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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诡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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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个问题很想问老大爷,“大爷,你刚才骂我的话我没放在心上,但我想问一下,你村里的这两句骂人的话在使用时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什么是注意事项?”老大爷困惑万分。
“就比如这两句话的使用顺序。”
“什么是使用顺序?”
“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先说了‘你也大爷’,那么另一个人该说什么呢?是说‘你大爷’吗?”
“不是。”
“那是说‘你也大爷’?”
“也不是。”他肯定地说。
这回轮到我困惑了,这两句话哪一句都不说,那该说什么话来对骂呢?难道村里真的有个姑娘叫小芳,她说出了第三句骂人的话,然后用这第三句骂人的话骂回去?
“大爷,那是用除这两句之外的骂人的话骂回去吗?”
“村里就这两句骂人的话,没别的了。”
于是我更加困惑了,那到底该怎么办呢?我左思右想,仍一头雾水,困惑得都快困了。这时,老大爷发话了:“想知道吗?”
“想。”我迅速回答,整个人也清醒多了。
“那我告诉你吧。”
“嗯,请讲。”我态度端正地说,就像即将听一个老教授的演讲。
“其实像你刚才举的这个例子,在我们村属于违反骂人规则。”
“哦,是这样。”我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对老大爷的村子产生了向往之情,心想,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村子,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去看看,长长见识。
“违反骂人规则会怎么样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有多严重?”我追问。
老大爷稍作停顿,说:“会死人。”
“啊!”我差点尖叫。
我立即看了我妈一眼,她还在睡,没被我吵醒,而我刚刚才产生的向往之情已经灰飞烟灭。我从有情变成无情,我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不能去那里。这骂错一句话就得死人,那我去那有十条命也不够用啊。
“就是这样。”老大爷却用轻松的语气说,“如果第一个人先说了‘你才大爷’,那么另一个人就可以直接上去打他,第一个人是决不能还手的。但这个打人的人,一定要边打边说‘叫你骂错话,看我不打死你’,直到把对方打死为止。如果这个人在打的时候一旦说错这句话,就不能再继续打人了,这时,刚才那个被打的人现在可以反过来打他,同样也要边打边说这句话,直到把人打死为止。反正就是谁说错这句话谁就要被对方打,直到其中一个人被对方打死为止。”
我看着老大爷说不出话来,我又一次感到巨大的困惑,为什么要这样打人呢?
“为什么要这样打人?”
“我也不知道,这是很早之前村里制定的,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规则,所以谁都不能违反,谁一违反谁就得死。比如你明明听到他先说了‘你也大爷’却不去打他,反而逃走了,这就是在违反规则。”
“这也要死?”
“要死的,被村里的人用根绳子吊死。”
我吃了一惊,这遵守规则要被人打死,而违反规则要被人吊死,横竖都是死,那还怎么呆在这个村子里啊。我觉得有必要再问问那里的情况。
“吊死?怎么吊?”我问道。
“这个是有讲究的,要把绳子套在那人的脖子上,然后吊在村里大祠堂的梁上,吊他个三天三夜,吊完再埋了。”
我内心感到一阵不舒服,忙说:“先别说这个了,还是说打人吧,那打人也有讲究吗?要怎么打?”
“怎么打?往死里啊,反正随你怎么打,砖头、棍棒、板凳、桌子、菜刀、锄头、镰刀等等,什么工具都可以拿来打死人的,你要是喜欢,田里的拖拉机都可以开来碾死对方。”老大爷说这句话时眉飞色舞,我却听得不寒而栗。
在中国真的有这样落后而封建的村子吗?我问自己。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有,在这样的骂人规则下,村里的人也早就死光了——也不是,根据骂人规则,最后还剩一人存活着,除非那人最后自杀了,那才算正真意义上的死光。那么,我面前的这位老大爷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存活着的人。
我曾看过美国的一部科幻片,叫《我是传奇》,现在我不是传奇,我眼前的这位老大爷仿佛才是传奇。但我不敢太确定,只能再接着问下去。
“大爷,你的村子在哪呢?”
“在一座山里,但那座山在哪我就不记得了。”
“那村子还在吗?”
“肯定不在了啊,有这种规则在,人死得飞快啊,村里的人像感染了瘟疫一样,最多一次一天死了八十八个,数字倒是挺吉利的,一半人被打死,另一半人被吊死。所以村里的人十年前就死光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有这样的规则在,村子肯定是要灭亡的,但问题是我面前的这位老大爷怎么还活着呢?
“人没死光,你不是还活着嘛。”我说。
“我在人没死光前就逃出来了,但我的家人全死了,我有两个儿子,一个被打死,一个被吊死,这是我唯一的两个孩子。我还有两个孙子,也是同样的下场。”老大爷平静地说。
听到这里,我很同情他,他的家人全死光了,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来医院探望他。我也突然间明白,为何他要让我叫他大爷而不是爷爷,因为他的两个孙子都死了,如果我叫他爷爷,他会想到他的两个孙子,内心肯定是不好受的。因此在最开始,他也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这个问题,原来他是刻意回避掉了。
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时竟如此平静,好像此事跟他无关似的?
“大爷,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轻声问他。
老大爷这次没有回答我,而是闭上眼睛,转过头,侧身而睡了。我没去打扰他,我想他是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那让他安安稳稳地睡吧,也许一觉醒来就不那么伤心了。
我从老大爷的病床上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想透口气,刚才一下子听到那么多个“死”字真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望向窗外,想望到这个城市的最远处,但望不到,因为我的视线被各种高楼大厦阻挡着。还不只是高楼大厦,在我离我很远的前方,还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烟囱,烟囱上方冒着滚滚浓烟,浓烟几乎要和天空融为一体,场面异常壮观。
太阳马上要落山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贴在我的脸上,也贴在我的手上,我这双洁白的手顿时变了颜色,金灿灿的,宛若贴了一张金箔。随后一阵风拂过脸庞,我闭上眼睛,感到安详与平和。
因为我还活着,我想,活着才能感觉到这些,如果我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倘若人没有感觉了,像植物人一样,那该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因此,我们都不愿没有感觉,都不想死,都想活着。这包括刚才跟我谈话的那位老大爷,他肯定也想活着,不然他就不会在村里的人死光前逃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整件事的始末是否真实。我想,事情未必真实,但想活着这个想法放在谁身上都没有错。
我开始抬头望着天上,天上的一片片云被夕阳染得像夏花一样绚烂。
我想到了我爸,我爸现在也在天上,我不知他是以何种方式存在着,灵魂还是云烟?我无从知道,但我可以知道并确定的是,在他十几年前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当天,在他被爆头前的一刹那,他的内心一定在拼命地呼喊着我不想死,或是我想活着。
如果我爸现在还活着,他就能感觉到我现在所感觉到的,可惜的是,他再也感觉不到像我现在这样的感觉了。我爸他,现在,真的什么感觉都没了。
我继续仰望天空,天一点点变暗,而月亮一点点变亮。恍惚之间,太阳落山了,黑暗光临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