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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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起，戏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题记
【壹】
她在繁华的戏台上演绎着悲欢离合。珠喉圆润，舞姿婀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向人们传递着戏中的喜怒哀乐。
他在台下的坐席中，隔着人潮远远望着她的脸。厚重的脂粉覆盖了台上人的面容，唯有那眸子中的星芒迷离流转，或喜、或忧、或嗔、或怒。
这样一个女子，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内侍恭敬地上前，“王爷，这便是名满京城的名伶，顾清婉老板。顾老板可谓是唱尽天下间名戏。然而有一条，顾老板从不唱《霸王别姬》这一折，着实奇的很。”
他喝茶的动作轻微一顿，摆手示意退下。台上已浮华落幕，盛装的女子姿仪优美地朝台下微微俯身，而后退幕。
他慢慢起身，顺着人流走出梨园春。身后的内侍亦步亦趋。
【贰】
婵娟高悬。
梨园春后幽静的亭中，仍未来得及卸去妆容的女子倚柱而立，目光远远地落在小湖的湖面上，一轮明月正飘荡在那幽蓝的水中，时而浮沉。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也未回头。只是随即传来的声音，令她心中起了波澜。
“顾老板好兴致。”温润的声音沿着曲折的小径飘来。她慢慢转身，露出淑娴的笑容，“七王爷也是如此呢。”
内侍识趣地离开，园中仅余二人。“七王爷，此番到来，所谓何事？”她依旧保持着客套而疏离的笑容。男子望着她，长叹一声，上前一步。“………王爷，您这样不合礼数，这夜深人静，请您自重。”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笑意渐冷。
“清婉！”男子终于恼怒，“一口一个七王爷，你我间何时竟生疏至此？”“生疏？”
女子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忽然冷冷的笑了。“呵，七王爷忘性好大呢。”褪去了温柔的伪装，清婉一字一顿，“如今清婉虽已改姓顾，然而慕府之事，我可是从不敢忘。”
她冷冷的笑着，转身想离开。男子在她身后缓缓道，“若是今日，我不是七王爷，仅仅是以墨允的身份来的呢？”
她离去的身形一颤，顿住。
【叁】
犹记当年，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小小的男孩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奔着大门而去，满眼兴奋地拉住小女孩，“婉儿，婉儿，你知道吗？父皇答应为我们结亲了！等你十七岁时，你就可以做我的王妃了！”
“真的呀？”小女孩也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即却苦恼起来，“可是，墨允哥哥是七皇子啊！婉儿可以嫁给你吗？”
“当然！婉儿可是慕将军府唯一的千金呢！等你嫁给我了，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女孩霎时羞红了脸。男孩笑眯眯地来到桃花树下，踮脚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轻轻别在女孩发间。
女孩拉住男孩的衣袖，期盼的道，“墨允哥哥，我最近又偷偷学了戏曲哦！我唱《霸王别姬》给你听好不好？”
“你又背着慕伯伯去梨园春了？唉，好吧，大概只有我愿意听你的戏了！”男孩无奈道，认真听了起来。
落红纷纷，繁英满天中，传来了女孩女孩咿咿呀呀的唱腔：“……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肆】
然而十五岁那年冬天，那个飘着雪的冬夜，太子以慕将军府秘密谋反为由，率兵包围了慕府。她眼睁睁地看着慕府上下几百人一夜之间被屠戮，小小的她在角落里亲眼看到那些人一把火烧了慕府，熊熊烈火吞没了慕府的一砖一瓦。
慕清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大火的灰烬中，又被厚厚的雪覆盖、冰封。
她不傻，她其实知道，那些人只是为了慕府的五万兵马。在混乱中，那兵符不翼而飞。然而她只偷偷告诉过他一人，兵符所藏的位置。
所以她恨他，恨他明明可以及时去告诉皇上的作为却无动于衷，恨他罔顾她的信任拿走兵符，恨他取走了她的真心却终究辜负。
墨允，你一定明白，灭了慕府，那五万兵马便是你的囊中之物。那么，与你而言，到底是清婉重要还是那高高的皇位重要？
月色凉寒地洒下，洒在清婉曳地的戏服上。她凉凉地一笑，背对着墨允缓缓道，“你可知，慕府灭门后我是怎样在雪夜中奔逃？你可知我为了有一个避身之处付出了多少努力？”
“清婉…………”
“作为墨允而来？那么当我为了活下去而挣扎时，墨允哥哥，你在哪儿呢？”她讥诮道，随即转身离开。“墨允，我不想再见你。”
“夜已深了，七皇子请回吧。”
墨允久久地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月色依旧清寒。
【伍】
嘈杂的戏台后，惟有一间安静素雅的厢房。清婉端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她清秀婉约，一如她的名字。
厢房外下人的窃窃私语声隔帘飘入，“哎，你听说了没有，近来朝廷形式紧张，太子被人刺杀死在了太子殿中，皇上派人封锁了此事，然而第二天这桩事便传遍了街巷。”
“唉呀，这定时哪个有野心的皇子做的了，太子一死，皇上就不得不立新太子了。”“嘘，擅论国家大事，你不要命了？”
……
太子死了？呵，可是有人替她寻了仇了。清婉暗道。
她不是没想过亲自报仇，然而她此生，都不想与皇室再扯上关系了。
眉宇间再次被脂粉覆盖，清婉慢慢起身上台，她将在再次那里演绎别人的人生。
繁华落幕后的夜，总是分外幽静。
月光冷冽地沿亭柱流下，清婉倚在柱旁，声音清冷，“七皇子，您又来了？这里不欢迎您。”
“你在怨我？”墨允声音苦涩。
“呵，七皇子说笑了。你我之间毫无关系，怎提怨恨？”
园中只余寂静。直至男子低低的道，“……对不起。”
“清婉，对不起。”他重复道。
亭中那人并无反应。这道歉，或许来的太迟了罢。
男子自顾自地笑了笑，“清婉，我们长大后，我还未仔细看过你呢。”说完，径自运起轻功，落在那亭中。
清婉猝不及防间被墨允抱在怀中，不禁惊愕。然而墨允在看到她的面容后，怔住了。
怀中的人儿卸去了妆容，素白的面容在月色下清丽无匹。墨允温柔的望着她，叹道，“婉儿……再唱一出《霸王别姬》与我听，可好？”
清婉挣脱他，怔然地回忆着刚刚的一幕，旋即反应过来，冷然转身，踏上那跨湖的木桥离去。
他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见她离去，唤道，“婉儿………”
清婉回头，深深望着月色中的白衣男子。仅一眼，仅一眼便好了。她想。从此忘记他。
她却不知，这一眼乃是诀别。
【陆】
“小六子，近来有什么新鲜事么？”“唉，大事倒是有一桩。对，就是那位来过的七皇子，与二皇子在朝廷上起了争执，可是后来七皇子他………”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清婉猛地拉开厢房的门，外面的人被惊动，“顾老板？”清婉却只盯住吓得后退的小六子道，“你说，七皇子后来怎样了？”
“七皇子他………他突然放弃皇位争夺，被派遣到西北解除匈奴之患………我亲眼看到马车出城的………”
清婉抹了抹额间的汗，半倚在墙边，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
她想，她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顾清婉，只是生命中已没有了墨允。
直到那个没有月色的夜里，黑衣人单膝跪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慕小姐。”
清婉转身，淡淡道，“我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那件事已水落石出，当日慕府灭门之事——”黑衣人略微停顿，“实际上是皇上授意的。”
清婉蓦地睁大眼睛。
【柒】
“当晚七皇子曾去皇上住处求情，反遭软禁，从那之后一直被软禁在七皇子殿中，两年前才得以脱身，开始秘密的寻找您。”
身体仿佛一瞬间失了力，清婉仓促地退后几步，跌坐在椅上，“原来如此………”
“慕小姐，还有一事，是关于七皇子的。”
“………讲。”她的声音有些轻颤。
“七皇子在前往西北的途中遭遇刺杀，………已毙。”
“你说………什么？”清婉抬手按住太阳穴，突然笑了，“不可能，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呢？”
“此消息属实，请节哀。这是七皇子留下的信。”
清婉慢慢伸手，接过那素白的纸笺。笺上的字迹，清雅内敛。
“清婉亲启——
婉儿：
我知道，这封信无论如何都会送到你手上。此刻我已在前往西北之路上，或许此生不再归京。也许如此，正合你意。
婉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的确恨我自己，恨自己疏忽让侍从泄露了兵符的位置，恨自己没能挽救慕府，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愿你忘记我，再寻良缘。
或许有一日，你会得知真相，也无须怨恨皇上或二皇子。我只希望，清婉此生安宁、幸福。
勿念，安好。
墨允”
清婉颤抖着，抬头，“他为什么会离开京城？”
“七皇子是受二皇子胁迫，以离开为代价，换取您的平安——慕小姐？”
黑衣人起身扶住突然失力昏厥的清婉，轻轻叹道，“节哀。”
这夜，分外黑暗、漫长。
【捌】
那铜镜中的女子，眉眼间溢着温婉的笑意。
清婉并未施脂粉，朱砂轻点勾勒，呈现的正是那虞姬的扮相。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自语道，“墨允哥哥，婉儿唱《霸王别姬》与你听，可好？”
戏院老板惊异的看着清婉的妆容，“顾老板？” “一个时辰后，清婉将登台献艺，就唱——”清婉脸上笑意嫣然，“《霸王别姬》。”
无论过了多少年，京城的人们都不会忘记那样惊艳于世的一台戏。
梨园春或许从未接纳过如此多的戏客，只为台上那姿容绝世的女子。
华美的戏服于她身姿旋转间溅落一地光华，珠翠微摇间破碎了万点星芒闪烁。台上的虞姬，素容浅黛，芳华绝世。柔婉而清灵的声音于空中回荡。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无道秦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那嗓音忽地一转，柔媚而不失风骨内在，“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目光迷离间，那温润男子微笑着坐在人头攒动的台上，向她望着，温柔的笑意荡开了三月的春风。
她喃喃地道，“墨允哥哥，你听见了么？”
那戏，终于到了最高潮。台上的女子柔和清婉的一笑，惊艳了世人。“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舞步轻旋，来到那配角儿的身边。只听“噌——”地一声，那闪着锋芒的宝剑出鞘，轻横于颈间。刹那间，鲜艳而凄美的颜色沿刃锋溅开。
屋宇明媚，光阴流转，霎时四周静寂无声，只听身躯落地的声音，宛若晚秋的红枫，绝美地凋落。
满座皆惊。
谁也不知，她在何时将那木剑换成了真剑。
“墨允哥哥，对不起，我终究未能………让你如愿。”
“那么，来世相见罢………”
她的戏，只为他而唱，亦只为他落幕。
然而落幕那一刹的凄凉，你可有听见？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