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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红父夜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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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地要亮了。
红枫坐在奔向山南道的马车上。这马车配的是焉支山的宝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按照这个行程下去,预计用不了三天就能赶到山南道了。
可红枫此时却心乱如麻。不论是迫于选帝的威胁,还是出自于自己的利益,红枫在紫宸殿应承了选帝:会把云王妃带回京城。可这又谈何容易!云王怎么想?珠儿自己又怎么想?他们夫妻俩岂不是会恨死这个为敌方摇旗呐喊的父亲?珠儿到了京城,选帝又怎么会对待这个敌人的爱妻?倘若不能带走珠儿,三日之后选帝的大军到了,乱军之中,谁能保证珠儿安全无虞?即便选帝战败,自己和珠儿随着云王军开往京城,可留在都城里的小儿子、红丹和红族上下不就成了选帝的人质?
红枫痛苦地闭上眼睛。在选帝和云王的对峙中,他已经被撕扯的不成人样了。
两天过后。
珍正在两仪殿中和太后议事。知了匆匆进来,向选帝呈上了两只信鸽。
珍点了点头,知了便一放手,两只信鸽便飞到了珍的跟前。珍只翻开手,说了一声“拿来吧”,那两只信鸽就自行将爪上绑着的小信笺叼了下来,放在了珍的掌心里。
这两仪殿里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深知选帝自从就身怀神技,只是眼前此景,难免还是令人惊叹。别人许是通兽语兽性,可与飞禽走兽对话。可选帝无需做什么,便能使百兽臣服,万禽来贺。这若不是真龙之身,还能是因为什么?
珍展开信笺,匆匆一看,脸色便有几分跃然。太后从旁观察,只见信笺密封处皆有一枚小小的“明”字,当下便知是光明寺的探子有回信了。
珍虽从未向太后说明光明寺的用途,可太后毕竟掌管后宫多年,这些事她心下一过便知。那日送红枫走的几个太监,皆是身形利落,对答有度,一看就知道和宫里伺候人的奴才不一样。太后和黑水侯爷大概都猜到了,这个光明寺既是选帝训练选拔探子杀手的地方,又是选帝这股暗中力量的代称。
太后见珍面带安然之色,便试探地问道:“可是红枫那边有什么好消息了?”
珍不紧不慢地将两条信笺都撕碎道:“红枫大概今日便能见到他的女儿女婿,哦,还有那未出生的外孙了。”
太后叹了口气。即便她年轻的时候干出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事情,可是她依旧不能向女儿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云王妃的腹中胎儿。太后只问道:“选帝那□□迫太紧,就不怕那红枫干脆就躲在云王麾下不回来了?”
珍冷笑道:“红枫的妻妾子女都在这京中,该怕的是他才是。” 其实这只是第一层,珍有人质在手,谅红枫一个文官,也做不出什么血性的抉择来。第二层,珍根本不在乎红枫回来不回来。他若不回来,珍大可将红家满门抄斩,让那些还想外逃的人瞧瞧吃里扒外的下场。他若回来,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连云王的老丈杆子都不信云王,这对于云王军士气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说到底,红枫对于珍无足轻重,可对于云王妃却是有极大的震撼力。没有人能比自己的血亲更能带来致命打击的了。珍顿了一顿,还是对太后道:“母后礼佛,岂不知人命天定?若老天让那孩子活下来,朕自然不会忤逆天意。只是生在有些地方,老天都不会给他收尸的。”
太后心中突然一惊,她不由地看了知了一眼,只见这个见过了多少风浪的贴身宫女也是满脸慌张。她们恐的不是别,而是十几年前,还是皇后的黑水禾决定通过胡僧给皇上下药,断绝嫔妃怀孕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纵然太后的手沾满了鲜血,可她从来没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狠毒绝情。太后对皇上没有感情,可是真正心疼自己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天真烂漫的珍公主变成了如今满腹心机、杀人不眨眼的选帝?是因为想在这太极宫里活下去,就要戒断一切同情怜悯之心?还是从一开始自己让女儿去争取抢就做错了?
在这极尽华贵的太极宫里,却难得开怀幸福的人。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背后,有的是最残忍最可怕的关系:不吃人,就被人吃。哪怕是坐上大位的帝王们也不例外。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兽。
云王大帐中。
红枫和云王焦急地候在屏风外。屏风里那个喊的撕心裂肺的产妇,就是他们的女儿、妻子。
红枫看着这简陋的行帐,几个慌里慌张的丫鬟,不由地鼻头一酸,哀哀地在心里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啊!
话说红枫被光明寺的人送到了云王大营时,那首领太监便嘱咐他道:“红大人,再往前,小的们也不便了。” 首领太监随即交给他一支小信号棒,道:“圣上有旨意,若大人和红珠小姐愿意返回京城,只要将这支信号棒摔在地上即可。我们的人看到信号后,会即刻出现在您的位置。只是要快,若是您二人被俘,小的们也不能插手军务,到时候,您出京的目的可在那些军爷面前说不清了。”
红枫听到此处,便陡然心生恐惧。说是不便靠前,到底是忌讳的云王的亲兵,还是这一路来层层叠叠的选帝的大军已把山南道到京城护的固若金汤了?红枫知道选帝此次讨逆大军的主体是黑水军及其附属。这首领太监没有骗人,如果黑水军怎么处置云王妃,也许选帝都无权改变。
红枫到此刻才明白,选帝给自己留下的路是多么的严峻。他来到山南道,见到了年轻气盛的姑爷,他不知道怎么跟姑爷说明才好。云王作为一军主帅,不仅军务不通,更惨的是身边连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都没有。他的兵丁,要不就是从云王府带出来的府兵,要不就是一路上接收地方团练。这帮人虽然不能说是乌合之众,可其作用也至多不过是镇压过哪个穷乡僻壤的山大王,战力根本无法和正规军相提并论。云王若像选帝一样历练过,他起码能意识到,从黔中到山南,云王军的规模在逐渐削减,凭着这么点人,他怎么坚持到京城和选帝决战?云王从来没有领军过,他不会想到,自己的行营大小不过北疆军的十一。若选帝想就此碾压他,一夜之间,他的云王军便会倾覆掉。
此刻云王看到的,只是一片大好形势。他从西南出发,一路虽然屡遭险阻,可也顺利的到达了山南道。而东南面,根据他母亲和姨母最后的密函里说到,由钟氏一族组织起一支水军,牵制住了那妖女的的部分兵力。如此下去,东西两线夹击,拿下京城,指日可待!
红枫见到了云王,按照选帝吩咐,只说自己是信使身份。红枫不敢挑明真正的来意,他一是怕云王营中有选帝埋下的暗线,二是他也怕云王翻脸不认自己这个岳丈,反而惹祸上身。红枫小心地措辞道:“云王殿下,您看这两军交战,场面混乱,珠儿又生产在即,是不是让珠儿先撤走为好?”
云王看着自己这个战战兢兢的老丈人,不屑地一笑道:“岳父大人,您久被那妖女欺瞒,难怪看不到本王阵营的大好形势!从本王发兵起始,势如破竹、气势如虹,哪有撤走之理?若不是本王有十成的把握,怎么会接珠儿来这山南道?本王实话告诉你:本王正是要抱着珠儿的孩子、本王的嫡子,骑马跨入太极宫!本王要让母亲、姨母,父皇、白马氏的列祖列宗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帝!谁才是真龙天子!”
红枫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云王成年前,是太极宫里娇养的王子,先帝爷也没有倾力培养他。在选帝远征北疆前,他就被送走当他的藩王去了。所以云王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选帝那种万千雄师,厉兵秣马的阵势。而且他能感觉到,嫡子、正统,这几个字就像是魔魇一样笼罩在云王的身上,除了这个,云王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都想不到。云王那种对选帝的嫉恨、对自己处境的抱屈,已经让他犹如在烈火中燃烧一般。红枫不难想到,云王落败之时,他会被自己点起的这把大火烧的连渣都不剩!
红枫看着自己的女儿,身边只有一个近乎疯魔的丈夫和几个不懂事的女仆。他几乎要潸然泪下了,他觉得对不起珠儿。珠儿名为王妃,可也只比京城富贵人家的女儿好过一点。看她的衣服,还是当年陪嫁衣料所裁。珠儿小时候,红枫还没有发迹,所以着实吃了一些苦,哪怕后来是一府的女主人,也不懂的奢华浪费。再加上云王几乎一到任就开始发动政变,他们两口子也委实没攒下什么家底来,这使得大腹便便的珠儿别说跟宫里的红丹比了,就是恐怕红府的侍妾也比她的食衣用度要宽裕上几分。
话说红珠见到父亲突然来到,自然是喜不自胜。她现在虽然几乎快当母亲了,可心智依旧单纯的如同当年那个小姑娘一般。红珠不像红丹,不会去想那些宫廷内斗、政局诡谲。云王能和她鹣鲽情深,她已经很满足了。她没有想过住在偏僻的黔中王府有什么不好,也没有想过住进京城那座金碧辉煌的太极宫又有什么好。甚至丈夫突然把她接到了山南道,住进了这简易的行军大营,她也只是觉得只要能每日看到云王,总是能开心的。
红枫自然察觉出来云王虽然不瞒着珠儿起兵这件事,可到底也没有给珠儿讲清楚。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想要把大楚江山打下来送给自己的妻儿。这般幻想虽然美妙,可看过了选帝手段、黑水军的实力,红枫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焦灼,不知道是把女儿带回京城好,还是留在云王这里更好。正当他焦虑之际,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红珠突然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