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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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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良把向也散的钱一张张捡起叠好。灵婵一边捡一边唏嘘,“老曾,原来你们那么有钱,带我一个好不好?”
“小孩子要好好读书!”曾有良一把将她手里的纸币抽过,以手里那沓轻轻敲她脑袋。
灵婵吐吐舌头,敲门声响起,她眼睛一亮,“会不会是阿也哥哥回来了!我去开门!”
曾有良不语,指头蘸口水,垫在油腻腻折叠饭桌上一张一张数钱。
灵婵飞奔过去,只见三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男人立在门外,与破败昏暗的走廊格格不入。
“你——”
还没“你”出一个所以然,灵婵被其一掩住即将哇哇大叫的嘴巴。
曾有良还在埋头数钱,口中哼哼唧唧,“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有种你别——”眼角余光瞥见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霎时止住,刚想抬头,脑袋被人摁下,磕得折叠饭桌微微弹起,一条麻袋套到他头上。
“娘娘腔,你们竟然敢拿赝品来糊弄我们,胆子不小啊!”
曾有良大口喘息,辩解道:“赝品?什么赝品?没有啊,她家有什么我们就拿什么了。”
有人插话,“里面找过了,没别人,就他一个。”
那硬玩意又戳了戳他,“向也哪去了?问你话呢,快说!”
“哎哟哟,轻点轻点……出去了……”
细声细气的,像烟花女捏着嗓子邀客,有个人不禁扑哧发笑,被先头发话的男人喝止。
“去哪了?叫他回来!”
“好好好,求你们轻一点,打我不要紧,千万不要伤那个小姑娘——哎哟——”
语音未落,曾有良腹部挨了一拳,整个人蜷缩着蹲到地上。
康力粗暴地从他裤兜掏出手机,通讯录翻到向也的号码拨过去,嘟嘟嘟几声长音,被挂了。
又打,再挂。
手机被一把拍到桌面,“通风报信还挺快的啊!”
曾有良在昏暗闷热的麻袋里艰难挤眼,但很快脸被一只鞋踩上来,“冤枉啊!从头到尾都冤枉!”
“娘娘腔,你给我听好,限你三天之内把真迹给我交出来,不然——”
腹部又是狠戾一击,疼痛险些让他听不清男人的威胁。
“每年清明节就是你忌日。”
脸颊一直压着他的力度消失,混乱的脚步声匆匆往门外移动,灵婵的声音扑过来,呜咽带着抖颤。
“老、老曾,你没事吧?”
两人七手八脚把麻袋取开,曾有良第一反应是让她转个圈检查伤势,“你有没有受伤,哎……”
“我没事,没事……”灵婵说,“他们就捂住我的嘴而已……”
曾有良才在她的搀扶下挣扎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灵婵问:“老曾,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关你事,我先把你送回福利院,你短期也不要跑来找我了。”
*
晚饭后收拾妥当,吴妈把垃圾打包出门扔。大门外,一个颀长的男人拎着一只行李袋踩着路灯光而来。要不是认出来者,吴妈只当他鬼鬼祟祟的无业游民。
“哎。”她呼唤。
“吴妈。”向也将行李袋换手,空出一只手抄进裤兜里。
“咋回来了这是,还带这么多东西?”
“搬家。”向也简短道,“我周末……可以呆这里吗?”
吴妈把垃圾袋投进桶里,离开几步,说:“我无所谓啊,你得问坤姐。不过我觉得坤姐应该也没问题。”
“我没意见。”
陶燕坤听他重复后,在沙发上说,握着的手机还插着耳塞,她很多时候休闲花在广播剧和有声书上。
向也补充,“伙食和住宿费从我工资里扣吧。”一想到甩给曾有良的两万块他就心绞痛。
陶燕坤说:“好,吴妈你有空算算。”
吴妈知陶燕坤并不吝啬,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答应下来不过是照顾年轻男人的面子。于是回了声懂了。
“谢谢。”向也没多说,拎着行李袋上楼,像从学校回来的青春期小孩,跟家人打声招呼就扎进自己房间。
陶燕坤歪着脑袋把耳机塞回耳朵前,喃喃:“小朋友有心事咯。”
小朋友正在晾衣服。
挂了几件上去,才想起刚才没有洗完,丧气地又扔进洗衣机。
相较之下,陶燕坤这里才更像家,设备齐全,环境舒适。但向也多少有点不自在,并非不喜和陶燕坤呆一块,而是伴君如伴虎,他不晓得哪天被她识破这身假羊皮。向也如走钢索,半是惊险半是没有摔落的刺激。
向也在三楼呆了一晚上,胡思乱想,换了十来个姿势睡不着,饥肠辘辘才想起没吃晚饭。
陶燕坤和吴妈早已进房,向也轻手轻脚摸黑探入一楼厨房,打开冰箱却大失所望,连陶燕坤的晚安奶也不剩下,只有一些干货和酱料。
合上冰箱门,后头忽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向也吓一跳,还是对方先反应过来。
“向也?”
“你吓人啊。”向也缓口气,埋怨,“大气都不喘一口。”
陶燕坤为自己猜对而笑,“肚子饿了?”
人没回答,肚子叽咕一声先替他应了。陶燕坤哈哈一笑,向也有点难为情,当真如做贼一般了。
“没找到东西吃?”
陶燕坤其实挺豁达,说过让他随便使用这里设施,当真没在小细节上刁难他。
向也如实道:“冰箱没东西了,我出去买吧。要帮你带什么吗?”
陶燕坤本来只是下楼喝水,顺口道:“带盒牛奶吧。”
“好。”
三秒后又改主意,“我跟你一块去吧。”
向也打量她这身打扮,深蓝色套头衫,灰色运动裤,居家打扮让她少了几分发火时的凌厉。
“得换衣服吗?”他问。
陶燕坤倒不讲究起来,“不用,不就是出便利店吗?大门外面就是。”
“盲杖呢?”
“不是有你吗?”
换成向也迷糊了,以往他故意靠近时,陶燕坤会冷冷避开,如今却像主动来关心他。但莫名没有以往心旌摇荡,不是不暖心,而是今晚跟曾有良的决裂又在心头,他对感情的期待与反应也迟钝许多。
但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向也曲起胳膊,拍拍胳膊肘,“这。”
“嗯?”
“扶这里,你不是说只能你主动吗?”
陶燕坤明了,往声源那处探手,先触抚到隔着衬衫的胳膊,还是有点肌肉,坚硬之中带了力量感的弹性。
“还是挺结实的呵。”
“劳动人民的身材啊。”向也说,“往下一点。”
陶燕坤只能抚摸着往下,向也刚才明明还波澜不惊的心池,她这一划仿佛扁舟驶过,拉出一线的皱纹。向也不由低头,白皙如玉的手指不轻不重搭在上面,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抵达他的肌肤,如果换成是他,估计早汗湿了吧。
向也带上钥匙,她挽着他出门,看上去像月夜漫步的恋人。
“我是不是走得很慢?”她问。
陶燕坤以前走路风风火火,步伐大,腰杆直,英气十足。现在都是慢吞吞的,几乎是磨着鞋子来。
向也难得也放慢步调,配合她的节奏。
“还好。”
“那就是慢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逃命。”
“要是逃命,我肯定也跑不了,跑着跑着跑偏了——”
“掉进大水坑。”
“……”陶燕坤愣了一下,笑:“没准还是臭水沟呢。”
向也扬起头,青黑色的天幕上明月一弯,无声笑。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地聊天,异样的和谐里有点不自在。
他坏心地说:“是该掉臭水沟里,你那么凶。”
陶燕坤嗤笑一声,异常地没有反驳。
总算挪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向也拉开门,机械的“欢迎光临”让人头脑清醒。
“你吃什么?”陶燕坤问。
向也大略环视一圈,对柜台不知煮了多久的关东煮没好感,说:“泡面吧。”
“那在这里吃吧。”
向也把她引到落地玻璃窗边的高脚凳上,问:“给你拿盒牛奶?”
陶燕坤说:“好。”
得有五分钟之久,向也塞给她一盒温牛奶,才端了自己的泡面过来。刚才她听见他请店员把牛奶盒泡热,开盒子小心吸了一口,温度合适,不烫口。想起钓鱼时候也这样,细心把她的吩咐听进去了。
浓郁的香味飘来,应该是他已掀开盖子。细闻之时,陶燕坤手里的吸管不由戳戳盒底,“老坛酸菜?”
向也从腾腾热气里抬头,嘴还咬着一截泡面,用叉子绞起剩下的塞嘴里。想说狗鼻子真灵敏,话到嘴边觉得不是什么好比喻,简单嗯一声。他太饿了,没去看她的表情,吃了几口才乜斜眼瞅她,好巧不巧,刚好给他捕捉到她明显咽一口口水。
“想吃?”
回答他的是吸牛奶的动作,“垃圾食品少吃点。”
向也说:“你还喝酒呢。”
“……小酌怡情。”
向也想起“大遇”那晚,没来由心堵,埋头继续吃面。
“对了,我问了我朋友,清明后正好新开一个班,你有没有兴趣?”
向也方想起正事,问:“学费多少?”
“按阶段来。”陶燕坤说了第一阶段的费用,比他一个月的工资高一点。
向也只身一人没有攒钱概念,就算跟曾有良干活也不是为了钱。他花销不大,但也所剩无几。
从冗长的沉默里觉察到他的为难,陶燕坤直接地问:“有困难?”
向也把最后几根碎面也捞起来吃了,在那玩叉子。
“我到你工作室当学徒吧。”
“……”
轮到她沉默,牛奶吸光,吸管发出哧哧声响。
“我其实更希望你能参加正规系统的培训,打好基础,对你以后的发展也好。”
“嗯,我知道。”向也转移话题,敲敲她的牛奶盒,“喝完了吗,喝完我拿去丢。”
没用杯子喝,陶燕坤少了舔唇的动作,向也总感觉拼图缺了一块。
陶燕坤等脚步声回来,手往记忆中的高度摸索,向也适时把胳膊肘递过来了。
两人重新回到微凉的春夜里,今晚的谈话明显陶燕坤把握主动权,向也听话时候居多。
“如果是费用有困难,”陶燕坤继续说,“我可以借钱——”
没等她说完,向也截下话头,“我不借女人的钱。”他的脚步跟随她的停下,“我自己想办法。”
陶燕坤算是摸准了他的脉搏,换个方式,“或者我可以让虞丽娜给你预支一下工资,这可不是借我的钱,是欠公司的。”
向也盯着她,多希望她的眼神可以回应,但又怕她回应,现在这样也好,她看着别的地方像喃喃自语,他的心跳才没将胸腔迸裂。
“为什么?”
陶燕坤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想对话变沉重,陶燕坤故意忽略他隐约的小情绪,“你的要求可真低。”
“你不怕我跑了吗?”
她失笑,“才几千块钱就携款潜逃,也太没出息了。”
向也磨磨鞋底的沙子,低头嗡叽嗡叽,“是挺没出息的。”
陶燕坤捞过他的胳膊示意继续走,说:“你可别哭啊,哭了我也看不见,浪费表情。”
“你才哭!”
话一出口,才觉得像个小媳妇似的,没半点男子汉气概,烦恼地扯扯嘴角。
“我呢,对你好也不能说没有私心吧。”陶燕坤说,“我以前收过一个小弟,跟你差不多年纪。我只是希望他在外面也能碰到一个对他好的人。”
向也仔细思忖,那大概是自己吧,嘴上仍说:“那我是沾了他的光。”
“嗯,”陶燕坤回答,“你们的声音……有点像。”
“所以你才会挑中我?”
“……”
待他越好越上道,可没等陶燕坤止损,向也已默认答案,接着说:“那性格呢?”
“不像!”陶燕坤忙说,“他很乖很听话。”
想想又不尽然,陶燕坤回想那个五一七天长假最后的相处,在她雷厉风行的二十几年大姐头生涯里,从没想过会被一个小她六岁还在念高二的小男孩强吻了。
毫无理由,毫无章法,却很潮湿,很炽热。
也很仓促。
她应激性地一巴掌甩过去,可又在他错愕和委屈的眼神里失守,喃喃对那张精致又红肿的脸说对不起。
直到第二日踏上返家的火车,他也没和她多说一句话。
“你在想什么?”
向也拉回她的思绪,陶燕坤才发现一直紧咬下唇。
“在想他吗?”
“……没有。”
“你的小弟去了哪里?”
陶燕坤懊恼不该提这个话题,岔开道:“走到哪里了?”
向也几不可闻叹气,“还有……一百米。”
她催促,“走快点,我困了。”
就在向也望向陶燕坤家那一瞬,观旭府牌子边蹲着的一团人影也进入眼帘。
曾有良拈着根烟,正瞅着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