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细木

3、003 衣锦夜行

　　屏风内，女子轻撩着清水，滴在玉藕手臂上，最后她的手指点点自己的左胸，看着那朵盛开在左胸口的红色莲花兀自笑了，这可全都是拜他所赐呢！

　　江湖传言，凡是中了浴火红莲的红莲功的人，中掌之处便会留下红莲印，然后心脉俱断，死时全身都会开出朵朵红莲来。可惜她只在中掌的地方开出这么一朵。只是世人不知，练那红莲功的人身上也会有一朵红莲印。有一夜，她曾在他的身上见过，黑色。

　　萧默背对着屏风站在那里。良久，女子披着轻纱出来，男子听见声音，回头，惊住。

　　妖艳的红唇，微微上挑的修眉，精致高挺的鼻子，还有那似含星辰的明眸。

　　“锦衣。”萧默不由自主地呼唤道。

　　女子伸出纤手玉指，在男子眼前摇摇，说：“你还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失神呼唤别人名字的人。”

　　萧默回过神来，突然黯然失色。不，她不是。他的锦衣没有眼前女子的绝艳倾城，他的锦衣也没有她的火辣妖艳，更没有她的风情万种。

　　他的锦衣，只是有几分清丽脱俗，只是有几分单纯善良，可她是他的锦衣，他一个人的。而眼前女子显然不是。

　　“对不起，莲姑娘。在下冒昧，适才是想起了亡妻。”男子黯然说道。

　　女子眸中几分嘲讽，语调却未改分毫，只平稳问道：“想不到公子还是长情之人，看来还真是夫人的福份。”

　　萧默抬头苦笑道：“不，遇见我是她最大的悲哀，我从来不是她的福份。正是我的出现才让她的悲剧发生。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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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青梅是个相府千金，而我只是个三流剑客，或许剑会比别人快一点，可剑客毕竟只是个剑客。

　　她的父亲不愿意我们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是让我放弃，因为她是注定要进宫去当王妃的。

　　我低头去求她父亲成全我们。她父亲说，只要我能拿到某位大臣的叛国罪证，扳倒对方，他便允我们的婚事。

　　其实我也没有料想到那位大臣会叛国，因为那大臣可是老百姓心里的好官。但当时我说服自己，人不可貌相，相国说有，便一定会有。

　　三月的天，杏花正开。南宁寺外的山上，开满了杏花，甚是漂亮。

　　我得到消息，说是那大臣的妻女会来礼佛，我便守在那里。或许可以抓住她们，以此来威胁那大臣。

　　你不要笑我无耻，我当时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个；更不要笑我狠心，为了青梅，我只能如此做。我可是许给她了未来，况且我的手上早就不干净。

　　我正伺机出手之时，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偷偷溜出了人群。我正想出手擒她，却被那人的做法唬住。我看到与青梅同样是千金大小姐的人踢掉脚上的绣鞋，穿着布袜，撩起裙摆，便双手抱树，向上爬。

　　当时我就藏在树上，正要出手，却见她“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落地之后，她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又开始向上爬。可是爬一次，摔一次。摔了，再爬起来。

　　我实在看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女孩显然吓了一跳，小手指着我喊：“你什么时候跑到上面去的？”

　　“我一直都在上面呀！”我突然很想看女孩的窘样，那女孩倒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只淡淡“哦”了一声。远处有人在“小姐，小姐”地喊。

　　她淡定地穿上鞋子说：“你帮我摘几枝开在顶端杏花吧！母亲应该会喜欢。”

　　我挑了挑眉，觉得很有意思，便按她的指示采了枝端的几枝杏花，飞身交给她。

　　她接过去，只一心看着杏花，连谢都忘了说就离开，那一刻，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萧默。”

　　女孩眯着眼睛回头答道：“我叫薛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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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默眸中含着温情，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女子玉指轻弹，琴音起，合着萧默的回忆。

　　“我选择用最快的方法进入对方的内部。没错，我设计让他们小姐喜欢上了我。”萧默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用词，也并不为自己的做法觉得羞愧，反而带着些许甜甜的笑。

　　“至今我自然记得那个小小的人站在高堂之上，对着她的父亲掷地有声地说，‘此生我非萧郎不嫁。’”萧默微微改了脸色，继续说道，“她的父亲妥协，于是有了婚礼。只是结婚当晚……”

　　“噌”地一声，琴音戛然而止。女子双手按在琴弦上，萧默吃惊地看到她缓缓起身。

　　她微笑着走了过来，手指轻点着朱唇说：“恩，接下去的事我知道，是否就是当晚薛府一家被抄？噢，对了，你一直说的就是薛府，对吧？”

　　萧默苍白着脸点点头。

　　女子莲步轻盈，继续说：“我听说薛府当晚被人举报谋反，被判满门抄斩。而执行者便是当今的华相，对吧！不过听说当晚华大小姐可是入了宫，被封了贵妃的。依，不知萧公子口中的青梅是否就是指当今的华妃娘娘呢？不，还是该叫你一声‘薛驸马’？”

　　女子眉眼轻笑，正对着萧默的眼睛。

　　萧默脸色愈发悲伤，他突然抓住女子的胳膊说：“是，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我欺骗了她。我罪该万死，可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到底去了哪里？你究竟是不是她？你身上为何会有她独有的香味，你的眉眼为何像极了她，还有为何我看到你会心痛，为什么？”

　　女子的脸顺势凑近萧默的脸，堪堪相触，她在萧默耳边轻语：“你口中的她又是指谁呢？是指你的青梅－－当今的华妃娘娘？还是指你的妻子－－薛锦衣？”

　　萧默瞬间红了脸，他喃喃地回答道：“我是说我的妻子薛锦衣，你……是不是她？”

　　“哦，你是在怀疑我是前任相国的千金薛锦衣？不，应该是你怀疑我是薛氏的余孽吧？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叫莲魅，红怡坊的艺妓，不认识什么相国千金。你说我身上有你熟悉的味道，那不过是西域圣香，难得却并不仅有，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些便是。至于这容颜嘛，天生的，你从我脸上看到别人的影子，要不要我也配合着叫你一声‘萧郎’？”莲魅笑靥如花，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光却变成冷箭，射向萧默。

　　萧默如遭雷击，杵在那里，惹得莲魅怒气更盛。

　　莲魅刚要发作，却见他长长做了个揖，道：“对不起，莲姑娘，是萧默冒昧。”刚拜完，他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到萧默消失的身影，莲魅突然抓住自己的前襟，喘/息着滑落在地上。

　　“小姐。”阿香慌忙放下托盘跑了进来，扶住莲魅，着急地问，“药呢？”

　　莲魅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说：“痛，好痛。”

　　他说他叫萧默，她便一遍一遍轻念着他的名字，萧默，萧默，唇齿生香。

　　他说：“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是的，她记住了，前世今生，时刻铭记。

　　薛锦衣，这是她的名字，父亲说：“为官不过是衣锦夜行，谁又知道这其中的孤独？”于是，她便叫锦衣。不是锦衣玉食的锦衣，而是衣锦夜行的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