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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断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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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十六年。
夜。
幽暗的长廊中,几个身着灰色袍子的人停在一扇铁门前,为首一人缓缓脱下帽子示意侍卫把门打开。守在门前的侍卫见到这人的真容,立即恭敬的低下头,拿出钥匙将这重重的铁门打开。钥匙转了三圈,只听铁门内卡卡卡三声,似是开了三重锁。
沉重的铁门被侍卫用力推开,巨大的血腥味混着铁门带起的风扑面而来。
在唐宫东湖之央,铁门暗牢下,囚禁着众多人们不得知的头号要犯,或是曾一夜屠城的杀人魔头慕天竭,或是行刺过大唐宫第一皇子的刺客断三刃,或是前朝叶城将军的嫡女,大唐宫无双郡主叶染……
“想不到皇上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将你擒住不杀,我们的无双郡主,你可知为何?”灰袍人迎着血气,却并未踏入门中,似是不愿弄脏自己的鞋子,所以一直站在门外。话语间带着几分小人得志般的笑意。
“岑大人,别来无恙。”黑暗中,缓缓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那是从冰面涌出的冰水一般的冰冷。包括灰袍人在内的几个人,皆是一阵脊背发冷。恍惚如今坐在牢中的阶下囚,还是多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郡主如今经脉尽断,想必也是伤不了人了。你们,去将郡主请出来吧。”侍卫站在门口,闻言立即后退了几步,请郡主这种事他们可不敢。
“是。”左右两侧跟随的几个灰袍下属越过侍卫直接踏入了黑暗之中,只听铁链声响起,进去的几人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蹊跷的是,等待了片刻,还未见动静。
为首之人怒道,“墨迹什么,还不快些!”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只见一只白皙光裸的脚踝缓缓踏出了黑暗,随后一个黑发女子缓缓现出了身形。那一身的白衣尽数染红,手腕脚腕上都是斩断的铁链,而她身后,却再也没有了生的气息。
“岑大人,怎么如今变得如此心急了,以前可沉稳着呢。”冰凉的声音如丝绸侵入冰水,带着几丝淡淡的笑意。
岑大人闻言惊恐的后退一步,但想到自己皇命在身,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
叶染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对侍卫说,“你们去把里面收拾了。”
侍卫惊慌的跪下,“是,郡主。”
虽然已是阶下囚,但一个王者的气势却从未退去,依旧压的他们不得不跪下。
岑大人带着叶染径直走出唐宫地下。得见了光,这才松出一口气道,“郡主真是好身手,经脉尽断也能如此了得,岑某真是不得不佩服。”
满是血迹的嘴角勾起,“岑大人说笑了,若论计谋,小女可却着实要佩服您。如若刚刚进去的是您老人家,现在可还有闲情与我说笑?”
已突破十层混元逆天阵的叶染即便经脉尽断,却依旧能在这唐宫暗牢来去自如,抬头看向这诺大的东湖,她满眼疲惫,“只是我不知,这江山社稷既已更名换主,如今,还留我作何?”
岑大人双手攥在一起,抬头看了看天,“皇上说,他要您替他看看,他治理的这个天下,您可还满意否?”
“倒像是为我打下的江山似的。”叶染环顾这天地,微微一笑,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步往湖面走。在岑大人片刻惊异之下,一步步,踏着水面行去。
岑大人苦笑,挥褪要上前来的暗卫,暗卫早已将这东湖围的水泄不通,又有何用?她可是只身进入唐宫殿内剑指皇上的人啊!若不是以她夫君长欢的性命相要挟,她又如何能被困于此。
“李长卿杀我夫婿,囚禁我于这唐宫暗牢之下,无非就是无颜面对我罢了。”叶染轻轻眼波淡然,“既然如此,唯有亲自去见一见他……”
东湖之外的紫金亭内,一华服男子正一人坐在其中下棋。叶染缓缓走过去,抬手,一阵风便吹起了帷幔。望着这个与自己夫君七分相似的男子,眼中的平淡逐渐化作刻骨的寒意。
“年初,长欢还在此与我一同下棋。可惜棋局未完,他却先去了。”华服男子低声说着,却未曾正眼看叶染。
叶染落坐在夫婿曾坐下的位置,“既是亡夫未下完之局,叶染自当替夫君下完。”
拾起黑子,一子落下,棋盘微微震动。
“你可知道,当时长欢所中之毒,已是无药可救。”
“你下毒之时,我便已经猜到。”
啪啪落子声交错,叶染始终不见喜怒。直至最后一子落地,叶染才下完这盘被长欢故意走输的棋局。
“染染……”
“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叶染抬眼,平视这这位如今大唐的天子。
李长卿盯着她,眼中似有刺痛,“暗牢之下阴冷潮湿,却不是我真心要将你关在这里。染染,哪怕你稍微软下来一些,我李长卿金车御马,就算以我大唐帝后之名待你,又有何妨。”
哈哈,叶染勾起嘴角。他李长卿能使人将她叶染筋脉寸寸震断,以铁链穿过其骨,将她压在暗牢之中。手段之残忍狠绝,怎么也不像能说出今日之话的人啊。
“这么说来,我还无端偏爱起这唐宫暗牢了。”叶染冷笑,她这一生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与李长卿有牵扯,如此,她的长欢也不会死。而这大唐天下与她又有何干?
“我叶染空有一身内功心法,能护住自己,却护不住最爱的人,想来也是可笑。”叶染瘦弱的肩膀抖动着,不知是哭是笑。
李长卿静自捏起一颗棋子,“染染,若十年前,在京源寺与你车马相撞的不是李长欢,而是我,如今……”
“不会是你。”叶染收起笑意,冷声打断他。
李长卿闻言蓦然心痛,苦声道,“你又怎知不会,我二人如此相像,就连皇祖母也经常将我们弄混。他李长欢不过是比我先出生了一会儿……”
“呵,皇祖母也是糊涂了。脸尚有一丝相同,那心却一丁点都无法相像。就此,你二人也是天差地别。”叶染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长卿,你要这天下,如今你得到了。那我也该去找我的长欢了吧?”
“找?你要怎么找……”长卿冷笑间,突然一阵风带着血气略过耳侧,只听清脆的锁链声响起,那个娇小的身影竟与自己擦身而过,如挣脱牢笼一般飞向湖面。
“我夫君的尸首,想必就在这湖底。”叶染立湖面上,脚尖接触到湖水的冰冷,微微停住。“长卿,你与我,从未有过开始。所以今日分别,便是永别。自此天地间有你李长卿,便没有我叶染。生生世世,我们,不用再相见。”
“染染,我不许你离开!”李长卿突然疯狂的扑向叶染,却被身后的暗卫生生拦住。
最终还是,没有抓到她一根手指。就如同十年前一样,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可以交集的机会。
只听咚的一声,深秋的湖水瞬间侵入心肺。伴随着李长卿嘶哑的怒吼,叶染如释重负。
长欢,那暗牢之下比这里冷太多,还是你这里暖。
隐约间,叶染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年前从车马上下来的俊美少年,黑发玉观,笑起来如同三月春风。他向自己伸出手,轻声道,在下李长欢。
长欢,是你吗……
血红色的衣衫在水中翩然而起,随着东湖水底的鱼儿一同飞舞,本已经毫无意识的叶染,此时浑身滚烫起来,沉重的枷锁突然裂开。原本已经没有知觉的人,脑海里却迅速窜入一阵光怪陆离的片段和景象,头痛欲裂,叶染忍不住想要吼出声。
“啊——!”
悲痛欲绝的李长卿此时还跪在湖边,突然见湖底一阵金光乍现,一样东西飞快从湖底飞出水面,四周的暗卫也都尽数傻眼,片刻就将东湖围了起来。
只见金光在湖面盘旋片刻,一转眼就往东边飞去,只在空中留下一段金色的轨迹。众人如同做梦一般不敢置信的望着天空。
“一定是染染,一定是她!来人,给我把东湖的水抽干!”李长卿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