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Where no endings end》LadyJack

21、chapter 3

　　星期天的家具店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穿修身包臀裙、香水味儿足以熏死苍蝇的造作婆娘把她的高跟鞋在我的金属地板上敲出恼人声响，而她身后的金发模特在看见我后，当即露出一个戏剧性的惊诧表情，活像是肥皂剧里的姑娘看见闺蜜同自己男朋友滚上了床。

　　抑制住想拿手中的电钻将来者赶出去的冲动，我取下护目镜，往一旁台子上摆上一个“停止营业”的桌面立牌，以为逐客意味已经足够显而易见。然而高个子的混血姑娘却对此视而不见，一屁股坐到桌面上故意碰倒立牌，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笑容可掬：“我约好那位模特君要进行一次采访，想找个人少些的地方。我喜欢这儿，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我的博客写一篇推荐贵店的文章。”

　　去你吅妈吅的，贝拉。我接过名片一眼没看便将那撕碎扔进了废纸篓：“好啊，大家来玩一个互不相识的游戏？”

　　就当是真的不认识吧。她笑出个自认为挺文雅的表情，可我却宁可看她抹着粗糙的浓妆把舞步踩得花枝乱颤，把收到的小费塞进胸衣里，再失手或是成心地，把她的巴掌扇到哪个不老实的醉汉脸上。

　　一旁的金毛小子理所当然皱起了眉，瞥向我的眼神带着敌意和鄙夷。他拍了拍专栏作家的肩膀，不够小声地提议：“我们换家店吧，找个可以喝点什么的地方。”

　　“别的书吧咖啡馆什么的，今天不出意外都会人满为患。”

　　他倒是直白：“我不喜欢这里的店长。”

　　“可你会喜欢这个地方。”

　　贝拉是个聪明人，把撒娇眼神和请求口吻装得很好，死活赖着不走，天晓得作何居心。但坚持意外的有效，凉太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在对方心满意足的笑容里坐在了我视线死角的一把椅子上。

　　接下来他们的采访内容老套无聊而令人分心，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点燃一支烟，认为自己理应为提供的座位而向他们收钱。

　　这里地处老城区之外，远离蛮荒社会，没有喝得烂醉的杂种无赖，而是充斥着口蜜腹剑衣冠楚楚的文明人士。凉太大概也不会料到，晚上那个跳脱衣舞的姑娘到了白天便会摇身变作从事文艺工作的体面人群。

　　“最后我想问个私人问题，凉太，请放心我绝不会写进杂志里，”烟抽到火光几乎烧到滤嘴的时候我看见贝拉合上了笔记本，把钢笔在指尖轻巧且漫不经心地转两转，“打架的感觉怎么样？”

　　琥珀样的眼睛眨巴两下：“唔，有点儿疼。”

　　哦，看来他也学机灵了不少，懂得在对话中巧妙回避和答非所问。为此聪明的女人几乎和我同时笑出来，站起来拿起搭在座椅靠背上的外套时她突然停了停动作：“知道吗，那里的人大多为了打架而打架，打完之后他们互相拥抱，互相说你打得漂亮以及下次也许再打一场；而你差点儿让我以为，你去那儿纯粹是为了把讨厌的人活生生打死，尽管结果看上去并不成功。”

　　丢下这句话后她瞧一眼手机，似乎是读了条短信，突然花容失色模样地惊呼一声该死，随即解释一句抱歉我有急事，便匆忙踩着高跟跑出了我的店。被留下的金毛小子来不及说什么，皱着眉瞥我一眼，表情说他觉得处境尴尬。

　　纠结片刻他向我走过来，其间差点被电钻的电线绊倒：“她不叫贝拉。”

　　“哦。”显而易见。

　　“你的耳朵也不是她弄伤的。”

　　“严格来说不是，”是帮着她打跑喝多了的狗杂种时弄的，祸端仍旧是她，“看来你们聊了不少。”

　　似乎仍觉得不自在，他没事找事地四处瞧一圈，摸了摸鼻子，视线一触及到我就避开：“店里的家具，都是你做的？”

　　“是神仙教母的魔法棒变出来的，这么说你信？”

　　他也没有装作被这句话逗得一笑，随手翻起一个挂钟上的价码牌：“有人买么？这个价钱几乎算是抢劫了。”

　　事实上，热衷于这些我用从废物堆里淘到的自行车残骸、金属零件甚至一辆老旧的杜卡迪加工改造而成的家具与装饰物的人不在少数，我从来相信并非在垃圾桶里的就是废物，也并非你不在废物堆里你就不是废物。“抢劫？那一向就是我的本行。”

　　这回他竟然扑哧笑了出来，但很快收起笑脸，恢复微微皱眉的表情。也许是早已习惯我以恶人身份在他面前出现，让他难以接受我表现出任何合法公民的特性，也许我抄起电钻往他眼窝里捣都比我现在的模样要符合他心中我的固有形象。

　　“哦，话说回来，但愿那天我最后给你的那一拳没伤到你的鼻梁。”

　　慌不择言，他可挑了一个糟糕的话题：“哦，没有，多谢关心。你倒该庆幸，我只咬破了你的嘴唇，而没来得及顺便咬断你的舌头。”

　　这下他的表情可是丰富了不少，摔门而去的一刻让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狗，快有一人高的畜生食量不小，偏偏我貌似不小心给它准备的食物比昨天少了一两，因此不出意外回家时我便会发现自家枕头里的羽毛从被它咬破的洞口里天花乱坠地飞出来，并且它向我扑过来的架势会像看见久违的巨大感恩节火鸡。

　　忘了说，狗的名字叫凉太，是条金毛，并且脾气不像它的大多数同类那般友好，或许是拜我给他起的错误名字所赐，它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能容忍它在我吃饭时也跳上我的桌子，并在它对着每个我带回家的姑娘吼得凶恶时也对它好脸色相向。

　　但事实确实是，我至今没把那狗娘养的畜生扔出家门，还仍旧期待有一天他会听懂我对它说的：听话点，凉太，你这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