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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霍因海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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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过外面很危险,不要随便乱走么?”海德里希一边准备着药水和胶带,一边磨叨着,听得某人不胜其烦。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也不是去找你!”即便脸上身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青色肿块,鼻子上塞着止血的棉花,爱德华依旧不依不饶地反驳着。“我已经18岁了!”沉默了几秒,爱德华继续说。
“重新考虑了奥博特教授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所以想为我上次的举动而道歉。”他低着头,神色黯然,空荡荡的袖子挂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都破破烂烂的。
海德里希暗自惊愕,“你去找过奥博特教授了?”他问,并端着配好的药水走了回来。爱德华犹豫了一下,褪下了衬衫,却还是盖住了没有义肢的一边。
这是海德里希第一次看到新室友的身体,这个看起来苍白的孩子,身体倒是十分强健,结实的肌肉微微凸起,与当代因通货膨胀而食不果腹的孩子们十分不同。
“是的,有一些问题需要我当面问清楚。”爱德华半含半就地回答。
一个念头闪瞬而过,一种期待让海德里希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中闪闪的。“有关火箭的?”
小个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答“当然。”
得到肯定的瞬间,阿尔冯斯的内心为之雀跃——本以为只是一个喜欢说胡话的小孩子,却从来没想到可能成为未来的伙伴!突如而来的欣喜让他忘了准备进行的事情,半晌才发现褪了部分衣衫的爱德华还被他晾在一边。
凑近伤口时,海德里希才意识到这些人下手真是不轻,被擦破的上皮组织溢出淡红色的液体,已然是半凝固的样子。虽然这伤口并非在自己身上,当酒精棉触碰到它时,海德里希却还是感觉到一阵刺痛。
与他颤抖的手相反的是,这个小孩子就像没有痛感神经一般冷静。
“疼么?”他忍不住问。就像是带着不听话的小孩子去诊所,母亲在针头刺入的时候都会问的那样。
爱德华依旧垂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侧脸,金色的睫毛翕动着。
“不。”
“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人已经没了理智。与你的世界不同,你不了解这个国家,不了解这些人。”
“我懂。”
他突然回过头,与碧蓝的眼睛对视。
伊修巴尔。这个词语如阴霾一般胧在爱德华的心上。
“即便是不同的世界,人们却有着相同的贪欲。”他幽幽地说出这句与年纪严重不符的话。
“但我仍然相信着,等价交换的原则。”爱德华望向窗口,夕阳的光辉穿过玻璃照在地板与床上,暴露了空气中的大片尘埃。
即便他并不明白,这边的人们究竟想获得什么。
但这也与他无关。
与此同时,相同的街道上,一个中年人正提着大包小裹四处张望着。即便年纪不轻了,身板却依旧硬挺,引人注目。他金色的额发上早已缀满汗珠,反光的镜片下却依旧是慈爱的眼神。
“这位小姐,向您问一下,这张名片上的地址怎么走?”他俯身拉住一位少女,迎上她发红的面颊,温和地问。
海德里希仔细地包扎好一边的伤口,伸手去拉爱德华披着的衬衫。
“你做什么?”爱德华猛然护住断肢上的衣服。
“这边,也受伤了吧。虽然机械铠无法完全修好,但不受过大蛮力的话也不会直接坏掉。”海德里希一本正经地说。
“不必了。”他拉上衬衫,穿好,之后拿起了马甲。
“为什么?”
“就算看过了有什么意义么?”爱德华猛地斜过眼睛,冷冷的眼神刺向了身边的人,刺得海德里希一惊。
“我并不是说你机械铠的部分,那边不还是有人体的存在么?!不要再胡闹了!”海德里希想抓起本该是坏掉的假肢,却只抓到了空荡荡的衣袖。
“我不是小孩子!”爱德华用力转身,袖子瞬间绷紧。但过猛的用力却也让海德里希失去了平衡,药品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玻璃片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只有光束下的灰尘缓缓地飘着。
“够了”
“我只是想关心你。”
像是某种默契般,二人一同开口,语气都是一般地失落而疲惫。
“多谢你,阿尔冯斯。”爱德华抓过衬衫,布料的质感从海德里希的手中滑出。然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海德里希瞬间没了火气。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希望能帮助这个新来的孩子,却也这么地心惊胆战地担心他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呢?”爱德华跌坐在床上,用仅剩的手臂挡住眼睛,不知是在隐藏泪水还是在遮挡阳光。
“明明这只是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是我的……地狱啊。”
即便是梦,你却像阿尔一般存在于我的身边,即便是地狱,你却这般温暖地关心我……住手吧,请让我痛苦地赎罪吧……
当窗外的繁忙代替了乡村的绿野,当熟悉的人们做着完全不同的工作。一切都怪诞而真实。
其实明明是庆幸自己遇见了阿尔冯斯的,但是……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火气——想让他离开,想否定他的存在,但是却又想拥抱他,却也厌恶着虚假的温暖。
“这不是梦……”海德里希刚想开口打断爱德华苦涩的思绪,话语却被门铃的声音岔开。
开门,是一名金发的中年人,衣着体面,却因为过多的行礼而显得有些狼狈。但最吸引海德里希的却是他梳着与爱德华相同的发型。
“你是阿尔冯斯……?”当他终于喘匀了气息抬头看清了眼前的房主,他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海德里希有些奇怪,如果是按照名片来找的话,确实该核实自己的姓名。但是这个人的语气像却又不像是在问自己的姓名,而是在问自己是否是另一个人,就像是那天爱德华的那句话一样。
“是的,我是阿尔冯斯·海德里希。”隐藏了惊愕,他依旧礼貌地回答,接着试探道“您是来找爱德华先生的么?”
“额,是的……”客人垂下头,阴影下的眼眶中溢出了泪水“上帝啊,真是难以相信……”
大概是注意到尴尬的冷场,来者终于说明了来意。
“请问爱德华先生在么?”说着他把目光向屋内探了探。
听到自己名字的爱德华也走到门前,看到中年人之后,却是一脸厌恶。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可是没叫你过来!”说着,他愤愤地回到了房间里。
“这是我给你带来的义肢……你过去用的肯定不方便了吧。”虽然有些为难,男人却还是把东西往房间里推了推“我马上就会离开,但东西你还是拿走吧,在这边弄到这么多还是挺困难的。”
男人陪笑着,骚了骚头,转身就要走。这时爱德华却又重回到了门口,大开门吼道“等一下你这家伙!”
中年人应声回头,眼里却是笑着,看到这样慈祥的表情,爱德华攥紧的拳头颤抖着垂了下去“这边……你有没有看到妈妈?”他抬起金色的眼睛,与反光的镜片对视。
他想知道,这是他在这边世界唯一的一点祈求。
“这边,并没有另外的一个结局。”
意料之中。
心中的堵块被豁然洞穿,却也变得轻松起来。爱德华试图开朗地笑,笑容却还是被痛苦所扭曲。
“还有……奥博特教授,你知道在哪里么?我今天去了学校,他不在那里。”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打击,爱德华的声音十分虚弱。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是前几天去了罗马尼亚。”
“恩,教授去和其它研究人员会面了,今年肯定会发表重要论文出来。”一直呆立在一旁不敢插足的海德里希终于说了一句。
“恰好我也要去罗马尼亚,儿子你要不要一起来?阿尔冯斯也一起?”中年人突然来了精神,表情甚是惊喜,眼里甚至有着明显的祈求,令人难以拒绝。
海德里希早已从对话中猜到二人的关系。明明是父亲,却在儿子面前总是难以抬起头来。一定是有什么自觉对不起他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他释然释然一笑,蔚蓝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矢车菊。
“好,正好我也有成果要和老师汇报,爱德华也一起吧。”海德里希明朗地笑着看向爱德华。
在二人的双重视线下,爱德华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额上青筋暴起。
“你们两个不要总随随便便决定别人的事啊!”某明明成年了却还没有达到成年人身高的家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