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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话题就此转移,孟大状大有旧话重提的趋势,孟锦绣赶紧切断了电话,为了几百块钱,吿了客户还要吿公司,她已经能够体会孟大状的良苦用心了,差不多就行了。她连连道:“好了,爸爸,早点休息。”
      孟锦绣当年从莫斯科回来,那冰天雪地的城市她死活不肯再多呆一日。孟大状怒其不争,给她引荐了一位外语学院的老师,那女教师听闻孟锦绣苏联归来,翻着眼皮哼了一句:“国外回来的啊?我们学校......”
      女教师话里话外上上下下完全看不起正统俄罗斯留学回来的人士,那种得意劲儿就跟她们学校发明了俄语这一语种似的。女教师言语不善,孟大状也颇觉尴尬,用眼神示意孟锦绣好好表现,孟锦绣垂着头低笑道:“贵学府门槛太高,我等门第太低,的确高攀不上。那就不叨扰您的宝贵时间了,多有打扰,抱歉。”孟锦绣起身就走,留下那女教师眼镜下三白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和孟大状快要抑制不住的强烈怒意。
      真要说起来,那女教师也就是摆谱摆过了头,她要显示的就是她们学校资历如何古老,师资力量如何雄厚,语言专业又如何力压外国人一筹。大学教育里有了这种近乎自恋似的姿态,在孟锦绣看来就是放屁。
      她有她姿态和诉求,她说她看得起孟锦绣都是讲了天大的人情,谁知咱们孟锦绣孟姑娘竟然完全不吃这一套。有些谱,只能摆给那些有所需求的人看,对于孟锦绣这种无欲无求的人,任何作态都只会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后来,孟锦绣与朋友谈起这一段,朋友也颇多感慨,“咱们发音似乎和国内教育有些不同,之前在机场遇到过一个外院俄语系的学生,和他聊了几句,发现太多口语差异了。”
      孟锦绣讪笑,“你的意思是俄罗斯人民说的不是俄语,是外语?”
      那朋友幽幽一笑,“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孟锦绣受此一挫,更不愿意与那些吭吭唧唧的教授学者们打交道了。孟大状对孟锦绣的不思进取极度不满意,他给孟锦绣报了个研究生统考,专业就是俄语。
      一月考试,考两天。第一天,上午政治,下午英语。孟锦绣自来对政治有莫大的兴趣,她仔仔细细研究了每一道题,给出了最规整的答案。英语作为二外,简单到莫名,孟锦绣半搭着眼皮勾出答案。见孟锦绣如此上道,孟大状感到非常满意。
      第二天,重头戏来了,试卷里大篇幅的理论测试,孟锦绣完全不知道国内俄语专业是如此走向,她将试卷从头到尾翻来覆去的看,迟迟没有下笔。周围的学子寥寥无几,大多都咬着笔杆子做苦思状。孟锦绣嘴角勾起怪异的笑容,她扯起卷子两手一抓,去他妈的,考考考,谁爱考自己考个够吧。
      一月的城市里寒气逼人,好几个监考官坐在办公室里,轮流问孟锦绣怎么想的?孟锦绣小声道:“太难了,不会。”
      孟锦绣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实话。她要读书,在莫斯科一路混上去不就好了吗,做甚么还回来受这样的罪?
      莫斯科大学里有一位学姐,当时已经二十八芳龄,博士快要毕业。每当孟锦绣在校园里见到那位个子矮矮却长发及腰的中国籍姑娘,她的心中就涌起一阵寒意,多好的青春,通通奉献在这座冰城里面了。
      初到莫斯科之时,九月的天气,树叶金黄金黄的,处处都美极了。街上的姑娘们发色浅黄、身段高挑柔软,同行的男生们嘲笑中国姑娘,“看看人家,你们不自卑吗?”
      孟锦绣个子不够高挑,穿起学校制服来还要把裙子卷一截才能不没过膝盖,丛白笑她:“孟锦绣,你不如找个裁缝剪一截好了,天天卷不费劲吗?”
      孟锦绣真的把裙子剪了一截,然后绞边,全程自己动手。丛白万分讶异,“哟,孟锦绣,你挺贤惠呀!如果我三十岁还没结婚,我就带你去浪迹天涯。”
      十八岁的男生戏言,谁也不能当真,孟锦绣当即就笑着回了他一句:“我三十还没结婚的话,我就跟你去浪天涯。”
      想得远了,二十八岁的孟锦绣已然逼近三十大关了。当年的研究生统考,孟大状背地里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见了面儿还要循循善诱,“你现在这个学历太低了,不求你读博士成灭绝师太,你怎的也要争气读个研究生成周芷若吧,周芷若还是很受欢迎的。”
      孟锦绣冷冷一哼,道:“别说了,全是废话。”女儿油盐不进,孟大状只好从旁人下手,“你那同学怎么样了,回国了没有?”
      孟大状问的是丛白,孟锦绣哼道:“要回来了,他爹给他找了个工作,渣打银行,回来就上班。”孟大状随杆子往上爬,“你看人家学历高一点,工作就好找一点。”
      孟锦绣吃吃的笑,瞥开眼,不再说一句话。孟大状指摘孟母,“你看你女儿,我哪一点说错了,什么态度?没有教养!”
      孟母唯唯诺诺,孟锦绣斥道:“你欺负她做什么,她懂什么?丛白不就多读那么一年书,他读个研究生又怎么了,我就是不想读,那又怎么了?你别搞三搞四了,烦不烦?你当你拍戏呢,苦情停不下来了?”
      “什么灭绝师太周芷若的,一个老尼姑,一个汉水渔家女,都是穷家小户,一脉相承。”孟锦绣脾气上来,嘴上愈发不饶人。
      “嗤,我还想当赵敏呢,你是汝南王吗?你也不好好瞧瞧自己,一没有血统,二没有卖相,不过多读了几本破书歪书,就以为自己登天了?非要强迫所有人都读读读,读那么多书来作甚?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拿着两张破文凭就能嫁入豪门,就能改写命运了?我孟锦绣是不是从此就是敏敏特穆尔郡主了?我拿着研究生文凭就能找到明教教主张无忌了?张无忌就能让位给朱元璋开辟大明王朝了?如果是这样,我孟锦绣二话不说马上滚回莫斯科去读个研究生,如果不是,那大家就都省省吧,省点儿力气多吃几口饭好了。”
      末了,孟锦绣又添一句,“简直不知所谓,甚么玩意儿,农民就是农民,就该认命!”
      孟大状气的牙齿打颤,他冷哼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改写命运,我只知道,你这样低的起点已经没有希望了,任何希望都没有。你既然这么不愿意读书,不如就在家白吃白喝等死好了。”
      孟锦绣恶狠狠回了一句:“嫁人看的是长相,不是您嘴里那一张张纸文凭,您学校的那些女博士们嫁得可都还好?我基因不好,天定的,您就不要非要与天抗争了,拗不过的。与天斗、其乐无穷,那是伟人,不是您一个水乡农民该干的事儿。人贵自知,您到底懂不懂,懂不懂?”
      许多年后,孟锦绣都记得自己顶撞孟大状的这一段话。她说给丛白听的时候,丛白先是“哧哧”一笑,然后又道:“孟锦绣,我记得你是个挺好的姑娘啊,怎么变得如此尖刻了?”
      是啊,她孟锦绣是个挺好的姑娘,品性端正,善良和煦。孟锦绣一直记得孟大状与孟母在首都机场送她离开的那天凌晨,她背着好大的一个双肩包,向来坚强的孟母眼睛红通通的,她冲母亲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海关的工作人员查看她的护照,问她:“小姑娘出去读书?莫斯科?怎么不去西欧?”
      孟锦绣笑的灿烂,回道:“家里没钱。”
      那工作人员笑道:“莫斯科大学好呀,小姑娘可要努力哟!”
      孟锦绣又笑,笑的满嘴白牙都露了出来。
      少女孟锦绣笑意盈盈,那海关颇为应景,还煽了一句情,他说:“我都被你的笑容感染了。”
      孟锦绣一时之间想起那海关的话语,反复回想自己当天的笑容,她咧开嘴,一笑再笑,最终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那天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笑的,是微笑,是大笑,还是甜笑?孟锦绣试来试去,不得其法。
      她想看看自己十八岁时的笑容,可惜,那时候不流行自拍,除了那海关的一句话仍深深印在她脑子里,再也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她孟锦绣当日的甜蜜柔美。想要查证,却连个具象的留念都没有。
      孟锦绣站起身来,开了明灯,尚好,镜中女子皮肤仍然白皙细致,眼下的细纹也还浅淡。孟锦绣放下心来,虽再不能笑若春花,所幸二十八岁的自己,未呈败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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