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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溺水,后果很严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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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
秋玉络跟奶娘带着几个丫头坐在一起做些针线活。
距离女儿病好醒来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来她过得相当舒心。
女儿好得出奇,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山庄里别的事也用不着她管,内里的事有奶娘,外面有赵爷照看着,账目产业什么的,赵爷现在都直接去跟女儿沟通。她差不多又恢复了未出嫁时每天只管琢磨点新点心,绣绣花弹弹琴,让裁缝来做几身新衣裳的清闲无忧的日子。没有应酬,没有夫君要小心伺候,不用端着正房夫人的架子,不用上下周全,也没有什么规矩,私心以为,这样的日子比什么侯府夫人要舒服多了。
人身子也好了,越发容光秀美。
王嬷嬷当年就跟侯府老夫人回去了,倒是从前一同过来的春兰夏香四个丫头,老夫人后来把她们的卖身契都送了过来,算是自家的了。
老夫人当时虽然生气,心里毕竟还是疼这个孙女。长生自更名改姓以后,再不肯要侯府送来的月用,老夫人就自己常来看望孙女。每次都大箱大笼的送东西。没穿耳洞,老人家气了几个月,没缠足更是气得大发雷霆。
她一向是怕这个前任婆婆的,好在她老人家向来拧不过孙女,渐渐似乎也是认命了。虽然常叹气愁说以后长大嫁人该怎么办,然后就大笔大笔的给做一套套金银首饰,秋玉络当了她五年儿媳妇,老夫人对她也不错,却也没见老人家这么大方过。似乎是想用多点身家来补贴上没缠足的“缺憾”。
秋玉络自己也是担心的,但这种担心每次在看到女儿那副沉静的表情时,就不由自主的烟消云散了。她越来越明白,女儿跟自己是不同的,甚至跟老夫人还有所有的小姐姑娘们都是不同的,或许像奶娘所说的,菩萨心中自有定数,她们想操心也是操心不来的。还不如安下心来过日子就好。
最后一针绣上,咬断线头,把针插回针垫上,举起来仔细看,又拆开了绷架,在腿上抚平,指腹摸上去一片柔软细密,这才满意的笑了。女儿不喜花哨,又挑剔得紧,她能为她做的不多,这是件白色丝质的长袍晨衣,在这上面绣点花,还是她亲手绣的,料想女儿应该不会太抗拒。
“长生现在干什么呢?”抬起头,秋玉络问道。像一般娘亲教养女儿一样,拉着女儿跟她们坐一块,边闲聊边做针线活,这种梦早几年她就不做了。前儿她兴致勃勃的带着女儿去放纸鸢,绿儿跟奶娘都已经笑话她说,您玩得挺开心,不枉小小姐抽出空来……
她的大丫头绿儿给主子倒了杯茶,笑道:“刚去看过了,春兰姐姐说小姐正看书呢,就没进去打扰。”
秋玉络担心道:“又看书?整日里看书,也不怕闷坏了,我得瞧瞧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奶娘从自己的针线活中抬起头来,笑道:“您别老惦记着打扰她,这刚陪您吃过点心不到一个时辰呢。小小姐好一个人呆着琢磨点东西,您老烦她该不高兴了。”
秋玉络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坐了下来,微微鼓了鼓脸,有点委屈道:“我是怕她一个人闷着了……”
奶娘挑了一下线,笑出声来:“哪能闷着了,前儿刚送来的那一车书,小小姐的书房里都快堆满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呢。您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儿,跟小小姐都搞不清谁才是做娘的了。”
“奶娘!”秋玉络不满道。
是啊,母女两谁才是不懂事的那个,秋水山庄上下早有公认。大家都笑了起来。
“今儿外头怎么也这么安静?”不能去“打扰”女儿,秋玉络端起杯子来喝茶。胳膊懒洋洋的支在玉石桌面上,笼烟色蝉翼轻纱的袖子滑下,绿汪汪的翡翠镯子衬得一截手腕皓白如雪,。
“前一阵小小姐不是说要挖个十里荷塘吗,今儿用过午饭赵爷就出去找人谈去了,把四儿也带去了。”奶娘边做活边头也不抬的答道。
“真挖呀?我们有那么多银子么?”秋玉络担心的道。
她本来一向锦衣玉食,不曾懂过金钱上的事情。直到被休出侯府,就两个丫头跟奶娘跟在身边,秋水山庄又多年没主人在,颇有点凄风惨雨的样子。有一阵生活过得一团糟,拿着钱也不知道该怎么长久打算,这才渐渐知道了些生存的忧虑。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随着救星赵爷的从天而降和女儿的早熟,她在这方面没必要也没能懂得更多些。
奶娘满不在乎的道:“小姐您这就不用管了,小小姐说行,赵爷也同意,大概就是可以了。”
“哦。”秋玉络应道,真的就不再多想了。
绿儿眨巴了下眼睛,一脸憧憬的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划了小船去采莲蓬,夏香说可好玩了。”夏香是江南水乡长大的丫头。
“就是啊,小姐答应说到时候圈起一块来让我们下水玩儿呢。”莺儿也两眼放光。
秋玉络抿着嘴直笑。她从侯府带出来的两个丫头都让嫁人了,身边的绿儿莺儿是赵爷管家后买回来的,现在不过也都才十六、七岁,正是好玩的时候。而且当大丫头培养的,没受过什么累,她向来也少有约束,所以性子都还活泼。
奶娘笑骂道:“看看你们,这还没影儿呢,人就开始野了!”
正说笑着呢,夏香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夫人,出事了!”
众人皆大惊,奶娘“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怎么了?”
三句两句问明白,原来是山庄旁边村子里的佃户,一个男娃娃在河里玩不小心被水淹了,慌慌张张的送了来庄子里。附近只有山庄里有马车可以快马加鞭去城里请大夫,而且赵爷懂点医术,平时庄里谁头疼脑热的,都是请他看看就好了。眼下赵爷不在,秋玉络赶紧派人去城里请大夫。
按说被水呛了,及时救上来醒过来也就好了,可那男孩身体滚烫,浑身哆嗦,嘴里直叫冷,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爹娘急得直掉眼泪。
大夫来了,把了脉又扎了针,最后直摇头。
“寒气入了心脉,不行了。”
男孩爹娘两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当下做娘的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孩子就哭了起来,当爹的拉着大夫直磕头。
大夫一脸的为难:“若有人能逼出他心脉中寒气,让其降温退烧,还有一救,眼下老夫也无能为力呀……”
秋玉络在后院听见丫头回报,也觉得一阵难过。她本心善,又受过同样的苦,很能理解。吩咐下人们好在照料,看看能帮什么忙,都帮一下,诊费什么的,也帮着给了。
正当佃户夫妇两抱着儿子绝望痛哭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出现在门口。淡青色很古雅的曲裾深衣,青面绣花的软底鞋,头发往上梳成一个圆髻,扎着同色的丝帕。神情冷淡,两只眼睛又细又长,看起来极其高贵。粉嫩嫩的脸还有点婴儿肥,看其美貌,应该是个女孩儿,却有着少年芝兰般的慨然沉稳气度,让性别又模糊了起来。
她目中无人的径直走近长椅前打量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孩。农户夫妇两虽然不识得她是谁,却能看到下人们人恭敬的态度,也认得跟在她身后的春兰姑娘,是庄里得力的大丫环,约莫也就猜到了女孩的身份,很谦卑的不敢说什么,由着她拉起儿子的手来把脉。
农妇一脸希翼的看着她。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做娘的但凡看见有一线希望都不肯放弃的。
长生把了脉,皱起眉头来,有些犹豫。久病成良医,她虽未学医,但多少也懂一点,而且这男孩的问题简单,解救之道她心里已然有数,不过救还是不救,她有些犹豫。
或许是福至心灵,或许是一点灵犀,男孩的娘,那平庸的农妇看了她的脸色,突然就一把跪倒在地,对着她死命的磕头:“求小姐慈悲,求小姐慈悲……”
“长生……”秋玉络听见说女儿出来了,自己忍不住也跑了过来,见此景,不忍的推了推女儿的肩,“你有法子么?行就救救吧……”
听见夫人这么说,农妇的声音越发的凄凉,额头都磕出了血丝来:“求小姐救救我儿子吧,来世贫妇愿做牛做马报答小姐大恩大德……”
长生安慰的拍拍母亲揪紧她衣服的手,开口道:“救是能救,不过……”
“不过什么?”农妇一脸着急的看着她,男孩的爹也一把跪了下来:“小姐若能救得我儿一命,小人愿倾家荡产卖身为奴,一切但凭小姐使唤!”
秉着对女儿盲目的信任,秋玉络晃着女儿的手,小声道:“救救吧,救救吧,是缺什么药材么?家里都还有点……”
绿儿莺儿春兰夏香等一众人等也都两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家小姐。
长生按了下额角,觉得有点头疼,无奈沉声道:“不用你们做牛做马,不过我若救他一命,他从此就归我了,如何?”
众人都一愣。
“答应我就救,不答应便罢,他不能再拖了,速速想好。”长生冷着脸道。
“答应答应,他爹——”农妇口不迭的应道,死命的晃着丈夫的肩膀。做爹的一咬牙,反正也是她家的佃户,跟半个奴才也差不多,儿子卖身为奴总比没命了强:“行,小姐写契书来,小人这就盖手印!”
“不用。”长生一挥手,指了一个男仆,“把他抱屋里去。”自己随后跟着进去了。众人眼巴巴的跟了一串在后头,全给关门外了,就放了两个男仆进去。
男孩被剥光了衣服放在床上,长生皱了皱眉,让男仆去把他扶着坐起来,自己伸手运气给他逼出寒气。
六岁的男孩已经差不多该教事儿了,她既然看光了他,就把他先要了来放着,日后总不能再说她无礼坏人名节了吧?
————陛下,您实在是多心了。
半个时辰后,农夫夫妇两抱着呼吸平稳的儿子开心得不知该说什么。秋玉络一径瞅着女儿,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要人家的儿子,前儿说给买几个小丫头搁她身边伺候她不是不要么,难道是要小厮?可女儿家用小厮也太不成体统了……
这一生原本可以平凡安然的,孩子们夏天下河玩水一定要慎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