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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柒、捌、玖、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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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时光一瞬,眨眼又为三日。
三天了么。
曹节呢喃地道:“三天,他也应该察觉了吧。”
她微微一笑,刹那间满堂艳丽,对一旁的宫女道:“替本宫换上那一套。”
宫女一怔,确实不敢说什么,只依言去做。
作为贵人,那是她所能穿戴的最奢华的衣饰,她喜欢红衣,为此她的这套衣服也是红的,穿戴整齐,曹节摆了摆手:“你们全都退下去吧,等下陛下如果过来……也无需前来伺候。”
吩咐完毕,一瞬间此地竟显得有些空冷。她却仅仅是拿着青黛,坐在镜子前,为自己画眉,耳畔似是想起出嫁那晚,他的手擦过她的眉,轻轻一笑:“节比较适合柳叶眉呢。”
这句话似乎成为了她的劫,至此再也难逃那张网。
在那个时候,她已经错了。
右手猛然一抖,掉落在空中的笔用左手接住:“你来了。”
仿佛没有发觉身后那人颤抖的身影,曹节嫣然一笑,浑身有股天然的魅惑:“皇上突然过来,想必也终究发现了吧。”她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转身,“那么皇上有打算如何呢?”
骄傲如她,连随便找什么借口都不屑。
似乎未曾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刘协身体又是一晃:“果然是你。”他忍不住开口嘲讽:“原来对于有些人,诺言不过如此。”
诺言?什么诺言?曹节忍不住笑出声,不会是那个「我必护你周全」吧?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我的皇上呵,你倒是天真的可怕。”
她踮起脚,猛然向前跨步,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可以清晰地望见对方眸中自己的身影。
“如果说你想要委曲求全,便如此渡过一生,我自是倾我全部;可现在呢?倘若我是你,便早就天天跟在节身侧,把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然后再除掉;至于荀先生也不必留了,杀掉曹丕后便瓦解曹家守军,只要一夜——而不是现在这样,左不能右不行的。”
“刘协,”她嗤笑一声,“你终究是心太软。”
空中一瞬间静谧。
“是!”刘协霍然起身,“朕是手软,不应该小看了你,当初就应该再卑鄙一些,再利用你,挑拨你和另外两位曹氏女!可朕只不过想让汉室在朕手下得以继续传承,又有错么?”
笨蛋。曹节忽然很想哭,从一开始,这就错了呀。
无论是汉室,还是……
你和我。
<捌>
“刘协,要么让人单纯地爱你,要么就让我单纯地恨你。”
这句话开口,两人皆是一怔。
曹节漫不经心地一笑:“可这又是怎么做得到。但若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就会收起你天真的念头吧。”
“你以自己将被我父杀害的密信引来荀先生,可正因他身形匆忙,他的发妻唐夫人自是已觉不对,更何况后来那封伪造的信也足以另作说明——哪怕笔迹再相似,对有些人而言,自然也认得出。”
“母亲作为曹家主母,这么多年,哪怕真的父亲战事有所不测也自然能应付过来,子健(曹植)哥哥难道是吃软饭的么?更何况……你一直找不到的曹子桓(曹丕)也并没有死呢。阿汐就是我派去向家里报平安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刘协瞳孔瞬间放大,只听面前这人悠悠道:“兄长,看了这么久戏,也不出来露个脸么?”
刘协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输得如此惨烈。
全部,一切的把戏也不过是如此,都已经……
曹丕慢慢从暗处走出,把圣旨和玉玺精准地丢到刘协跟前,拿起的却是曹节,她迅速地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诛杀伏家九族倒是没什么,但原因是有谋逆之心却不太合适。还有,同意加封「魏王」这一称呼,也不太好吧?”
“倒不还有封你为后么?节,你莫非不知嫡庶之差?”
“哪能呢。”她毫不客气地把玉玺抛了回去,“自是多谢兄长,可节,也是另有它意呢。”
唇角勾起的弧度突然加大,凉薄到刺痛了双眼,不知怎么,刘协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为什么要如此盛装打扮自己?
——对她而言,日后穿上皇后服装不是更好?
刘协的心底飞快闪过一丝不妙,只见曹节反手拔过谁腰间的剑,毫不犹豫地从她的腹中穿刺,鲜血一瞬间喷涌。
刘协侧着身,接住了她的身体,手指轻颤:“我帮你把剑拔出来。”
“不用了。”曹节摇了摇头,“我已经算清楚了,这个地方必死无疑。”她又忍不住笑:“真的,你第一次用了「我」呢。”
“伏皇后已经被我杀了,至于死因……也就说她因妒伤我好了,何必说想反曹家,让两边都染上一身骚。”
“我不想活了呢,果然那种约定不应该答应你的,我死了,也就无碍了吧。”
刘协抖了抖,声音带上一丝沙哑:“我也并不期待那个诺言。”
“唉?果然还是错了么,可我已经答应了呀。”她的语气里带上了少女的嗔怪,“所以也就只有死亡,节并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呢。”
“兄长,”曹节突然声音拔高,看着那个一直沉默的长兄朝她走了过来,“节也没有办法了,作为曹家女,只有死亡才能自由吧。”
“你不必如此。”曹丕缓缓开口,“他也会周全的。”
“兄长承诺了。”曹节依旧是笑,她这一生最多的举动或许就是如此,“但太累了。”
她不过只是想死而已。
“刘协,”她的语速突然加快,手一下子被捏得很紧,“哪怕是错的,我也从未后悔遇见过你。”
“嗯。”
“不要再想着推翻曹家了,余下半生,就好好过吧,当个游手好闲的皇帝,这并不是你的错。”
“……嗯。”
她的表情一松,突然道:“你好像从未叫过我的闺名呢,你还记得么?”
“当然。若……”
“玉”这一字还未说出口。
刘协不知道怎么描述心中的感觉,只不过……不习惯。
她不过就是一直笑着罢了,一直喜欢出言嘲讽,一直穿着红衣。
到死也是为曹家而死。
只不过,轻而易举地凭一句话,教人无法下手。
——我必护你周全。
这是他的劫,永远无法释怀。
他知道的。
有些东西,不过就是错了。
<玖>
已经当了魏帝的曹丕觉得,许多事早已经不过是过眼云烟。
“孙权之妹孙蘅在刘玄德死后跳江自杀。”
奏章上短短的一行字,曹丕沉吟一阵,写下几字:“封其为尚香公主,厚葬之。”
有些时候,他总会不经意地想到自己的妹子。
那个叫做阿汐的侍女最后是以他妹妹曹节的身份待在山阳公刘协身侧,对外宣称献穆王妃并没有死,这样的结果,或许曹节还活着,也会很高兴吧。
曹丕闭上眼,想到刘协那句:“若要立曹家女为后,唯有曹若玉。”
或许,也足够说明什么了。
一切不过是在最初就错了。
·
建安十九年,伏皇后因妒害穆贵人,幽闭而死。汉献帝改立曹节为后,是为献穆皇后。
黄初元年,汉献帝禅让皇位于魏文帝曹丕,并改为山阳公,献穆皇后改为献穆王妃。
青龙二年,山阳公寿终正寝,谥号为孝献皇帝,与其王妃以汉天子礼仪合葬于禅陵。
至此,多年前的那段恩恩怨怨,终究成为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
<拾>
错错错,莫莫莫,谁其萧声?
霜风凄紧,残阳落;栏杆倚尽,无人影。
闻说宫廷深处,春意盎然,争知那,敌不过,一场西风。
嗯。
他们都知道的。
这样的故事,就是一个错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