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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嫁 ...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公元前383年。
      郑国,新郑。
      仲春,春雨将歇,郊野新象。
      田间菜畦,新绿犹如雨后春笋竞相而出。
      陇亩稠状,厚土肥沃。
      健硕少年在田地劳作,一字成排。待到晌午时间,少妇携佳酿,精美菜肴于田间,供以享用。如此相敬如宾,成以佳话。
      天渐晚歇,载道于途。或是他乡邻舍,婚姻嫁娶。乡邻抬轿,锣鼓喧天,轿中新娘,嫩比花娇。亲友相伴,言笑晏晏。再看郎官,眉间一点朱砂痣,束发而观,宴飨亲朋,而来八方好友,恭之友之。
      及至黄昏,余晖将尽,月影已出。亲友散去,佳偶独坐。红烛蜡影,竞相成对,星光点点,辉映成趣。
      花生,桂子,多枣,多核。儿女成群,子孙满堂。人生大事,一宿之间。

      从未想过,这场雨会三月如注,从去年冬月行至今日。
      或许也是来时的巧合,春雨泠泠,阻挡了多少行色匆匆?
      宫中侍女传来消息,宋国大夫与公子辟兵的迎亲的队伍已于三日前入住城中。
      即日,便将朝觐父王。
      看来,这场春雨还是为拦住不该来的人。
      新年伊始,宫中自是一片新气象。
      华服玉饰,宫铃曳曳。她一个人在屋内煞是苦闷,即使无聊也未曾放纵。
      小轩窗伊开,也怕是冷了些?嬷嬷本是不准的,但是她喜欢也无奈。
      已是好些日子的风疏雨棸,今日外面净是小雨,但好在绿衣青翠,
      她远远的望着,那池碧上的浮萍,一圈一圈的旋转,一波一波的荡开。有的就像是会跳舞的小女孩,踮起脚尖,旋转雀跃;有的像是落寞的枯叶蝶,饱经风霜,不耐摧残:可是终有的一些只是自在飘零,无所依托罢了。
      本是春天,应时节而生长,顺万物之有息。何苦,这般孤独,早自飘零?
      为何如此伤春,惹得一旁的灵儿也跟她徒添伤感。
      为何她总是沉溺在这样的悲伤之中?或许,只有伤感的时候她才是自己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想来,已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犹记得,那是去年中秋之日,宫中拜月。远望依稀的在人群中见了他。
      巍峨高哉,眉目似画。神色冷冽依然,双目含情内收。
      父王说,他身姿挺拔,力能扛鼎。若只是小小侍卫,便是可惜。如此大加赞许之意,甚是欣慰。
      只是可惜,父王的记忆终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
      为何已是春天,天气却愈加寒冷。艾草的气息是多么的温暖,像你身上的沾衣。
      怕是久久未见,那是雨中你远去的背影。从宫中内侍到戍边将领,这将是多久的不见?
      不知你在那苦寒之地,可否听得见这宫中的鼓瑟之声。
      世人常说,闻韶之韵,三月不知肉味。而那偏远之地是否也是,行道弥弥,宫律不齐?
      繁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在花下雨停下了脚步。
      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来往之人皆是欢愉、喜色迎春。可是因为有“贵客”从远方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母后笑了。自从父王宠爱新妇,我就再也没有看到她笑容。只是,为何看到她那样的笑容我却哭了?
      母后怜惜我,不愿我远嫁。静水迢迢,宋之彼端。世人都记得,郑宋世仇,可是父王却忘了。
      可是那一切,皆是命理。我是郑国的公主,一切又可是我可以做主的?
      宋之羸弱,可拟郑祚。一切是没有办法了吧?大国欺凌,尚得喘息。
      可惜,作为女儿身。这一切,我是不懂。那日,母后将我抱在怀中,深深地、那份温暖是我年幼时多次乞求而无法得到的爱。她的眼泪顺着脖颈留到我的心中,我怕极了。是什么让我的母后为难?
      还记得父王曾说:宋虽弱小,但知礼仪、尚诗书,不同荆楚蛮荒;宋公子辟兵文采持重、武义尚存,终是不同于他人。
      郑宋为邻,一朝有难,夕可援至。
      难道,是因为此吗?为什么,一切这么容易,我就要在这样的制度下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是最让我难过的是,你难道没有收到我的来信,为何久久不肯归来?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是下雨了吗,为何有水滴下?但若是如此,为何感到分外炎热?
      Neal挣开眼,闷热的气息、正是晌午时分。
      太阳十分燚热,炙烤整个大地。
      Neal用手护着眼,站起身来。原来眼前还站着一男子,炽热的光线使他看的不是很清楚。依稀只见他穿一身戎装,像是古代服饰。
      Neal见他这一身打扮,虽是诧异。但远观四周,随即便也明白。只是不解,如何才能逃脱现在的境地。
      待视野稍微清晰,看清来人长相。Neal更是惊讶了,这人与自己莫说有七八分相像,就是九分也不为过。俩人均是身材高大,英姿俊朗之人。只是单独那瞳孔色彩不同罢了。自己因是中英混血儿,继承了父亲的血统,眼睛略带宝蓝色偏紫。而这人,却是唯独深棕色。
      他们俩相视着,怕都也好奇。这世界上为何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夷人趁着暂时的休假,归家看望年迈的父母。想来已是很久没有回家,不想在路途中遇到Neal。
      而Neal从夷人口中得知,自己此刻应身处战国时代。“战国”、“血玉”。事情或许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夷人向Neal讲述:去年秋天,大旱。整个郑国处于水深火热,灾情严峻;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
      大王派其内廷侍卫前往王畿救灾,而夷人作为其中的一员一并前往。一路上百姓劳苦,怨声载道、民不聊生、饿殍遍地的情景想来直到现在仍觉得触目惊心!
      在王畿之地已待至半年,难得休假归家探望家中年迈的父母。途径稻田时看到Neal躺在路边,虽然此人穿着到与现实之人大有不同。但是此人长相却是和自己十分相似,或许他就是和自己一样是东夷之人也未可知。
      夷人担忧Neal和自己一样为家国所迫,是流落异乡的孤苦之人。
      ……
      远处,传来歌声。像是刚劳作完的底层农民在歌唱,只是歌中歌颂的却是男欢女爱。Neal听这歌像是郑地的风俗,再看周围百姓的穿着。霎时明白,想必自己是到了战国时代的郑国。
      年幼时听母亲给自己讲解《诗经》时,曾言郑风淫,郑国之民皆大胆奔放。但是若不是这样,《诗经》中怎会有如此之多热情愉快的诗篇。
      郑国,不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地方吗?
      无论是出于他孤苦无所依,还是孤独无所靠,夷人将Neal带回了家。
      面容的相似,彼此间亲切的感觉。此刻Neal倒是觉得夷人像是他的同根兄弟。跨越千年的距离,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想来那日,不知安颜是否安好,一切是否如故?
      未曾料到,这血玉真有斗转星移,穿越时空的本事。
      只是到了这个朝代,若要回去须先找到血玉。约莫这时应是战国初期,而血玉原就是战国时的一块古玉。
      现在所要找的血玉怕是还未形成血玉之前的原玉。玉石本为贵重之物,除非王室显贵之人,常人怕是鲜少有。
      还依稀记得那块血玉,整体呈椭圆形,韘为圆雕,正面饰浮雕勾连云纹,反面为阴刻勾连云纹,顶部镂空一凤,做回首状。这样的玉石怕是难以寻觅。
      好在夷人是宫廷内侍,上可入王室,下可出寻常。往来宫内宫外,咸是自由。若是找夷人帮忙,倒也是可行的。
      ……
      如此绵长的小路,他们像是走了许久。
      原来是这里,村外篱舍,溪水潺潺。春日回暖,锄禾而归。枝桠数点,桃杏积蕊。或许,在这个地方我们才看到的春天。
      Neal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分外熟悉,自己置身其中,像是从未离开过。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这里仿佛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房屋隐舍,似曾相熟。
      第一次来到安颜家时便是这种感觉。难道这里是数千年前安颜的家?
      那么,这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吗?
      我回到这里来,又是为了遇到谁?

      *******************************************************************************

      这个人好生熟悉,我似曾在哪里见过?白衣连袂,云笛暗声。
      父王要为我择婿,母后让我躲在玉屏风后面暗中观察。这不是惘然吗?
      其实,早就已经定下了,不是吗?世人皆言宋国公子辟兵犹如轻云出岫,飘然逸仙。
      即使净如他人所言,一切又奈若何?我的心已早早的被占据了,一切皆是枉然…
      宫中的花竞相开放,又是一个春天的到来。
      还记得,那是去年今日。宫内外一片欣荣的景象。花开了,风起了,人也懒得静下来。
      听灵儿说若在宫外,这倒是个好日子。那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最喜春日放纸鸢。
      春日,那漫天的空中摇曳着各色的景致,想来也是美好的。
      “纸鸢”,这是个多么神秘的存在。作为郑国公主的我,却从未见过。即使偶尔偷偷逃出去游玩,都会被母后责骂不准再离宫。那又怎么有幸见到这样的美好?
      原来都是我太浅薄,只知“公输般变木鸢”,却不知那就是平常百姓家的纸鸢。
      灵儿向我言之,少时家贫,唯纸鸢为好。
      唯纸鸢为好?可是,在宫中的我看到那么多新奇美好的东西,此刻却想见见那纸鸢。
      或是心心念念的久远,感动了上天。那日,你出现在宫中:像是逆光而来,手里拿着的正是我思念已久的——纸鸢。
      或是新奇,或是兴奋,你出现的时候,总感觉有光包裹着,顷刻袭来。
      我从未有这么高兴,这世上竟有这般好玩的东西。
      当它缓缓飞上天空,只是那凌空的一瞬,便胜过万千!随着手中的线越来越短,纸鸢越飞越高,当它逐渐成为那熹微的一点,飞燕的痕迹隐没于苍穹。我的心仿佛也跟着它遨游于云端!
      飘飘乎欲仙,遗世而独立。我不知你为何总是沉默不语,但是我知道此刻你是快乐的——像我一样。
      你的眼神是如此清冽,像是深渊静水般!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就像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从未见过一样。
      趁你不注意,我绞断了线。任凭那折翼的纸鸢随风飘摇!
      看着你为我奔跑着急的样子,我多希望这满天都是断线的纸鸢。
      只是,你终究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
      当它摇曳着身姿飞向宫外时,我的心也随之远去了。
      在我所能看到的世界了,永远只是天空那冰冷的一角。
      一切伴随随宫中格局的变换而变化:圆形、棱形、三角有多少我都数不清了,而宫外那真正的天空,我却从未见过!
      一切都只是在梦中,我见过它生气时的样子——满脸阴云、黑云压城。雷鸣电闪的冲击只是前奏罢了!
      在那样的情境下,宫中的一切都只是柔弱的。宫中的花也倍显柔弱,只是那一夜春雨。便被摧残的了无生机,一切哪有生气的模样?我想离开、想看看,看看外面哪怕是它生气的模样!
      可是,一旦我走出去了。便不是我了,只是郑国的公主罢了。那时 ,我看到的还会是我看到的那样,陪在我身边的还会是你吗?
      这样的假象,日夜重复,使我无端害怕。
      有时,我竟宁愿留在宫中。至少,我还在家里,还是一个孩子。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终究还是看着同样的天空,即使静默无语。
      繁花落了满天,遮住我的双眼。我看不见你在哪里,但是感觉你仍在奋力追逐,在追逐那本不属于这里的纸鸢。
      阳光正好,当余晖以含笑睥睨苍生时,花开花落又是一朝春色!
      在外面玩的太久,是该歇息了……

      近些日子来,Neal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或是这里的人样貌各异、习性相远,因此周围的人也并没有把Neal当作怪人。
      当年,齐国与卫国破夷。夷人四处流落,加之狄、羌等少数民族也在此期间因为深受压迫到处流窜。他们四处混杂,早已散落在各国各部,随着时间的推进在民族融合的不断加深当中他们早与当地百姓融为一体。
      Neal在小安村生活倒也惬意,只是时间久了心中也隐隐不安起来。
      这日,倒是有一个好消息。明日宫禁开放,Neal可随夷人前往宫中。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郑国虽荒颓,但一国之中宫禁门规可算严厉。
      已然季春,天气回暖、万物春生。尔等佳节,宫中必定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果真如此。俩人所到之处,无不彩带飘飘、精装打扮。如此这般,宫中近来可是有喜事发生?
      他们俩人就这样成行行走着。俩人因容貌气质相似到难以分辨,若不是要近身观察是难以发现俩人低垂的额头之下拥有几乎迥异的双眸。
      整个宫中满是迎来送往的人,想来民间传闻异国使节携公子前来求亲是真的。据悉,这次异国王子是为了王上最美丽的公主而来。
      王上得知此事,已将最爱的小公主许配给他。
      宫中的花开的如此美丽。殊不知,宫外的花也开的格外的妖娆!
      微波粼粼,怕是起风了.……
      他们俩人行至公主行宫,夷人却忽然停下来。
      那宫中传来韶乐之声,其声莺莺然,如痴如醉。
      如此这番,怕是不得时宜。
      天下苦寒,贫民上不足温饱果腹,下不得苟全性命。况此本就春耕农忙之际,按照郑国先例应以礼仪祭奠之声响彻。如此嘈杂靡靡之音,恐添民怨!
      Neal虽未知所奏何乐,但也辨的其靡靡之音。音乐之相通,古来皆有之。早知郑国多靡费,耳畔之音怕也不是一时场景。
      看不出夷人是此时的表情,怕是对此也有不满,但在其位者谋其职!

      杳然云彩间,靡靡不绝于耳。
      若无江上清风,怎可池生波澜。

      过了许久,有侍女唤夷人前行。
      Neal不得跟随,只好在原地等夷人归来。
      随夷人目光远去,在湖中亭长憩。

      风飘逸兮白舸流,水若云兮芳菲尽。
      杳是云中雾霭幻化湖中仙,食尽人间辛苦事便不得欢!

      只见那亭中一女子,其身杳然,恍若触于云端。纤发流云,更添世间之美!
      竭其力,也只得窥其侧颜。以此,便可胜人间无数!
      编钟鸣至,已是申时。
      夷人与那女子在亭中待得许久。远望他们像是画中仙侣,一起坐看斜阳。
      未及他人旁羡,惹得春花落地,不经摧残。
      纷扰中,宫中侍女,开始慌乱除尘。
      这宫中怕是好久未起过大风,如此繁花乱溅,迷离多少慧眼?

      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就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刻。
      任它湖泄而春违,就这样简单的看着你,该是多好!
      我看着你宛若黑曜的眼眸,流露出星点般的光芒——那是我今生最美丽的回忆。
      你说即使是这世间最美丽的人儿,倒影在湖中,也减去了三分神色。
      可是,在你的眼中——我仍旧是我。
      风骤起,我像是闻到了花的味道。许久,它散落在每一个瞬间、每一个低角、每一个话语。
      悲咽之声,公主拿起衣襟,一脸正色“为吾之故?”
      夷人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回答“否,风疾”
      是吗?为何你从不愿告诉我你所想。

      一路归去,俩人相顾无言...

      *******************************************************************************

      “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我问他,为何是我?宋国公子辟兵如是说。
      眼前这个男人,谦恭有礼。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为谦卑的!
      临走时,他忽然走起了眉头。那一刹那像极了你!
      只是再好看的眉峰有时都会变得犀利。
      时光飞逝,即使过去多年,我仍记得那一瞬。

      公元前385年。
      三月季春,上巳节前日。
      我不知为何父王会选定这样的一个日子让我出嫁。或许是怕终此一日便是长久的等待。迟迟不肯入宋,唯恐宋国不安!
      我犹记得那日母后伏在宫殿前,苦苦的哀求父王:希望我能在宫中参加完祭奠再行离去。可是,她忘了。大国盟约,怎会因一女子之言轻易更改?
      可笑,一切是多么的戏谑!
      宋国本是礼仪之邦,却也和父王犯了同样的糊涂。
      出嫁之日,就这样迫在眉睫。
      只是,我还有很多话未来得及对你说。
      那日,父王在宫楼上为我送行。我一直不知道的是,他注目着我远去——直到那送亲的队伍消失在天际。
      宋国迎亲的队伍太长,郑国送亲的侍卫太多,我一眼看不见尾。
      我问灵儿是否看见你,她也却说不知道。
      我心中有些难过?为何我感觉不到你的气息,仿佛那时你不在我身边。
      你知道,此刻:我是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吗?
      但是,我心中又是多么的坚信。你一定会来,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那一路上,礼乐相伴……
      可是,这些音乐是多么的枯燥、多么的寂寥。有时,我甚至分不清:这是上巳节在招魂引魂的哀鸣,还是郑国送亲的乐作。
      想要掀起红色头巾,看看这外面的景象。
      恍若隔世,溱水之畔,没有綄衣之女,村舍之妇。
      冷冷清清的到不似从前般热闹。
      是谁在鸣奏,那心中的悲乐是由何而来?
      苍穹碧阔,纤云缱绻。宛若湖中水,能投射到人心底!
      三月春围,林间传来飞禽走兽哀鸣之声。
      或许是有村中猎人野外觅食,寻求野味。
      正值草长莺飞之际,那嫩绿的颜色,怕是新生的福荫。茫茫其中,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其间:红的、蓝的、绿的、粉的、尤以鲜黄居多。
      整个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态!
      不尽其然,远远的,天空中像是有纸鸢的影子。
      就只是那天空中的一点,赫然矗立,却犹如雄鹰俯瞰大地。
      在随行的队伍中,如苍鹰一样存在!
      依旧那么醒目,那么耀眼。
      只是,为何你不愿抬头见我?
      是不愿,还是你没有看见我……
      你就一直那样,始终未抬头。
      一路上,断断续续的,我想起了曾经!
      依稀还记得,那日在宫中放纸鸢的场景。
      如今想来是有些伤婉,怕是再也不得见。
      还是关上帘子,不再看外面的风景。
      未觉已赶了许久的路程,那宋国本就不是一日可到达的。
      趁着饮马的间歇,公子辟前来请愿。
      无论是何意,我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我只是不愿面对,想着在绵长的生命中,以后数年将与他朝夕相对。
      可是,我还是起身离开了花轿。
      即使是再看一眼这我熟悉的土地,我深爱的母国。
      哪怕,未能与你说话,只要是能看见你的背影也是极其美好的。
      日近黄昏,天色将晚。迎亲的队伍不便在夜间前行,即刻就在王畿附近安营扎寨。宋国军旗高高的、飞扬在苍穹,长长的迎亲队伍也如车水马龙般。
      或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形形色色多人。殊不知,而后将在漫长的生命中看到更多面目迥异的人。未来之途,是否犹如现在的长空般坦荡,或是宛若相视无言了?
      远远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唤来贴身侍女灵儿。
      俩人低声轻语着,不知所言。
      灵儿向来聪颖,是她最喜爱的孩子。
      灵儿见她眉头不展,想是心事烦忧。便想着办法转移她的视线。
      即使这样,她依旧郁郁寡欢,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孩子。
      缓缓的,只见她与那个孩子走向不远处的农屋。惹得众人回避,一众护卫紧随其后。
      原来,此农家屋舍旁栽种一棵桃树。
      此刻正值春日,桃花欣然盛开。其馨香远闻,她们怕也是被此吸引前来。
      “殿下”灵儿见她看那桃花陷入了沉思,难道这花有何不妥?
      “嗯”
      “公主…”拂袖的瞬间,玉指回绕。像是刚才折花时弄伤了手,好在并未有鲜血流出。她本就是金枝玉叶,柔肢细骨的。仅是如此小伤,也让看者心疼。
      不知为何见这一株小花,心中油然的产生了他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从小就在想象穿上嫁衣的那一天,可未料到是这般…
      花开了许久,没有人欣赏也是可悲。若是无话空折枝,那还不如…
      “将这赠予他吧。”说着,将那一株新摘下的桃花递给了灵儿。
      句句珠玑,字字如铮。不过是泣血而歌罢了。
      “诺”灵儿接过那株桃花,花开鲜艳、色泽明目、像是被荷间清水涤荡过,还遗留些许晨露。
      还记得,初次相见……
      那也是个桃花盛开的日子,花也开的如此娇艳。只是未料到,今天亦是如此!
      她心中又平添怅婉,看着这一株桃树,别致惊天,静伫了许久。

      “公主”公子辟兵前来拜见公主。
      他一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公主身后。
      这样美丽的女子,世间少有,哪怕只是这样站在她身后也是奢求。
      公主转身拜别公子辟兵,径直回到营帐中。
      唯留下公子辟兵一人孤零零地呆在原地!

      时间竟有如此女子,不屑他宋国公子的殷勤。

      Neal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很是反感。想来,夷人若是在此,必定也是万分痛苦。
      这难道就是中国古代的特产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阶级等级森严,更何况是一国公主的婚约。大国之间本就是政治婚姻,又哪有选择的自由?
      Neal代替夷人被安插在郑国送亲士兵中,一路上护送公主。虽说他们俩人身材样貌相似,常人难以分辨。而自己也对他人托说患有眼疾,那深瞳蓝眼只不过是暂时。
      但是,一切还得小心为上,切莫因此连累了夷人。
      想来那日,Neal心中便觉得有愧。那日,夷人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才不幸跌落山崖。好在那山底并不深,还可见其踪影。
      尽管如此,夷人因此双腿骨折。据大夫言之,至少卧床修养半年,才可痊愈。
      如果不是因此。此刻,前来送别的便是夷人。他与公主本就是天作之合。如此这般,公主也可与他相见,而他们这最后一次见面却因为他而错过。这是一件多么哀伤的事情!
      脑中还清楚的记得,夷人那时缠绵于病榻。身躯上镇痛难忍,但仍苦苦哀求父母希望他能前去送别公主,因为这是他与她的约定。
      一切是没有办法了,无奈之下,才得同意Neal伪装成他的样子代替他前去。
      Neal贴身带着一块红布囊,里面包裹着一件物品。
      是夷人在Neal临走之前交给他的,再三嘱咐让他务必——亲手交到公主手中。
      这不仅夷人与公主的约定,更是夷人与Neal的约定。他是一个看重承诺的人,无论如何Neal都要将此信物交到公主手中。
      刚才,侍女灵儿前来,将一枝新折的桃花赠与他。
      在无数的诗篇之中,我还记得最美的华章。便是那桃花之下的女子,待嫁的新娘。谁能辜负那等待的热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其中深意,即使是Neal也明了。
      “......”
      看来,他们今生是有缘无份,只是来世又会如何?
      Nea忽然l想到了安颜,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样,自己和她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看着这枝桃花,也不禁惘然。这一切是如此的相似,这桃花和母亲木匣里的永生花也是如此。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机会与公主见面。
      前往宋国的道路,前路迢迢,行道驰驰。
      迎亲者多以千计,到宋国国都快则十天,多则半月。
      只是公主身边守卫森严,即使是有人有心帮忙。自己也是很难与公主见面,更何况是单独交谈。
      一路上,宋国公子辟兵不顾旅途颠簸,强令快马加鞭。
      终是在第九日便到达宋国京郊。此地,据宋国国都不到二十里路。
      大婚队伍形式恢弘,恐不能在一日之内赶到。
      一路颠簸劳累,甚是辛苦,宋国大夫奉旨在京郊驻扎,而公子辟兵则率先返回城内。
      公主与郑国一行人则驻扎在京郊。明日,将公主送入城内与公子辟兵完婚。

      *******************************************************************************

      今天,便是大婚前的最后一夜。明日,公主便要嫁作他人新妇。
      无论是一路送亲而来的郑国将士还是迎亲的宋国将士。
      在一路前行中,均是疲惫不堪。
      而现在,恐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毕竟,已至宋国境内,还会出什么差错?
      只要明日,一切按着计划进行。公子大婚的封赏都将会享用不尽。
      今夜,星群璀璨,皎月如钩。公主在同行侍女的陪伴下早早的进入梦乡。
      风朗气清,酒酣胸胆,想着已是最后一日,料定不会出大事。一些侍卫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些清酒,薰薰然。酒虽不浓烈,三杯两盏,但已经是东倒西歪,神志不清。
      此时,已经是子时。
      夜半三更,Nea酒过之后一人独自来到城楼徘徊。
      视线由衷的远离,不知公主是否能如约前来?
      今日清晨,Neal趁灵儿在河边浣溪利用树叶传信。已在树叶上注明今夜之事,想必聪明如灵儿定会有所发现。
      只是,即使今夜守卫懈怠。但公主营帐附近仍时有重兵看守,公主想要脱身必是不易。只是除去今夜,怕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大婚之后,公主已入住东宫,随行之人除陪嫁侍女一律都不得再见。
      况且按照规定,公主出嫁后送亲将士应在三日之内离开。一切怕是没有办法了……
      夜渐寒冷,星明烁烁。周围稻田里蛙声一片,倒是一番好场景。眼见这般风情,宋国来年必定丰收一片。
      公主远嫁至此,倒也不必辛苦。脑中不禁想起,郑国王畿之地,竟是贫瘠。连日春雨,百姓春耕难做……
      真是好一场对比,如此折煞人。
      远处,像是有一人影靠近。看她身姿纤细,一身侍女装扮。即便如此,Neal断定出去公主不会再有她人。
      其身影渐渐走近,耳畔似乎有宫玲作响,瓦当穷尽。看着那远来的人儿,摇曳轻姿,四处是蔓延着花的清香、。
      未及走近,来人却在七八米开外停住了。
      Neal为了不让她看出不同,特意在脸上带了一个鞣制的面具。
      但即便如此,在柔和的月光下,他宝蓝色的眼睛却异常突出。像是被镶嵌在体内的两颗宝石般。
      她顿下来,并未向前。
      这个人并不是夷人,但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并未使她感到害怕。她和他相视着,她有一种直觉来人虽不是夷人但却也是夷人。
      Neal慢慢向公主走近。
      即使黑夜狭长,他并未能清晰的看清楚她的容貌。
      但是他仍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她却像是认识了千年。
      这个夜晚一切是如此美好!
      “你是?”
      “小心!”发现有人影在城墙旁,Neal快速向前一把拉过公主。俩人顺势蹲下来,在城墙上观察。
      俩个守更的宋国士兵,打城楼经过。
      “你说这郑国公主明天就要嫁给我们公子了?”
      “他们结婚我们在这儿守夜,算什么?”
      “你可不能这么说。公子大婚,普天同庆!”
      “庆祝什么,我还没有结婚....”
      “哈哈,我看你是疯了吧。怎么说出如此不顾礼义廉耻的话来,当心让人听去…”
      “怕什么,难道只能他们成亲我连想想都不行吗?”
      “好了,大哥。你可不要胡说,小心被别人听去。笑话你!”
      “哼哼!这大晚上除了咱俩,难不成还有什么人?”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随后,俩人逐渐站起身来。
      Neal回过神,却猛然发现,公主的眼角浸着泪水。是自己刚才把她攥疼了吗?
      Neal屈身作揖,以示歉意。
      公主扭过头,将视线放于天空的西南角。
      那是郑国的方向。
      “那个地方是郑国吧,以后我只能这样看着他了。”
      “公主,你一人在外,切莫思乡心切,伤了自己。”
      “这就是他要你对我说的吗?”
      “不是。他如果在,看到公主如此神伤。会伤心的”
      “果真?”
      “果真!”
      “为何他不来,他答应过我的,会和我一起离开。为什么他要食言?”
      “他并没有食言。只是公主还记得,那日宫中那断线的纸鸢吗?过高易折,公主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到?”Neal因之前答应了夷人,不要将他受伤的事情告诉公主。现在,实在不忍公主伤心认为夷人是无信之人才得如此说“诸侯圣眷,却之不恭。公主之约,毁之不信。假以公主为先,临行之命难以违抗。所以特意着我前来,以不负公主!”
      “不负公主之约不违公侯之眷,我还是输了…”即使如此解释,公主还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我,连我这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愿意实现。我只是希望他能看见我穿嫁衣的样子,即使是嫁给别的男人。”
      默默无言,却刺痛了Neal的心。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如此公主会更加痛苦罢了。公主还记得前年上巳节。那日,他带你出宫游玩……想必公主只知在宫中上巳节是祭奠鬼神,招魂银魂之日。却不知在民间,是野外踏青,男女相会之日。不知公主还记得那芍药吗?”
      “芍药?”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公主只当那是你心喘时的一味药剂。”
      公主不禁面容失色,仔细回想那日场景。若不是早有深意,为何她当日问他时苦苦不说。他为何要如此,始终不肯直言。
      可是,知道是这样又如何。
      公主看着那西南的一角,问在远方是否有人跟她一样仰望苍穹?
      我在思念你时,你也在思念我吗?
      “是”这声音在夷人心中千回百转。以前我未对你说出,以后便是深埋于心!
      Neal同公主一起望着那西南方。他在想念,不知此刻安颜是否还好?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东西在隐隐作痛。是思念吗?
      风声鹤唳,在这样薄凉的夜晚。寂静,有时才是最耐人寻味的。
      有一行夜间巡视士兵往城墙这边赶来。怎么,一切来得这么快?
      Neal和公主来不及躲闪,便被前来的将士撞个正着。
      “什么人?”是男人粗鲁的声音。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敢有人私会。
      “快点,抓刺客!”
      “跟上……”
      “快走!”Neal带着公主一路逃离。城墙私会:无论于他还是她都是一个不小的罪名。更何况是一国的公主和一个送亲的士兵,传出去是会被天下耻笑的。
      随着刚才士兵的叫喊声,四周越来越多的将士不断前来。城墙上的各个出口都被堵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跳下城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Neal从小就学过截拳道,再加之天生热爱运动,喜欢攀岩之类的。城墙这点高度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先跳下去,在下面接你!”
      公主面对四处聚集来的将士犹豫了,士兵门都拿着火把此刻已是通明,漫天都是光明。
      “怎么了,别担心!”Neal发现公主似乎有些犹豫。
      “你快点逃走,不用管我。”
      “不。我答应过他,会保护你,直到你安全到达。”
      “你已经做到了,我现在在宋国。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跟我走吧!”或许是苦于公主与夷人的命运,Neal脱口而出。“这一切不应该由你来承受。”
      火把越聚越多,天空也更加昼亮。
      “快点。”
      “快点,把他们俩个捉住”在士兵眼中,他们两个犹如砧板上鱼肉。
      城楼上的士兵们犹如张开的密网,在迫不及待的等待着鱼儿落网。
      “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公主一把将Neal推开“告诉他,我会好好的。他也要好好的!”
      “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你要带我走吗?他做不到的,你也做不到!走吧,没有人会伤害我…”
      ……
      思考片刻,Neal从衣袖中掏出一件东西交到公主的手中。
      “这个,是他给你的”他信誓旦旦的看着她,这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承诺!
      “这...”拿着那块红布囊,公主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眼泪簌簌的留下来。是心中还是放不下吗?
      Neal看着来人已快到跟前,自己再不逃走就没有机会。但是公主怎么办?
      或是看出了Neal的踟躇“那个人,是宋国的将军。去年,来郑国时我与他曾见过一面。他必定认得我!到时,我就说是被人强行虏到这里来。我是郑国的公主又是宋国未来的国母。他能奈我何?”
      如此一来,不得不先行离开。凭借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利用掎角、Neal顺着城墙依势往下。
      公主拆开了红布囊,一块晶莹剔透的佩玉出现在眼前。那红布上似乎还有字样,正准备打开观看.
      眼前,一位将士忽然出现,拉开□□。
      “不……”公主来不及阻止,箭已经离弦。
      Neal听到空中嗖的一声,一切太快来不及躲避。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一股鲜血顺箭矢喷薄而出……
      公主看着不断下落的Neal,只身往城墙边上靠去。
      怎么回事,那红布从公主手中飘落。那红布上面隐约有文字。
      隔着那飘如丝绢的红布,他们看到了彼此的眼睛!
      “那是...”还未来得及说完,一道白光闪过。
      一切都消失了!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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