一个月每个人会有6000元的政府补助，我目前身体的状态附上医生证明，就可申请重大疾病健保卡，未来的回诊以及医疗费用就可以只支出部分费用。这两个文件我都填妥了你只要明天去公所交付就可以了。]

　　[恩…]我终于知道树今天在忙些什么了，我只是觉得那”低收入户”的字样有些刺眼，觉得心扎扎的不太很舒坦，可是却无计可施，对于我们两个毫无谋生能力的人来说，政府的补贴…虽然不多，但是…总比没有的好。但是这个有..却是少的可怜….

　　[不要有这样的表情…至少，我们还能把日子过下去….]树拨了拨我低的很低的头，想给我一个鼓励微笑，自己却也觉得有些无奈。我们兄妹俩两两对望着，只剩下苦苦的笑。不绝望…但是觉得好辛苦。

　　[我算过了，加上我们的卖的老房子的现金，如果没有特殊的花销…这两三年应该还可以应付….]

　　[可是…我有个问题…我去上课了，你怎么办?爬楼梯对你来说根本就太累，就算你下的了楼…得走多远去买东西吃?这个房子根本就不适合你住!!!]我就是气这个….

　　[你阿…从一上来这里就闹脾气，我就知道你在闹这个。]树无奈的捏捏我

　　[从台北要回到南庄到选了这里当作我们的家，每一件事情我是深思熟虑过才做决定的。除了考虑你通车方便以外当然我也想过我自己的问题。这一份是小区在宅服务申请…我是符合被社工服务的对象，他们会提供送餐以及医疗接送…明天要再加跑一趟社会局…]

　　[阿…他们把你当老人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笑的出来

　　[是啊是啊…你这个时候才笑，有点太晚了…]树轻叹着

　　[…]嘟嘴..嘟嘴…只能嘟着嘴

　　[有些事情，后悔来得及…可是有些事情后悔是来不及的….]

　　[我知道….]

　　[知道..还不够，要懂…要用心…被误解了，你也不快乐不是吗?]树定定的看着我

　　[我才不会呢….你不误解我就好了。别人，我根本不在乎!]我还是很要强的嘴硬着

　　[小结…这个世界，你不单单只有我，你有爸爸有姑姑还有爷爷奶奶，这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割舍的….]他说的语重心长的，可是我觉得我快被烦死了，为什么树一定要谈这件事…..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好不好…]脑海中一一浮现的都是一张张让我无法平静的脸庞，为此我觉得烦燥

　　[不好~]树严肃的起来

　　[我不懂耶，就我们两个，用你刚刚说的方式把日子过下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有牵扯，我知道..今天这样对姑姑是我不对，可是…你不知道姑姑的眼神有多伤人…我不可怜啊!我们不可怜啊…为什么她要这样同情我们!爷爷奶奶又怎样…从小到大，他们怎么对妈妈的你比我清楚啊!!至于你说的爸爸…有了林阿姨之后我们又算什么?我没有办法去喜欢他们…真的!我不是你…我做不到。我很清楚我做不到不是因为我长不大，不是我任性…而是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自以为是的想要干预我们的生活，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每每说到这些我就会像只刺猬一样，张满全身的刺，刺向每一个要碰触这些问题的人，包括…树。

　　[不要再说了…]树的胸膛起伏，他默默的按着自己的胸口

　　[你根本就不懂…你一直在生病，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觉得自己好委屈

　　[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懂….]一种好失落好失落的眼神在树的眼光中晃动，他沉默一阵子，深深的呼了口气才对我说…

　　[小结…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回到绿川来。]树的眼神好悲伤也好无奈，像是不舍也像是心疼轻抚着我的发来来回回的很沉默很沉默，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树一定要回到绿川来~

　　树没力气与我争辩，再一次任由我放肆的伤害着他…每一次我都很痛苦，可是每一次我都不想妥协，因为面对树…我永远只想告诉他我真正的感觉与想法。而我明知道..这样的感觉与想法都是他最不能认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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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身旁的树睡的反反复覆，最后他还是喘的坐了起来，地板铺的床没有靠背，他很辛苦的弯着身体压抑的让自己喘的小声一点。可是，从小只要他有一点小动静，我都会像雷达一样马上就侦测的到。给了树药还有水，我就背靠着他的背撑着他，树身上的重量就这样传到了我的身上，那种被需要感觉…那种被树需要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树无力的靠在我的背上，缓缓的喘着。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明天…你…上课…会不..会..迟了…]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里面的每个字都是我~

　　[不会…明天下午才有课!]

　　[那…就…那就好…]

　　我不敢开灯，因为会害怕，我会害怕看见树青白的脸色…..

　　[我们…是不是该买张床?]我低声的问

　　[不…用….靠着墙…墙..睡…就好….]

　　[也对，我忘了，我们好穷…]我苦笑着

　　[…]用感觉得我都感觉的到树的嘴角是扬着的

　　一直是这样的，以前…树还没有住院前，夜里树要是不舒服醒了，我们总会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他不喘了不痛了为止。在无数的不眠的夜里，他陪我背过英文算过数学，他陪着我听我抱怨林阿姨，他听我念着可笑男生写给我的情书，我对他秀出我跟小楠打架的伤口，我跟他说我暗恋的男生的名字…数不清的夜里，我跟他分享着我的点点滴滴…

　　[你猜..姑姑今天带来的面包是谁家的….]树笑笑的喘的轻了些

　　[不用猜…一定是老树下，齐不良家的….]猜都不用猜…对姑姑来说整个绿川好像只有那家面包店，而面包店的男孩，曾经是我暗恋的对象。树老爱笑我这个!

　　[齐朗就齐朗了…干麻叫人家齐不良….]树又笑了，这次笑的背都抖着

　　背着树，我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不要吐舌头….]

　　[你又知道了?]我顶了一下树的背

　　[我就知道…]树的笑声很清爽，很秀气。在这新生活的第一天，闷热的夜里因为树淡淡柔柔的笑声，我仿佛也童年的记忆唤醒，想起了齐朗我也笑了~也想起了妈妈曾经温暖的手~

　　[小结~]就像树此刻揉乱我的发

　　[恩~]觉得自己像只猫，贪婪的依偎着树

　　[没有爷爷奶奶，就不会有爸爸跟姑姑，当然就不会有我们…如果可以…试着去原谅他们…好吗?]树的心跳声很缓慢，那暖的体温在盛夏中传递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这股力量不是让我勇敢…而是让我有着莫名的恐慌。

　　‘原谅’…19岁的我，没有办法体会这两个字的真义，就像我没有办法体会树为什么要回到绿川来。已经不见了的绿川…已经不见了的过往….我没有办法去体会。

　　树…请你原谅我~我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