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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不知愁滋味(一)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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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煜只身骑着马,玩了命的奔出许久,这才摆脱了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
终于自由啦!
将马拴在路旁一棵树上,凌煜随意坐在一旁的草丛旁,十三年的人生从未如此畅快过,趁着入军营前父亲让他出门历练,他第一天就摆脱了侍卫。接下来干什么?干什么都好!小小少年兴奋得一蹦而起,又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山间的空气清冽异常,每呼吸一口心里就多一分愉悦。他兀自沉浸在喜悦中,冷不防一团灰扑扑的物事一闪而过,多年训练的警觉让他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剑。
原来是只兔子?他松了口气,玩心顿起,猛地超前一扑——
顺利扑了个空。
兔子懒懒看他一眼,肥硕的身子一转,往山上一蹦一跳地去了。
凌煜一愣,自己这是被一只兔子鄙视了?当下挽了袖子不管不顾跟了上去。兔子东转西转没一会就不见了,他在原地转了许久,又爬上树去极目远眺,半天下来,整个人弄得灰扑扑的,却是兔子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又不甘心地往山上跑了几步,周遭的景色却突然重了样,他细细分辨了一会,这棵歪脖子树方才他还分神瞧了一眼,现在怎么又出现了?正犹疑着,凌煜哎哟一声,低头看时,却是没留神踩到了草丛里一个捕兽夹。
额上冷汗立时冒了出来,他坐倒在地去看,入目一片殷红从右脚踝处渗出来,浸湿了浅青色的绸裤,再定睛一看,他不禁气结,那把自己害得如此痛的东西,竟是个木头玩意儿!凌府的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两手掰着捕兽夹往两边用力一分,哎哟!凌煜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这木头玩意儿竟然如此锋利,也不知是何构造,越用力卡得越紧,骨子里的倔劲儿上来,他又尝试了几次,脚踝没解救出来不说,把一双手生生扎得鲜血淋漓。
凌煜心中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刷地抽出腰间宝剑就往捕兽夹招呼上去,“啊!”那木头不知是何材料,剑锋只在其上砍出浅浅一道痕迹,锯齿反而往肉里深入了几分。
无名火已经烧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偏偏他又拿这东西无可奈何,几多愤恨几多挫败,最后发酵成一腔难以排解的郁闷,凌煜鼻子一皱,眼角滚出豆大的两滴眼泪来。
“小八小八,我们去看看今日有没有捕到什么猎物呀,那天捉到一只可大的野兔子啦……”
清冽的女声戛然而止,受了惊吓的苏淮年与还来不及反应的凌煜对视一眼,凌煜首先反应过来,迅速拿袖子一抹眼泪,笑话,他可是要安国定邦的英雄,怎可让人看见自己哭鼻子?
苏淮年迅速退后几步,“你是山下来的坏人!”手中不知怎么动作一番,猛地扔出一团棕色的物事来,“小八,咬他!”
那团棕色挟着风声而来,凌煜直觉是暗器,就地一滚,周围安静了一会,一时没有什么动静,再回头一看,他立刻睁大了眼,那暗器还会自己动?他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那褐色的一只疑似鸟的东西扑腾着一对死蠢的翅膀径直落到了他脚边,如小鸡啄米般啄了几口,不动了。
“啊!”后知后觉的一声惨叫,那死鸟,好死不死啄在了他的伤口上。
离英雄还有些距离的小小凌煜,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淮年小心翼翼地、小小地挪动几步走到他脚边,捡起小八又飞快地跑了回去,隔了五步远的距离观察了他好一会,冷不丁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凌煜狠狠一抹眼泪,今日这人可真是丢够了,在这么个黄毛丫头面前哭,以后还怎么做英雄?
苏淮年抱着那只木头的鸟笑得前仰后合,“我笑你呀,脸脏得像花猫!”
凌煜磨了磨牙,把这丫头杀了是不是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过?他跃跃欲试地将手往一边的宝剑伸,动作不意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的疼。他狠狠憋着眼泪,看着一脸好奇望着他的死丫头,心如死灰地叹了口气。
得了他的再三保证后,苏淮年防备着走到他身前,见他耷拉着一张脸,十足的生无可恋,这才安心地蹲下来。只见她在那捕兽夹上按动了一个机关,两排锋利的锯齿随即松开,见凌煜讶异地张大了嘴,她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这是我做的捕兽夹,被夹中之后越是挣扎便会被夹得越紧,喏,”她还好心地把捕兽夹拿起来指给他看,“按这个机关就能松开了。”
凌煜看着她一脸等着被夸奖的喜悦神色,气愤地别过了脸。
“……山下的人真是奇怪呀。”苏淮年扁了扁嘴,向他伸出手,“我扶你去上点药吧。”
“啪!”一声,凌煜极有骨气地打开了她的手,捡回掉落在地的宝剑插回剑鞘,暂且当做拐杖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苏淮年也不在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走了一段突然低头对怀里的木鸟说:“小八小八,爷爷说山下的都是坏人,我带他回去爷爷不会生气吧?”
“可是他是被我的捕兽夹弄伤的,而且他这么笨,想来也不是坏人。”
她头发又黑又亮,长得惊人,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了,发尾一直垂到腰间。凌煜看着她在前面嘀嘀咕咕,头发随着她跑跳的动作一荡一荡,想起自己今日的无妄之灾出自她手,默默地又磨了磨牙,转脸时却发现,方才自己转了许久重叠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他不动声色地诶了一声,苏淮年顿住,回头看他,“怎么啦?”
“你怀里抱的那个是什么?”
“你说小八啊?”她将手里的木头鸟举高给他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机关鸟,现在已经是第八只,会飞和啄了。”
她掌中的那块木头五官难辨,只一只尖嘴和两只翅膀稍有些样子。凌煜嘴角抽了抽,心中却是惊异,“这是你自己做的?”
“对呀!”少女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兴奋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亮得惊人,爷爷太严厉了,她可是很希望被人夸一夸的呀!
可面前这脏兮兮的小子只是漠然地点点头,再没什么其他话了。她失望地扁扁嘴,摸了摸手里小八略粗糙的身子,很快忘了这回事,一蹦一跳地带着人上山了。
凌煜的所有感官都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身为将军府的少爷,他见过不少稀奇玩意儿,可这么简陋却又别具一格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安着机关的捕兽夹也就罢了,还有会动的木头鸟,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淮年将一地散乱的木材、工具拨开,将靠墙的两块木头“抠”出来,一展一放,竟成了一张木床。墙角搁置工具的桌子不知怎么的一折一叠,竟成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凳子。
趁着苏淮年出门的时间,他转头打量这间屋子,屋子的半边简直比他家的柴房还要杂乱,屋子的另外一半却有一张与凳子折叠起来之前差不多大小的桌子,上面齐整摆放着几样物件,他粗粗扫了一眼,是形态各异的几样雕塑,几支木簪,几个人形娃娃,还有各式植物,一样样看过去,每一件都精致异常。
屋外忽然有动静传来,他连忙坐正身子,摆出一张没有情绪的脸,看她拿了几株鲜翠欲滴的植物,用石臼耐心地捣碎成汁,将他安置在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掀起他的裤管就要给他上药。
凌煜一扬手阻止了她,“这是止血的草药?”
苏淮年仰起脸笑,“对呀,这是我爷爷种的,平日里我磕了碰了用这个敷一会就能好。”
她眼里的笑意太过纯粹,凌煜讷讷接了,道:“我自己来吧。”
草药清凉,因他伤口深,苏淮年又找来白布给他厚厚包扎了,这才拍拍手站起来。
“那些东西……都是你雕的?”
苏淮年收拾着东西,抬头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嘴里咕哝着,“是呀,我已经刻了五年了,爷爷还是不肯教我做好玩的东西,我只好自己琢磨啦。”
伤口已经不痛了,凌煜面上不动声色,想了想,他再次开口,“你叫什么?”
“苏淮年。”少女抬头看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你呢?山下人。”
“我叫凌煜,不叫山下人!笨丫头,你是不是从没下过山?”
苏淮年托着腮,“我也不是一直在山上的呀,不过来了这里以后就没下过山了。”
“你和你爷爷一起住,你爷爷呢?”
“阿年!”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苏淮年欢快地应了一声,“我爷爷回来啦!”
凌煜立刻坐直了身子,看着苏淮年蹦蹦跳跳地迎出去,不一会有说有笑地进屋,身后跟着一位老人,那老人满头白发,眉眼舒展起来甚是慈祥,只是一双眼牢牢盯着凌煜,眸色流转几番,审视意味十足。
老人看了他一会,笑呵呵地问道,“小哥好本事,竟能上得山来。”
苏淮年忍不住插嘴道:“才不是呢,他可笨啦,踩中了我的捕兽夹,我带着小八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的,不然他才找不到上来的路呢!”
凌煜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在心里恨不得把苏淮年千刀万剐,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叨扰了前辈,晚辈一时贪玩追着一只野兔上了山,不料野兔不见了,我却迷路许久,甚至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若不是阿年姑娘正好路过,只怕是凶多吉少。”说罢抱拳行了个礼,极有涵养。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乡野人家不讲什么规矩,小哥不必如此多礼。看小哥穿着不俗,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凌煜想了想,规规矩矩答道:“晚辈凌煜,从上京来此游玩,路过此地停下歇了一歇,只因贪玩才与家里人走散,发生了今日的事。”
“既然如此,小哥若是不弃,在老朽这里吃了午饭便让阿年送你下山吧,莫让家人担忧了。”
凌煜应了声是,沉默着看苏淮年一蹦一跳地跟着老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