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zing Grace》尹培越

7、第六节

　　When we've been here ten thousand years bright shining as the sun;

　　We've no less days to sing God's praise than when we first begun.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稳定有力的手把住方向盘，瞄一眼倒退的风景，陆小凤撇撇嘴说道。

　　“谁？你说上官先生？”花满楼微微正了身子，头转向身边的男人。

　　陆小凤注视了一瞬，可惜那双眼睛里面仍然没有半丝光芒，心里不禁有小小的叹息。不顾很快，他回答：“是的，他用有色眼镜看我。”

　　言语里面不是不委屈，也不是不无辜，让花满楼禁不住莞尔。

　　“以前，教侦查学的那老头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喜欢戴有色眼镜的人，是不坦白的人。”陆小凤解释道，“那样暗的环境下，上官谨还带着棕色的眼镜啊。”

　　等了半晌，身边的人仍然没有反应。是他的话让花满楼的沉静下去，陆小凤却知道那不是担心也不是生气，只是一个人沉湎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样子。

　　那是他触摸不到的思绪……

　　“是么？我以为他本来就有所保留的。”又待了一刻，花满楼才开口说，“不过，我倒是听说上官谨一直有眼疾，兴许是这样才戴着……唔……棕黄色眼镜也不一定。”说完，微微地笑了，似乎在宽慰陆小凤别难过。

　　陆小凤垂了眼睛看看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小声说：“我又不是在乎别人用‘有色眼镜’看我……”

　　“喂喂，不管你在不在乎，开车的时候请专心，陆小凤先生。”

　　“你又知道我没看路了。”陆小凤抬起眼，继续问，“什么样的眼疾，什么时候得的呢？”

　　花满楼摊开手，说：“这我真的就不清楚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

　　初夏近午的阳光弥漫着某种含义不明的因子，穿过玻璃抵达花满楼的皮肤上，虽然仍然是一片黑暗，却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

　　曾经的老师……不习惯有色眼镜……这些都是陆小凤以前没说过的吧。不知道他在哪里学习过呢？遇到过什么样的人？学过什么样的东西？

　　花满楼有些信马由缰地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有一种渴望，对于陆小凤，想要了解得更多的渴望……

　　他叹了口气，将车窗摁下些，让五月微醺的风灌了进来，空气中似乎隐隐带着橙花的气味。

　　“你不舒服？”侧过脸，陆小凤只看见那个清秀男子的脸被阳光氤氲得犹如一团模糊的光晕，——神俊高贵，却始终看不清楚……

　　手机铃声在这情绪奇妙的时候响了起来，陆小凤瞥一眼，屏幕上显示着“司空摘星”，便按了车载接听。

　　“是他？”

　　………………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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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天陪你赌球啊。”陆小凤带着戏谑的嗓音说完最后一句便收了线，然后对花满楼说，“事情有变化了，我想我们的速度得加快些。”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花满楼的脸上有些忧虑。

　　车子加了速，可依然平稳，没有给人太多的不适。

　　陆小凤简单地解释：“阎铁珊死了，在自家的书房里面，脑后被重击身亡。”

　　花满楼记得阎铁珊是提出弹劾霍天青那几名股东之一，因此他直接反应就是——事情大了。

　　“目前有嫌疑人么？我是说，最后和他接触的人是谁？”

　　陆小凤笑了笑，舌尖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苦涩：“噢，老天，这就是我最头疼的事情。他最后见的人，是霍天青。”

　　“是他？那现在我们去哪里？”花满楼显然也有瞬间的怔忡，就好像一个阴谋里面，所有人都认为的那个推论一旦成为了真相，人们却有些接受不来了。

　　也就说，阎铁珊他们要弹劾霍天青，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霍天青一定对阎铁珊独孤鹤他们恨之入骨，也就是说杀人动机完全成立。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天青真的杀了人，说实在话，不单单是花满楼，连陆小凤司空摘星也觉得不可思议……

　　LSUV在一个交叉路口停了下来，仿佛淡青色的眼泪凝结在这个城市的面颊上。

　　“陆小凤……”

　　“花满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打断了对方的话，陆小凤淡淡地说，口气淡得令人不禁沉重起来，“现在事情变得……很麻烦，是我拖累你的。前面是叉路口，左边是送你回家的，右边是去司空摘星那儿的。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要我来选么？”花满楼摇着头失笑，感觉到日光从自己的肌肤上慢慢移开，才下了决定，“左边吧，回我家。”

　　陆小凤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花满楼的选择。他神情古怪地盯着花满楼，有些放心，也……有些失望吧……

　　花满楼却笑着说：“怎么，很沮丧么？我知道接下来有的忙，所以……总要让我回家拿点东西吧。”

　　“呃？你的意思……”陆小凤眨眨眼，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把搂住花满楼的肩膀，“以后就是生死患难的好兄弟！”

　　“……难道现在不是？”玩笑的口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一直都是啊。”陆小凤踩了油门，咧开嘴笑着说：“花满楼先生，我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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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依然是在eleven解决的，花满楼点了一份A餐，随餐附送了冰柠檬水。

　　“为什么不是海皇豆腐饭和红茶？”陆小凤搅动一下杯里的咖啡，问对面坐着的男人。

　　花满楼笑容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说：“偶尔换换也不错，日子太安定了也不好。”

　　陆小凤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却没再多说。

　　落地玻璃窗非常干净。往外面看过去，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过客，安详而静谧。松鼠从灌木丛跳出来，迅速地消失。

　　有些旧色的小货车夹着淡淡的烟尘驰过，在稍前方的拐弯，挂上了低垂的树枝，浓绿色的叶子便纷纷地落下来，连着灰尘一起，擦过金属的车身……

　　明明前方是未知的风险，陆小凤却有着一点点庆幸和愉悦……如同被阳光朦胧包裹的城市，温柔而融合。

　　结完账起身的时候，陆小凤顺手去提起放在花满楼脚边的行李，并不算很重。一抬起头，看见一缕柔软的发垂落在花满楼眉间，侧面有淡淡的光影……

　　感觉有一只手沉默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头发，指尖那一点肌肤擦过额头的时候激起细碎的涟漪。

　　“陆小凤？”花满楼问，神情有一丝茫然。

　　陆小凤笑了笑，直起身，说：“走吧，司空摘星还等着我们。”

　　午后日光下，空气里似乎泛起碎金一般美丽的痕迹。

　　直到坐上那辆熟悉的LSUV，花满楼仍然在恍惚地思考，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那个人呼吸擦过耳畔，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语气那样的柔和慎重，让他的心跟着停了一瞬。

　　半个小时后，他们见到了司空摘星。

　　普通住宅区一个带后院的两居室，堆满了资讯仪器，显得有些杂乱。

　　瘦而机灵的男人疲惫地从计算机后面探出脑袋，有气无力地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你们来了，随便坐吧。”说着，指了指旁边两个纸箱子。

　　打了个招呼，陆小凤引着花满楼坐在毫无舒适感的箱子上，问：“猴精，阎铁珊什么时候死的？”

　　“今早6点到8点间，M市他有别墅，二楼书房。”司空摘星抽过一叠纸，递给陆小凤，“上面是有关的资料。”

　　“从这里到M市要多久？”趁着陆小凤翻看着资料，花满楼问司空摘星。

　　“不久，开车三个小时吧。”

　　花满楼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阎铁珊之前一直住在M市，还是刚到的？”在他记忆当中阎铁珊似乎并不在M市久住。

　　司空摘星讶异地看了一眼花满楼，说：“难怪陆小凤总说你厉害，阎铁珊的确是昨天下午才到M市，而且我听说他今天打算来T市的。”

　　“哦？”陆小凤从一堆资料里面抬起头，看了看花满楼和司空摘星，说，“那是有人不想让他来T市了？”

　　“我想，阎铁珊来T市，见的人要么是陆小凤要么是上官谨。”花满楼皱了皱眉，分析道，“如果是霍天青，没理由不让阎铁珊见陆小凤，因为陆小凤是帮着他翻弹劾案的。”

　　“那如果阎铁珊见的人是上官谨，可就说不准了，霍天青一定不希望这两个敌人在一起串谋。”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接着说。

　　“嘿嘿，依我看哪，也许事情根本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阎铁珊的死和他今天要来见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司空摘星说着在键盘上输入一串符号，按下回车键。

　　陆小凤凑了脑袋到屏幕前，大串大串的数字飞速地跃动，最终定格在一个页面上。他看了片刻，才问：“这是什么？”

　　司空摘星满脸不屑地说：“金鹏银行的系统实在不牢固，这是它的内部系统啊。可惜我看不太明白。”

　　一旁花满楼抿了抿嘴，说：“上面写了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啊，差点忘记了这是你的老本行了。”陆小凤一拍脑袋，拎着司空摘星的领子把他从计算机前扯下来，然后让花满楼坐在整间屋子最舒适的椅子上。

　　司空摘星刚准备骂上两句，却看见陆小凤带来的袋子里有一盒便当，摸摸肚子，一边打开便当一边象征性地问：“你们都是吃过饭的吧。”

　　陆小凤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司空摘星，笑着说：“照着你这样没个定性，如果不给你带盒饭来，迟早被饿死在家里，袋子里还有啤酒。”

　　四个小时后。

　　男人有些感动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得意地想：就凭着陆小鸡带来的那点食材，能做出这样色香味俱全的一顿饭，司空摘星你真是个天才！

　　刚从屏幕前离开的陆小凤看见了一桌子的饭菜，又看见神情奇妙的司空摘星，叹着气摇了摇头，拉过花满楼坐下，好不客气地开始吃晚餐。

　　而后，当花满楼笑着说“司空，谢谢您丰盛的晚餐”的时候，司空摘星才发现自己那一桌珍馐佳肴已经成为了残羹剩菜……

　　“所以，阎铁珊的帐户曾有大笔资金消失？”司空摘星带着懊恼却好奇的口吻追问着陆小凤和花满楼。

　　“准确地说，从记录来看，这笔四千五百万的资金应该是流向了霍天青助手的帐户，然后以冲对的名义过了M市分行帐户后到了霍天青手里。”花满楼解释着，脑子里总有一丝疑惑，他隐约感觉到这就是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部分，可是灵感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那我们是否可以假设，这笔钱就是霍天青拿出去期权投资的六千万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霍天青并没有挪用金鹏王朝的资金。”陆小凤单手支着下巴，似乎想要理顺关系。

　　“如果，钱是阎铁珊他们给的，可他们却反过来说霍天青挪用公款要求弹劾，这是很明显的陷害。问题是，”花满楼慢慢地说，“霍天青为什么不说？”

　　司空摘星轻笑一声：“明明被冤枉，明明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说出来，理由一般都是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协议，霍天青被抓住了把柄。”

　　陆小凤忽然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说：“我记得，霍天青的帐户还有一笔资金流入，数目不大，只有500万。”

　　花满楼被他一点，也恍然大悟一般：“刚才我们都以为这是一笔正常款项，现在想想，这笔款项的来源才是问题。”

　　司空摘星说：“你们的意思是，霍天青知道如果说出那笔钱是阎铁珊给的，必然要查他的帐户记录，那么很容易发现这么一笔钱，而他恰恰不愿意被人发现这一笔资金的下落……”

　　“是了，也许霍天青真的有问题，又或者他是被人下了套子，有苦说不出。”陆小凤敛了敛神色，转向司空摘星，“可问题还有些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笔资金的源头？”

　　“我是很想说不要的。”司空摘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给我点时间。”

　　陆小凤点点头，继续说：“明天我去阎铁珊的别墅看看，资料上说霍天青是半夜拜访的，可没人看见他离开的时间。”

　　花满楼笑着说：“侦察我是不行的，陆小凤，我留下帮司空吧。”

　　看了花满楼略微疲倦的神色，陆小凤点头说：“也好，猴精不懂金融财务的。”

　　屋外太阳斜下了，草坡上金红色的光芒，爬山虎在墙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似乎明天也会是个晴朗的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