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恶之花》倚楦

4、心

　　“艾伦，你真的相信他们吗？虽然他们是法兰克福那边来的人，教授也说，只有法兰克福才是拯救，但是那个矮子怎么看也不是好人，你……”

　　窗外的阳光照得人有点儿暖洋洋的，在日本清秋的季节，格外让人觉得舒适。艾伦看着亮的有点儿刺眼的天际，微微有些发怔。耳边传来幼时好友三笠·阿克曼的声音，少女的声音和韩吉还有伊莎贝尔的很不同，清灵当中带着点儿冷。他忽然这样想着。

　　一旦开了头，放纵的思绪便如同松了盘的胶卷，在不知不觉中延伸到了其他地方。人的一生，就好像被操控着，而操控者站在高处，冷漠的笑着，如同看一场闹剧。他想着。只有强者才会获得自由，坐在一旁，看着命运的齿轮无情的转动。他这样坚信着。

　　“你的存在对于想要获得这份力量的人而言，是母体。”几天前，女人这样对他说着，扇阖的唇齿宣判着他的命运，在他黯然的世界上划出浓重的黑色。

　　他有些颤抖，眼瞳不停的抖动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惊慌失措并且茫然：“母体是什么？韩吉小姐，你不是说我和正常人一样吗？”

　　他看见韩吉深深的吸了口气，闭着眼仰起头，像是压抑着什么，沉默许久，她才开口：“母体就是最初融合了实验效果，可以不断给人复制的存在。”随后韩吉又像是安慰他一样笑了起来，“所幸，因为你自身的特殊性，你的血液一旦离开了你的身体超过半分钟就会失去活性，即便喝下也不会获得和你一样的力量，因此，想要喝下你的血并且获得力量的人，就必须把你带走。艾伦，我们会保护你，所以，不用担心……”

　　“那你们为什么保护我？也是为了我这份力量吗？”少年抽泣着，却又不断压抑着，指节紧紧的攒住了身上的衬衫，最后他嘶吼出声，像是将五年以来的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脆弱而无助，“那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像我这样的怪物……”

　　紧接着而来的是头发被人无情的扯住以及□□撞击到地板的闷响，艾伦感受到了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腹部被狠狠的踢中，脏器被无情的碾压着，迎面而来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兜头淹没。

　　“你就这么想死吗？小鬼。”踩着少年腹部的男人瞪着一双犀利冰冷的眼眸，灰蓝的眼没有一丝波动，冷漠得犹如地狱之中的魔王，抬脚狠狠的踹中少年的腹部，力道几乎压碎了他的腹腔，面无表情的看着从艾伦嘴角溢出来的猩红血液，只不过这些根本不能打动他的冷酷而又残忍的内心。

　　一旁的韩吉与伊莎贝尔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单方面无情的殴打，与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利威尔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艾伦，又是一脚狠狠的踢中少年的头，弯下腰拽起他的头发，冰冷的目光没有一丝改变，男人沉下声音，低沉好听，却又阴沉寒冷。

　　“小鬼，你的愿望是什么？”拽着他头发的手摇了摇，男人发问着，“是就这样被我杀死，还是找出真相，成为强者，居高临下的面对命运？怪物？的确，你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被称为怪物也不为过，但是，艾伦，是怪物，是人类，不是别人给你圈上这些，是你要选择的命运。”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艾伦想起梦里那道浅薄的影子，那声清浅冷淡却又温柔的声音——你的愿望是什么。他还清楚的记得那道薄影的话语，与眼前的男人契合着重叠在了一起。浅淡的轻呵，冰冷而温柔，两道不同却又相同的声音交织着，犹如巨石在他的心底激起骇浪，又如同灯塔为他指明暗夜中的方向。

　　拎着他头发的男人再一次不耐的冷啧一声，宣告着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然消磨殆尽，“喂，小鬼，磨磨蹭蹭麻烦死了，快点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少年一瞬间咧开嘴角，鎏金的眸子带着疼痛的水汽，窗外的阳光在眼底驻留着，散着漂亮的碎彩，在坚毅的瞳孔之中熠熠闪光，如同一只褪去委屈与孱弱，露出尖利牙齿的幼兽一般。

　　“我要成为强者，找到真相，获得自由，然后作为人类活下去！”

　　“呵。”利威尔似笑非笑的看着艾伦倔强的眼眸，松开了手，直起身看着一下子瘫软在地的少年，大踏步的迈出房门。“还不赖。”男人在门口停下步子，微微偏着头，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那么就变强吧，艾伦。韩吉，治疗就交给你了，伊莎贝尔，从明天开始你来训练他。”

　　这时韩吉在他的身边蹲下身，怀里揣着那些资料，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她推了推眼镜，唇角咧开诡异的弧度，“艾伦，欢迎你加入法兰克福学院独立研究组。”女人这样说着，莫名让他的脊背有些发凉，却又异常的高兴。

　　在这五年期间，从未有人对他说出这句话，除了三笠和爱尔敏，他几乎一无所有。他这么认为着。他从不被任何人所接受，他如同异类一般游移在那个欢笑的世界边缘。他这么定义着。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精神的黎明。他欣喜着。

　　“……伦，艾伦，喂，艾伦，艾伦，你在听吗？”耳边传来三笠的声音，艾伦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三笠和爱尔敏有些担忧的神情，他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脸颊，转悠着视线，敷衍着应和着。

　　三笠伸手握住了他的双手，黑色的瞳孔犹如耀石一般在阳光之下熠熠闪闪，语气带着以往的坚定：“总之，艾伦，那个矮子和那个怪人不可以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强大起来，我会保护你。”

　　“三笠，我能自己保护自己，在知道真相之前，我绝对不会死。”有些烦躁的拨开三笠的双手，艾伦睁着一双眼，瞳底闪着的光透着倔强，“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相信他们。”

　　“艾伦！你……”

　　“唷，你们都在啊，那就好办了。”韩吉探头探脑的从门口进来，扬手将独立教室的拉门推到最大，几步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倚着，“根据埃尔文的判断，由利威尔挑选了几个人，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可以在你们身边待命。”

　　“不需要，我和爱尔敏会保护好艾伦。”三笠首先站了起来，“我还没有相信你们。”自从那天开始，她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艾伦即将离开她，他会到一个让她触及不到的地方，从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下定着决心。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夺走艾伦。她这样戒备着。戒备着这个世界，戒备着所有的一切。

　　韩吉收起从一进门就挂在脸上的嬉笑表情，面无表情的盯了那位黑发少女许久，最后呵笑出声：“三笠，你出生阿克曼家族，自然知道法兰克福学院的内幕，艾伦的事情已经在德国高层传播开来，加之艾伦是母体，很多希望得到或是惧怕这股力量的人都趋之若鹜，只凭你们俩，不足以保护艾伦，所以才挑出符合条件的人，安排在你们身边随时待命。”看着少女一瞬间弱下去的气势，韩吉这才转向门口，“进来吧。”

　　“啪”清脆的声音在布置讲究的书房里响起，白皙的指尖扣在黑得透亮的棋子上，斜眼瞧了眼被打落在地上的另外一枚棋子，波澜不惊的继续将另一枚送入对手的腹地。

　　“果然，老大还是老样子。”对面的男人笑了笑，透明的水晶体再一次将棋子打落，“为了保住一个，可以丢掉全部。那个叫艾伦的小鬼，到底和您什么关系？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您为了一个人和埃尔文先生提出条件。”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挪动了下身体变换了下坐姿，抬手支着下巴，低垂着眼，看不清瞳孔里的情绪：“没什么，只是觉着那个小鬼不赖。”

　　轻轻疑惑了一声，法兰两手指尖相抵，有节奏的击打着：“是吗？莫非老大您想让这个孩子加入我们？以他的能力的确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这样的话那些老家伙也会有所忌惮。”

　　“不。”黑发男人冷哼一声，薄唇里吐出冰冷的词语，指尖把玩着代表着国王的棋子，最后将它放在了棋盘中央，“我不会让他加入我们。法兰，通知韩吉，在学校那边安排一下，以后我亲自过去。”

　　法兰怔怔的看着自己追随了好几年的人，第一次琢磨不透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手中拿起的棋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才赶忙慌张的站起身，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有点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男人伸手将拉开了一半厚重窗帘彻底拉开，透过镂花窗棱，他瞧见了庭院里大片染了淡金的绿色，肆意的蔓延着。就好像那个小鬼以前的眼睛。他这样想着。

　　向后退了一步，随意的倚在书桌上。也许是时隔多年，重新见到了那个孩子，怀念之际有些放纵了心绪，一向严谨自律的利威尔难得的看着窗外愣着神。

　　没错，利威尔·阿克曼不是第一次见着艾伦·耶格尔，在好几年前，他便认识了那个笑起来带着阳光温度的孩子，那双翠绿的眼眸总喜欢眯起来弯成好看的弧度，然后会伸出双手牵住他的手，鼓着脸颊亲昵的叫唤着他的名字。那是他生命当中仅存光明的时日，而那个孩子便是他的珍宝。

　　分离在他的生命之中总是来得很快，并且，在决定接受自己的命运之时，他也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再见的时候。

　　也许是命运的嘲讽。再一次见着那个孩子，昔日的翠绿眸子被一片鎏金掩盖，连同多年之前的记忆一起，被掩盖在了少年被遗忘的角落。他们之间丢弃了曾经的身份，丢弃了记忆，回归到了原点，只是调换了角色，可笑而又残酷。

　　只有一点没有变，那个孩子还是那样的坚强，就像是奔跑在丛林当中的幼兽，无所畏惧。利威尔的手握紧了杯口，眼瞳微微暗了暗。他从未忘记，少年腰际的那块皮肤满是撕扯过后的白皙，斑驳的刻在那具身体上，簇拥着那浅红的刻印，无一不昭示着少年倔强不甘的反抗。那双变成鎏金的双瞳，即使是在痛苦与挣扎之间，也依旧透着独有的亮色，如同阳光的颜色，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不管怎么变，都还是他的艾伦。

　　利威尔微微一怔，胸膛当中的心脏因为这句糅杂了昔日的感叹而猛烈的跳动着，却又一下子苦涩了起来。

　　是了，他险些忘了，那个孩子早已忘却了他，那个向他伸出手，蜷在他的怀里，仰着清秀软乎的脸，软糯的喊着他里维的孩子已然忘记了过去，那曾经的约定也随着风化的记忆化作了尘埃，散落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只有他还记的，固守着已经不能称之为约定的约定。

　　呵。利威尔抵着杯子的唇角微微挑起，发出一声轻笑，如同嘲笑着那个几乎认同命运的愚蠢的自己。

　　甘醇的红茶在唇齿间撒开特有的香味，利威尔松开手，任由价值不菲的茶杯掉落在地，如同那被丢弃了的过去，瓷器碎裂的声音穿透着耳膜。厚重雕花的木质房门被再一次关上，扇阖的吱呀声随着锁舌的脆裂而预示着旧日落下帷幕，脚步声在寂静走廊里显得清晰而又坚定，昭示着新章的开启。

　　那么，艾伦，就让我们丢弃过去，让一切重新来过。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男人的嘴角罕见的挑起堪称为笑容的弧度，清冷的眸光透着温润的浅色，一瞬间柔和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