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泥萌猜 ...
-
３．
高中时，费翎考去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她苦着脸看着师兄，若是要去县城念书，意味着要跟雁池分开了，她不要。
雁池被她成天的愁眉苦脸惹的烦了：“好好吃饭，苦着脸做什么？又没虐待你。”
费翎有口难言，承认自己离不开雁池？不行。离开雁池？更不行！
报道那天她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收拾一会就坐下歇一会，看的雁池走过来帮她，他收一件她拿一件。
“到底怎么了？”雁池问她。
费翎生了气：“师兄就这样急着赶我走？是不是要给我找嫂子了？”
“小姑娘，瞎说些什么！”雁池训她。人就是奇怪，她非要雁池训她，她才觉得这一天过得舒坦。可是这次雁池没有否认，她还是不舒坦。
假哭，她一个翻身扑在床上，“我没人要了，没人喜欢我！连师兄都要结婚了，我不要去念书了，我要结婚！”
雁池一听就笑了：“我都二十好几了，结婚也不是不行。”
完了，天崩地裂。费翎一个猛子又坐起身，恶狠狠盯着雁池：“你敢娶人，我就杀了她。”
“有我护着，你能近她的身？”
肯定不能。
费翎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麻麻的，指尖都嘎嘣脆。
雁池帮她收拾完行礼：“好了，不逗你了，我到哪里去娶姑娘呢？没工作，没有车，没有姑娘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的。”
费翎嘟囔着：“我就愿意。”
“你说什么？”
“我说！那是她们眼睛瞎，不知道我师兄有多好！真应该让她们也去目日，好好练练眼睛才对！”
这天正在上课，费翎东张西望，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男人。身边好多同学都看到了，窃窃私语说那个背影好帅好帅，希望不是背杀。
费翎问同桌：“什么背杀。”
“背影杀手。”
“懂了。”费翎得意的笑了笑，“他肯定不是背杀！”
同桌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师——小哥哥。”尴尬的转音，她羞红了脸。
门口班主任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啊张老师，我找一下费翎，她家里来人找她有事。”
“哦哦哦，好，费翎，快去。”
费翎立刻站起来往门口跑，临走还不忘给同桌一个小人得志的眼神，把同桌气了个半死。
“你怎么了来了？”费翎突然压低了声音，“师兄？”
雁池笑了起来：“带你办退宿，我在这里买了房子。”
雁池说的买了房子，是买了一个别墅。他觉得别墅有个院子，他可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雁池说的活动活动是指舞动管制刀具。
两人每天五点起来，在小区里跑圈，然后在大院子里切磋一会儿。雁池为她做早饭，再把她送去学校。
“师兄你最近在家干什么？”
雁池说：“把你送去学校，然后去学驾驶啊。”
费翎吓了一跳，她想起雁池之前说因为没有车，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的话。
“师兄真的有要娶的人了么？”
雁池轻轻叹了一口气：“家里离学校还是有点远，以后买辆车接送你都方便些。”
两个月后，每天早晚，中学门口的都会有一辆卡宴接送费翎。
她十八岁，他二十八岁。
雁池作为家长去参加了她的填报志愿动员会，雁池人气极高，无论学生老师都会跟他打个招呼。他待人谦和有礼，无论认识不认识都微笑颔首回应。
“雁先生，费翎家哥哥！”班主任声音从身后传来，雁池看到车边上费翎在等，本想快步走去，这下却硬生生停住了。
“怎么了？陈老师？”雁池问。
班主任有些无奈：“费翎家里的情况我也多少知道一点，都说长兄如父，你也要为她的前途着想。”
雁池皱着眉：“当然。”
“既然这样，费翎要报考专科院校，你就应该拦着啊。这么高的分，留在这里上个专科，不是三年白读了么？”
雁池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费翎跟我说她只考了两百多分。”
“怎么会！”班主任立刻反驳，“这个孩子真是，她整整少报了一百分！雁先生，不是我说，这个分数都可以去９８５大学了。费翎的事，你要好好跟她谈谈，下礼拜报志愿，千万别耽误了前途。”
“我知道了。”雁池气到不动声色，“谢谢陈老师了。我回去跟她谈。”
费翎见雁池黑着脸走过来，她就猜到自己瞒不过去了。雁池沉默着上了车，费翎也畏首畏尾的钻上去，雁池没有回家，费翎刚想开口问。
“给我闭嘴！”雁池握住方向盘，指关节捏的泛白。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两个人回到里沙村，雁池下车猛的把车门关上。费翎因为害怕做事都慢慢吞吞的，雁池一把就把她从车上拽了下来。
理亏的费翎一句话没说，看着路，估计是要去小瀑布。完了，这下师兄是生了大气了，上一次被罚还是把李家姑娘打了个半死。
“自己过去。”雁池冷声说。
费翎蹲下身子把凉鞋脱掉，她不怕被罚，而是今天她穿着白Ｔ恤和雪纺裙，这样被水一淋就跟赤身裸体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扭捏说：“师兄——”
“要我说第二遍？”
不敢。可是你真的不要听我解释么？
费翎自认倒霉，垂着脑袋就坐在瀑布下。雁池坐在原来师父坐的位置看着她。
“师父的教导你都忘了么？就这样对自己不负责？早知道你这样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当年师父又何必抚养你？我又何必照顾你？”
每一个问题都砸在费翎的心里，水流砸在她的身上。居然不痛了。
费翎苦笑，要不说这些年没白练呢。好的狠！
“说话！”雁池厉声问。
就不说！费翎沉默反抗。
“为什么这么做？”雁池又问，“说话！不要让我再问一遍。”
费翎一下子从石头上站起来，脚下一滑，雁池眼神慌乱一下，费翎稳住身形，雁池又送了一口气。
她气急了，恨得咬牙切齿：“前途对我来说算个什么东西？你就这样不要我？全世界都不要我！我爸不要我，师父不要我，你也不要我，真是太棒了！你以为我伤心么？你以为我会哭么？我不会！你做梦！”
“就算你要娶别人，我也要在你面前晃，我要你看的我难受，我是因为你放弃自己的前途的，我要你一看到我就想起这事儿，我就是要你难受！”
费翎气的眼睛通红，她好希望自己手上有一把剑，直接捅死眼前这个人才好。一念起，费翎吓了一跳，她起了杀心，而且是对雁池。
慌乱，手足无措。
明月为烛台，把少女的轮廓笼在一片清冷中，齐膝的潭水让她轻薄的裙边漂浮在水面上，湿透的裙子紧贴着她的腿，白色的短袖透出内衣，黑色的长发在她的身后纠结，一滴滴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她的身后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雁池跳下石头，他把费翎抱紧，少女的身体靠在他灼热的胸膛上。
“我怎么会离开你。”
费翎颤抖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他们回到里沙村的家，家里整洁，雁池经常回来打扫。雁池翻出两件衣服：“这是师父的衣服，我们的衣服都搬去县城的家里了。先凑合穿着吧。”
费翎换上衣服，将湿透的衣裙晾起来。这时候雁池拿了一把剑从师父的房间出来。
“不是把剑都搬去县城了么？怎么还有一把？”费翎问他。
雁池细心辨认：“这是师父的第一把宝剑，他很珍惜。刚才找衣服时找到的，藏得很深。”
“师兄，这里院子大，你可以放心撒个欢儿！”
雁池伸出两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往院子中间走去。
雁池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穿着师父本应宽松的右祍，显得并不是那么宽松了。雁池在院中舞的是青萍剑法，她站在门口看痴了。
他的剑招干净有力，与自己取巧不同，他的剑破风而吟，凌冽如寒冬，青萍剑法几乎没有花哨的舞姿，一招一式都为实战而生，虚实结合，招招制敌。一如他自己，青竹一般的人，从十五岁时，她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是如此。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她有些期望，期望今后的每一个月夜，都应如今宵般皎洁。
雁池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都被你啸成了剑气。”
她还是选择去了省城念大学，因为雁池把县城的房子卖了，两个人又来了一次大迁徙。
费翎问他：“你有很多钱么？省城的房子很贵的。”
“很贵的话，就买一个小一点的公寓。”雁池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没有报道，两个人就在省城看起了房子，房子选起来很快，就是学校附近的一个楼盘。
太贵了，费翎有些苦恼。
“没事，师父留下了不少产业，我都在帮忙打理。买这样一套房子还是可以的。”
费翎脸色一变：“没想到师父是个富豪啊！我们都在沾他的光！”
“还有……”雁池面露犹豫，“你爸爸每个月也会打钱。我都帮你单独存好了。”
“你知道他最近的消息么？”
雁池摇摇头：“只知道他现在在国外。”
雁池看她沉默，本想安慰安慰她，她突然抬头问：“师兄对我就没有冲动么？”
……
大一的第一个暑假，本来说好要去旅游的，但费翎被介绍去一个剧组当了武术替身。
那是学校的毕业晚会，大家正愁没节目呢。突然有个同学说看过费翎在学校边上的小区里晨练，跟她男朋友两个人用木剑打的飘逸极了。
费翎本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太多人知道她会一招半式后都会要她来一段，费翎觉得跟耍猴似的，特别扭。可是她一听“男朋友”三个字，高兴的没来及拒绝，节目就给报上去了。
防不胜防，本想穿着运动服上台，结果系里的老师特地去表演系接了服装，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下了台就被拦住了，她架不住那人的热情，还有校领导的鼓励，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进了剧组。
这是一部讲述戏剧大师一生的电影，没她事儿的时候她就静静站在一边看。男主角年纪挺大的了，保养得当，化妆也很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最起码十岁。这样她想起了雁池，他看上去也特别年轻。
男主角抬头，眼眶泛红，眼泪嗪在其中成了一层薄雾。本来看热闹的费翎突然想起了父亲，她的眼泪迅速流下，无声却滚烫。
“卡！”导演把手中的剧本一扔，“小卫啊，你休息一会吧，总入不了戏，大家都浪费时间。”女主角入不了戏，一个看客却流了泪。
费翎背过身将眼泪擦干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秦先生。”
“我刚才注意到你了，你怎么哭了？”
“我——”费翎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太感动了。”
他笑了笑，“替身能替武打戏，什么时候替哭戏就方便多了。”绵里藏针，话中带刺，卫玲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对着费翎翻了个白眼。
有媒体来探班，卫玲在采访时直言自己武打戏是亲自上阵。站在最后的费翎皱了眉，导演组大骇，赶紧把费翎拉去细谈，加钱当封口费。
费翎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没什么表情，迎面遇到秦先生，她也只是微微颔首打招呼。
“费翎，是我当时激怒了她，委屈你了，抱歉。”
费翎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费翎。”他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可以给你很多机会。”
她又笑了笑：“秦先生，你可以把机会留给需要的人。”她这一笑，云淡风轻，不见犹疑，如同利剑一般逼他退让。
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费翎转身就走。
来了一则雁池的短信：在想什么？
她回：何当生翅翎，飞去堕耳前。
低头走路，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那人将她抱住。
“这么大人，走路还是不专心。”
她也伸手环抱住他：“因为知道是师兄，所以故意撞进来的。”
月光之柔美，剑气之刚强挺拔。内置为侠肠，外置为剑气。君子佩剑，怎会违心背命，真是平白脏了自己。
刚正不阿为正直，韧而不屈为进退有度，无乱则锋芒内敛为谦逊，有难则锄奸灭邪为侠义，手中有剑是为忠心护主，心中有剑是为不忘本心。
她想，赤子之心，大抵如此。
费翎除了上课会去学校，大多数时候都在家，师父留下了很多把剑，这些剑大多包养得宜，但这跟皮肤包养一样，不能有懈怠。雁池搭理师父留下的产业，她就必须要对师父的收藏负责。
她二十，他三十。
雁池对她极好，穿的用的都是好的，她有时候想，自己如果没有寄样在师父那里，生活条件也不会差。只是有没有现在这样的心安就不知道了。
费翎从背后抱住正在做饭的雁池：“今天有同学问我，如果你没有那么有钱，我还会不会爱你。”
雁池笑了起来：“本身我就没有钱，我们都没有。都是师父和你父亲的。”
“那也是钱，你怎么不问我？”
雁池被她搞的没脾气：“好，那我问你，如果我是个穷光蛋，你还会不会爱我。”
“已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雁池回过头摸摸她的脑袋：“恩，师父没白教你，师兄也教导有功。”
费翎趁机拉住雁池的手：“师兄，你到底还要不要给师父扫墓了？”
雁池低下头吻住她，他轻柔的吻让费翎伸手环住他，想跟他再靠近一点。
“等你毕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泥萌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