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挪动至作者良尘》雁良

34、离鸟归巢（上）

　　陆家硕找到苏和的时候，苏和正坐在花坛边哭，那哭声已经从最初的无声无息过度到了发泄阶段，从几步外听上去，有点儿像看见白大褂拿针头就哭的小女孩儿。陆家硕最初的担心在这种哭声里稍稍松懈了一点儿。走过去蹲在女人面前：“怎么了？”
　　苏和埋在膝盖中间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鼻涕眼泪的对上陆家硕的眼睛：“我刚被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虐了一顿。”
　　陆家硕眉峰挤在一起，满脸的寒意。
　　苏和用陆家硕的外套擦眼泪：“但是我没输。”
　　陆家硕被气笑了：“你都这样了还没输？陆辛合还说你骨子里是条毒蛇，瞧这样子是条泥鳅就好不错了。”
　　苏和贴上去搂住陆家硕的腰，整个人钻进陆家硕怀里，却说出了一句警告：“陆家硕，第一次被男人骗我就当向社会交学费，如果遇到第二个骗我感情的男人，我一定会让他知道，被毒蛇咬一口会有多疼。”
　　陆家硕心情却不赖，笑一声拍着苏和的后背：“好了，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但我也有话要警告你。”
　　苏和推开他，一脸警惕。
　　陆家硕无奈地将女人的脸捧起来，温柔的警告：“以后不允许你为别的男人掉眼泪，特别是徐远泽。”
　　“我这不是因为他才哭……”
　　“我知道”陆家硕打断她，好脾气的揉着她脸上的婴儿肥：“我知道你放不下的不是那个渣男，而是懊悔自己为什么为那么渣男浪费掉那么多时间和青春，对吗？”
　　苏和点头，这就是她一直放不掉的东西，她恨的一直是年少轻狂时的自己。
　　陆家硕接着说：“按你们女人的道理，我本应该仇视徐远泽，可是恰好相反，我羡慕他在你最好的年纪里拥有你，也感激他最终没有抓紧你，甚至庆幸他伤害你，让你在几年时间都走不出这个男人的阴影。”
　　“你有病啊？”苏和愣愣的瞧着面前的男人，心里却明白陆家硕接下来要说的柔情蜜意。
　　“徐远泽如果不是这么烂的男人，我陆家硕这么一把年纪，就算捡漏也不可能捡到你苏和。”
　　陆家硕凝视着她，两个人一时静默，半晌苏和推了男人一下：“喂，你们这些老年人说情话都不脸红的吗？”
　　陆家硕单手撑住花坛，另一只手挽上苏和腰际，一个半跪着的圆舞结尾动作，亲昵无比：“你嫌我老？”
　　苏和被他弄的奇痒，挣扎着起身，瞧见陆家硕略过餐厅大厅的目光一闪，苏和笑容没来由的凝注，心开始狂跳，有不详的预感。
　　脖子几乎是“咔嚓咔嚓”的扭过去。
　　于小鹏和秦七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上，一个活像见鬼，一个幸灾乐祸。
　　苏和脑子顿时乱糟糟变成混沌一片，不由分说被陆家硕牵起手塞进座驾。
　　“完了完了，连于小鹏也知道了”
　　陆家硕一边开车一边宽慰她：“本来也瞒不了多久，于小鹏留院，你师哥的就职晚宴于宏肯定要带他，让他自己做一下心理铺垫也挺好。”男人想到于小鹏就此不敢对苏和勾肩搭背，嘴角促狭的笑意更浓，提议：“时间尚早，去我公寓坐坐？”
　　苏和缓过劲儿来，陆家硕的公寓一直是众人眼中的神秘地域，连陆辛合都说“陆老三不知道在家里藏了什么，我哥卫星定位了好几次都没套到准确住址。”现在陆家硕肯带她回他的“神秘城”，苏和觉得自己的地位又得到了新一轮的诠释。
　　也许是期望值太高了，陆家硕领着她来到这间普通公寓的普通一层时，苏和甚至还小小的失望了一下。趁着陆家硕输入密码，揶揄他：“他们不都说你是土财主，喜欢鼓捣房产吗？”
　　陆家硕没应她，叮嘱苏和记住自己的入门密码，强行让她重复了一遍后接上苏和刚刚的疑问：“房产是业余爱好，我自己住，住在医院的时候多过住在这儿。”
　　苏和想想也对，记得初中的时候苏佳和苏万暑假到外公家找她，苏和象征性的问他们：“父亲身体好吗？”苏佳的回答是“不知道好不好，一个学期就见过一面，他一抡班最多上七天，最少也有三天，寒假的时候我和苏万去冬令营，家里的那只王八竟然被活活饿死了。”
　　那时候苏和不以为意，只当姐妹夸张，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一旦和“医生”俩字沾上边，就要和私生活说再见了。
　　苏和在鞋柜里寻了半天，只找到一沓一次性拖鞋，苏和到酒店里尚且不穿这种一次性的东西，索性光脚而入。
　　房子是很标准的一居室，卧室被陆家硕装成了书房，大床放在本应是客厅的空间里，点缀着两组双人沙发，入眼的墙壁都被格子柜取代，大量的书和CD新旧不一。苏和瞧着显眼位置放置的唯一算上档次的家庭影院，满意的总结了一句：“独居男人鉴定完毕。”
　　陆家硕转圜于厨房间，弄出一杯鲜榨番茄汁出来，递给苏和时说：“为入住以来首位女性莅临，干杯。”
　　苏和洋洋得意，拉开落地纱帘，瞧着夜空中繁星点点，陆家硕的呼吸轻轻擦过苏和耳廓，从身后环住苏和的纤腰：“这房子小了点儿，唯一的好处就是离你们学校近。”
　　苏和哼一声，陆家硕意欲分明，他想让她搬进来。苏和曾经和他提过，自己期望有一套公寓，其实苏和自打进入到这所公寓的第一秒，就泛起了占领欲望。
　　可是这时候她不免还要别扭一番：“你这房子男人气息太浓了，我不习惯。”
　　“这句话你说错了，男人气息浓是因为我站在这里”陆家硕吻苏和的脖子，苏和避无可避，索性整个人靠在陆家硕身上。苏和喜欢陆家硕身上没有香水修饰过的气味，不知道是洗发水或是化妆品，总之能让苏和安心。
　　苏和却很理智，她已经不是初尝情果的小姑娘，她曾经被恋人狠狠的伤过一次，就算陆家硕再靠得住，也必须经历苏和为他设置的重重情关考验。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因为想结婚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我，还是遇到我之后才想到要结婚。”
　　陆家硕叹口气，这女人还真能给他扫兴：“因为你所以想结婚！满意了？”
　　“我不信！”
　　“……”
　　苏和从陆家硕臂弯里钻出来，蹦到床上盘腿而坐，陆家硕也想坐过去，被苏和强行阻止，她拿眼睛瞪着他，一副审讯者的姿态。
　　“我问你，除了赵雪以外，你和几个女人有染，刻意接近你的也算”
　　陆家硕笑一声：“那可多了！”见苏和果然竖起眉毛，心情大好的帮她掰扯：“我这把年纪了，推给我相亲的人能少么？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要不过个一两年，你也得明码标价拉出去相亲。”
　　苏和哼他不要转移话题，想到当初苏佳就是因为不想和陆家硕相亲，才去报名单身游轮，最后遇到肖凯的，却又有一丝侥幸从心头闪过。想起刚到急诊室那会儿，每次只要是陆家硕主持的会议，苏和都紧张得要上洗手间，实习笔记闭着眼都能指出要点在哪页。急诊部的在职医生也经常被他问得瞠目结舌，象小学生一样乖乖认错，那时到现在，也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陆家硕像是猜到她的心思，笑笑转移话题：“回校这一个月时间你打算怎么过？”
　　苏和心里“咯噔”一下，之前询问过教授，对选科室的问题上，教授一直和苏和处于相反的意见，外科的这些专科里苏和没有什么特别出类拔萃的建树，但很戏剧性的是，每一科苏和都驾轻就熟。
　　“闫教授帮我选最终到院专业，他要我专攻大血管外科，我问过蹊转的意见，他说不需要专攻。”
　　“理由是什么？”
　　陆蹊转的原话是“女人先天便利条件，其实是妇科，但你性格狠辣，骨子冷，手段狠，适合钻普外，外烧伤这些，一半女生都不喜欢处置外伤严重的病人，你因为条件得天独厚，所以有时候很容易得到病人的信任。”
　　苏和肯定不说这部分废话，她捡着要点对陆家硕说：“蹊转的意思，现在医疗条件，并不缺少专科医生，但是遇到一些复杂的多脏器混合型疾病，往往需要两个甚至多个专科医生共同诊治，我学的是胸外，里面包含的各种手术类别才是我需要专攻的，而不是专攻一个分类。”
　　陆家硕自眼角展开稍许笑意：“嗯，陆蹊转说的不错。”
　　“就这样？”
　　“不然呢？”
　　苏和瞪着眼睛瞧他半晌，确定陆家硕没有和他开玩笑：“所以，你的意见也是不赞成我专攻？”
　　“不是不赞成，你现在还没有本事专攻，急诊部包括秦七在内都没有专攻，你难道没发现吗？”
　　苏和一开目光，心里有一个想法铺天盖地的卷过来，急诊部或许就像江州二院的试验田，秦七、周宇、廖桓甚至包括于小鹏和她，都是江州二院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陆家硕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那种你已经猜中要点的表情。
　　苏和壮着胆子问：“全国多少家医院想要创建美式急诊部？除了过硬的医术，医院对待急诊部的体制都要改变，现在不错是尝到了甜头，可你能确保这个团队的运营吗？别忘了秦七人虽然留在急诊部，但每个月至少开两次飞刀才能和刘添光持平，这个团队没问题，留住团队才是问题。”
　　“别怀疑院里的决心，何况这不只是二院的项目，是整个江州的项目。”陆家硕挨着苏和坐下，笑着说：“别忘了，你父亲不也亲手把你送到这个团队里来了吗？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他吗？”
　　苏和品出点别的味道，正要细问，陆家硕的手机响起来，苏和瞧见是来电显是陆易起，便任由他转回到窗前把电话听完。
　　但陆家硕听完电话后脸色降了几度，转过头来对苏和说抱歉：“我得马上回家一趟。”
　　他们如今就在陆家硕的公寓里，陆家硕要回的地方显然是陆宅。
　　苏和一惊：“是余路的事吗？”
　　陆家硕在抽屉里找出一把公寓的备用钥匙，递给苏和：“嗯，我哥和母亲说了余路的事。今天太晚了，你就睡这儿吧，我明天给你们闫教授打个电话，他最近有一个关于呼吸外科的科研正在做，你回学校重点跟这个就好，至于专攻不专攻的，回院以后再说。”
　　苏和推着陆家硕出门：“你别管我，你快去。”
　　苏和一直目送他走进电梯，才回神一样的关掉房门。玄关处有一面镜子，苏和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色的发扣垂在胸前，衬着自己着淡妆的脸，背景是非灰既黑的男人装修格调，在加上心里对余路一事的牵挂，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一点占领男友公寓的快感。
　　苏和关掉空调，把窗子开了一条缝隙，想要简单打扫一番，却发现公寓里纤尘不染，连吸尘器里的网格都是干净的，苏和兴致乏乏，开始翻看陆家硕的书架，苏和发现，陆家硕书架上的CD全部都是“疑难手术记录”，多数是国外的，也有几场难得的国内手术，执刀都是享誉中外的权威医生，苏和皱着鼻子想，陆家硕的女友要是圈外人，这一墙CD也够把人吓死的了。
　　苏和这一夜几乎未睡，先是找不到一件可以当睡衣的衣服，她甚至还亲手裁剪了一件陆家硕扔在角落的T恤，但床品和衣料上陌生的气味太重，让苏和了无睡意。凌晨的时候她决定泡澡，浴室里一色浅灰色毛巾，四脚落地的半身浴缸，苏和把自己浸在水里，抬眼去辨别陆家硕浴盐的牌子，发现英文名字繁琐，拧开盖子闻了闻就放回去了。
　　女主人入住第一晚，真没一件顺心事1
　　苏和凌晨时勉强睡了两个小时，她不习惯开空调睡觉，醒来的时候鼻子堵得连脑袋都跟着发沉，但也没忘了确认手机短信。
　　果然有一条陆家硕的未读。
　　“还算顺利，母亲安好”
　　中午打电话给陆辛合，才知道陆家硕所谓的顺利和安好，是经过了怎样的波折。
　　“总归没责难我们小一辈，知道内情之后就把我大哥给撵出来了，我奶我爸和我三叔在书房里说了一整晚，我爸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今天早上下楼的时候还顶着巴掌印，我三叔更没好，帮我爸挡了个扔过来的杯子，砸中了脑袋，我大哥给缝了两针。我大哥二哥连着我和陆蹊转都请假在家陪我奶，老太太把自己关房间里谁都不让进，两顿饭没吃了。”
　　苏和也跟着糟心，拎着采购回来的居家用品回到陆家硕的公寓，连早上强烈的“公寓改造”心思都没了，潦草地换了床单和被罩，琢磨着如何安慰陆家硕。想半天就只发了个“加油”给对方，得到陆家硕发回来的“微笑”表情，苏和心情反而更压抑。看来短期内她都见不到陆家硕了。
　　没想到苏和担心早了，当晚苏和回到家，父母正准备出门，苏良有在车前瞧了苏和一会儿，说：“上车，和我去陆家”
　　苏和一怔，拉开车门便坐到了副驾上，后排坐着面色肃然的父母，她心里有点发虚，没有问父亲的用意，任由司机将车开往陆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