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白静与罗生 ...

  •   陈深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如果感冒药过期了那是会失去药效还是会有反作用,那感冒药是在有效期那一天就明令禁止的过了期了,还是会迟缓个一两天,还是会提前个一两天,它如果是失去了药效是会彻底的消失还是有一点残余,如果有反作用会不会让感冒加重呢。
      一颗感冒泡腾片在水杯中顽强的挣扎着,从杯底挣扎到了水面上,它剧烈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最余尾的自己作为一颗感冒泡腾片的时光。
      其实从这种角度上来看,谁都不会真正的死去,我们会变成泥土,变成花草,变成风云雷电,我们会在一个形式的告别后,以另一种奇妙的方式融合到别的处于这个世界的事物上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陈深只穿着条休闲裤,上身裸着,他的身材匀称,没有什么肌肉也没有赘肉,站在那里,像所有生活中来来往往的人一样,平庸无奇,只是他眼中的光景,让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白静,别光着脚,会着凉。”
      他柔声呼唤的那人,正站在客厅中间端详着墙上的那幅画,她下颌微微抬起,灯光便在她的鼻尖驻足停留,她手中攥着手机,电子产品的出现让陈深觉得他眼中复古而唯美的光景少了一半多的意境,他是个有点拧巴的完美主义者,所以他走到白静面前,想要把她的手机放去一边,只是白静攥的紧紧的,陈深拨不开她的手指。
      “罗生回来了。”白静淡淡的说,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搭在下眼睑上,陈深比她高了大半头,所以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白静稍稍退了一步,仍旧攥着手机,她又重复了一遍,“罗生回来了。”
      这一遍陈深听得真切,他只觉得鼻塞了很久忽然之间便通气了,于是他顺着白静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那幅画的角落里,有一个潇洒而狰狞的签名,罗生,周遭留白,使得那个签名格外的扎眼,陈深回到刚才站的位置,把那杯水一饮而尽。
      白静很少化妆,她不喜欢有东西沾在脸上的感觉,去见罗生前,她还是点了点粉底和腮红,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她本就是明朗的性格,只不过近日来阴天太多了,白静掰着手指头算,罗生走了有多久呢?罗生走了有多久呢?她想,罗生走的时候园子里的小苗才刚探出头来,如今已经结过果了,他应该是走了有一段时日了。
      罗生住在一个极其干净的公寓楼里,这和白静的惯性思维有些不符合,她以往结交的许多画画的人,总是身上沾满了颜色,好像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调色盘,罗生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很爱干净,几乎到了一种洁癖的程度,所以他很少用油彩,以免弄的到处都是。
      所以当白静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油彩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她还是稍微有些诧异的。
      改变一个人,要用多久的时间呢?
      罗生的家居装饰简单,客厅和卧室除了必备的沙发和床基本就是空的,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的摆在画室。
      罗生给她倒了杯水,用的他自己亲手做的陶瓷杯,他黑瘦了些,鬓角的头发剃了只留头顶的在后脑勺上系了个小发包,他穿着条宽松的萝卜裤,上身也是松松垮垮的素色衬衫,见着白静喝了口水,他抱着手臂靠着墙咧嘴一乐,“小白,好久不见啦。”
      “你不要把我叫的像条狗。”白静喝完了一杯水,杯子无处搁置,罗生家里没有茶几,所以她只能将杯子窝在手里或者放回洗手池,白静选择了后者,她想稍微走动走动,以免多时未见的两人有些许的尴尬和别扭。
      罗生笑着,他是个和蔼的人,和蔼到他几乎是无时无刻都保持着一副温和的笑面,所以白静过去说,罗生是个很慈祥的人,这让很多人以为罗生会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后来就有很多人,和罗生交谈的过程中很是惊讶的说,原来你这么年轻啊。
      白静深呼吸,这种浓烈的油彩味道让她很不舒服,“你为什么开始用油彩了?”
      “因为巧克力豆的广告看多了吧。”罗生总是没个正经的模样,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根烟出来点上,这时候白静才发现,他的衣角有个被烟头烧了的小破洞,烧了很久了的感觉,连焦糊的边缘都蹭的没了多少。
      以前看书上说,动物总是会有一种对危险来临的预知能力,比如在地震前,猫狗牲畜都会异常的不安,而人类在不断的进化的过程中,这种能力慢慢的退化了,但并没有退化的完全,所以还留了一些残余,我们叫它直觉。
      有人说女人的直觉会比男人的准确一些,白静并不知道这样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大概从她偶尔看到的情感类节目里,女人总是乐意去揭露,而男人大多擅长于隐藏。
      白静推开了罗生画室的门,这本来是两个房间,他把中间的那堵墙打开了,所以画室比客厅还要宽敞些,只是摆的东西多了,便看着狭窄了起来,那副还未完成的画仍停留在草稿阶段,白静看了眼一旁蒙着白布的画作,慢慢的把白布扯了下来,白布是由上及下的滑落的,所以最先进入白静眼帘的就是那副蒙在烟雾里面的面容,一双桀骜的眸子,透过烟雾绽出光来,画中人□□的捧着把木吉他,她的口中衔着支燃了一半的烟,随意的支着腿靠在一面老旧的红砖墙上,红砖墙还有一半的石灰墙面没有脱落,所以那人的头发上沾了点灰白的墙灰,她的小腹上有一长条纹身,连接了她的的左右胯骨,像条妩媚的蛇盘在她的腰上。
      “她是谁?”白静问。
      “她是?谁啊?”罗生笑着出现在白静的身后,他拖了很长的尾音,这让白静很不舒服,他从身后抱住了白静,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罗生身上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他的声音慢慢的沉了下来,似乎是不愿意让白静看见自己失神的模样,他没有让白静转过身来。
      白静能感受到罗生宽厚的胸膛,他是个不愿意表露自己真实情绪的人,白静没见过他难过,如果说罗生难过是什么样子,白静曾经想象过很多种模样,唯独没有想象到这一种,他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寻求着一丝一毫的关怀和依偎,他的手臂越受越紧,几乎要勒的白静喘不过气来,白静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罗生,这样让我不舒服。”
      罗生听到这话之后,犹豫了片刻,缓缓的松开了手,白静把身子转过去,罗生低着头,腮帮子的那块咀嚼肌鼓了起来,他喉头一动,胸腔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白静手指掐住他的下颌,轻轻踮起脚尖,吻住他还带着烟草气息的嘴唇,她比罗生要主动的多,步步紧逼到他不得不剧烈的回迎,他仍旧揽着白静的腰肢,却没有发觉白静全身都在发抖,他以一记啃咬结束了这个吻,白静喘息着,她与他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她每一次吸气都与他轻轻的摩擦碰撞,罗生低头看着她,那一瞬间,好像闪过了很多事情,他轻轻的松开了手,白静险些跌坐了下去,她自己撑住了身形,两个人一下子变成房间里最突兀而又尴尬的存在。
      罗生把自己身边画画做的凳子放到了白静身后,他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台阶上,小台阶是青石板的,背后的那扇墙上画了一扇紧锁的古门,连上面的灯都煞有其事的装了灯泡,罗生坐在那里,好像真的在等谁出现一般,他唇上沾了点白静嘴上的唇彩,所以他抽出张面巾纸,擦了个干净之后丢进了一旁的小垃圾桶里。
      有一瞬间,白静很想歇斯底里的大哭,你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离开,你为什么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你明明身心清净的离开,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要装了那么多东西,白静心里已经经历了无数天灾人祸,可她的神情依旧安稳如常,只不过脚下一软,正好落入罗生带着靠背的小椅子中。
      “她叫柯一。”罗生说,他又点了支烟,拿出来的打火机和刚才放进口袋里的不是同一个,他硕大的萝卜裤口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就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无穷无尽的掏出各种小玩意。
      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这天的天色也不尽人意,屋里没开灯便昏昏暗暗的,这让他看起来平白无故的长了好几岁,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他是个喜欢给自己的生活添加些调料的人,就像他乐意在自己的素描上抹上一把红颜料,喜欢在最关键的地方留白像是个突兀的马赛克,突然把自己快要完成的画丢到水中,看那些颜色在水中忽然之间的香消玉殒,所以他背着画板,去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城市,他没有带信用卡,身上只有现金,所以当现金紧张之后,他在繁华的街市上架起了画板,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柯一的,她端着把木吉他,就在他的正对面,如若无人的唱着自己的歌谣,有时候她的嗓音很清亮,有的时候她的嗓音很沙哑,她似乎在唱歌又似乎是在讲故事,只是因为喧闹的人太多了,罗生听得一点也不真切,所以他在繁华落幕,行人稀疏之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罗生说,世界荒凉,何不结伴而行?
      柯一住在一个破败的小地下室里,杂乱不堪,罗生几乎找不到一个他可以容忍的能够放下画板的位置,所以他最后选择把画板放在仅有的椅子上,而他站在一边,柯一甩给他一罐啤酒,他打开的时候喷了满手的泡沫,这让罗生不舒服的紧,柯一倒在床上大喝了一口解了渴,她一脸不屑的看着罗生,你怎么这么娘炮。
      罗生兜着身宽敞的衣服,他从口袋里摸了纸巾出来,把手擦了,才喝起酒来,喝着喝着就聊起来了,柯一喜欢笑,罗生也跟着笑,两个人笑着笑着就滚到一起去了,柯一问罗生有没有看过《泰坦尼克号》,罗生说看过,柯一又问,那你记得jack给rose作画的片段吗?罗生说记得,柯一说,你也给我画一幅吧。
      罗生问为什么。
      柯一说,那幅画在百年以后仍旧不会老去,她的身体她的情感,依旧如初。
      罗生说,那为什么不拍照呢?
      柯一笑道,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你到底还在做什么呢?柯一问,你叫什么?
      罗生回答,我叫罗生。
      那幅画,画了一个月,罗生就在柯一那儿住了一个月,柯一总是赚了多少钱,就花掉多少钱,她口袋里永远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她说,不得到就不会害怕失去。
      罗生问,那你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更加想要吗?
      柯一弹吉他的手停了下来,她偏头看着罗生,把他手中的那罐啤酒掀翻在地,啤酒罐落在地上,打了个转,黄澄的液体流出来,浸湿了罗生随意搁在地上的袋子。
      墙角光线没能眷顾的角落,蜘蛛捕获它的猎物,细小的蚊虫被缠绕在细密的丝线中动弹不得,它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捆绑的更紧,蛛网随着它的挣扎而抖动着,星点的墙灰落了下来,它们是听不懂人说话的,所以能在角落中欣喜着自己的欣喜,悲痛着自己的悲痛。
      罗生说,我带你走好不好?
      柯一只是把罗生含着的烟取了下来,自己抽了一口,她笑着,意味不明。
      我们无一例外的在别人的故事中匆匆而过,所以谁都无从得知,这故事哪里会是起点,哪里是高潮,哪里又是结局。
      白静靠在椅背上,她的笑容很是薄凉,跟罗生记忆中的白静相差甚远,她是个内心充满欢愉的女人,那种幸福感来源于她自己臆想中的美好世界中的光景,那种美好源自于她对于世界之外的未知的美好猜测。
      而真的有一点,所有的事情骨感的赤裸的展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会意识到,原来夏寒冬暖,水坚石软,那些风花雪月幼稚的不切实际,吴刚永远只能与月桂树陪伴,他身后的嫦娥也只能凭借玉兔取暖。
      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双眼,以至于我们都没法回头了。
      那里的天一定是澄澈的碧空如洗,那里的风一定是澄澈如息,那里会有分明的春夏秋冬,所以每一件衣服都能派的上用场,一定要种一棵苹果树,一开窗子就能摘到硕大的苹果,所以还要有一扇木头边框的窗子,窗帘要是薄纱的就好了,起风的时候能够迎风起舞,对了,所以一定也要是两层楼,楼梯要是木板搭的,这样走起来会有吱呀吱呀的响声,要在屋子的周围种满花花草草,还要有一个天台,这样你才能看见这周围所有最美的景色。
      罗生,我带你走好不好?
      罗生那根烟还没抽完,他笑着,终于明白了柯一的意思。
      不是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