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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四章 烧炭的丈夫(2) ...


  •   去郁山调查奥迪案的第二天中午,警局办公室静悄悄的,同事们不是办案去了,就是出门觅食去了。
      “最近不太平啊。”俞任杰懒洋洋地说。
      郝晋阳转过身,发现师兄已经整个人躺在了椅子上,只伸长了两根手指在那儿滚动鼠标。电脑屏幕上除了一面帖子,还跳了好几个广告框。就算最近他手里的案子不多,但光天化日之下在办公室里上论坛也太不像话了。
      无巧不巧,程斌正好端着杯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望向他们的方向。郝晋阳对俞任杰咻了一声,以示告诫。
      俞任杰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昨天的午饭钱不是给你了嘛,咻咻过了。”他说的是支付宝软件的面对面转账能,叫“咻一咻”。
      这些动静反而引起了程斌的关注,他绕了过来,俞任杰屏幕上的画面便尽数进入了他的眼帘。郝晋阳往他的格子间里一缩,已经准备好迎接队长的愤怒咆哮,不料队长在俞任杰背后站定,与俞任杰一个口径:“最近不大太平。”
      俞任杰转过头,吓了一跳:“靠,你走路不出声啊。”
      程斌朝自己的脚尖看了一圈,踩了两步,回答:“有声音,你自己没听见。把帖子往后拉一下。”

      此后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这个帖子来。郝晋阳从他们的对话猜测他们说的是最近上了新闻的马路袭击案件,已有不少无辜路人被人袭击,有时用木锤,有时用板砖…往往是朝脑袋上招呼,一击即中,立刻逃跑。虽未见严重的伤害事件,但已造成了一定的社会恐慌,近来事态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郝晋阳以前工作过的中南街道派出所最近也因这事儿忙翻了天,听说天天加班开会,派出所的会、街道的会、行政区的会、市里的会…

      程斌和俞任杰聊的便是这个热门话题,从案情升级聊到了模仿犯罪的可能性。说到模仿犯罪时,郝晋阳插了进来:“那个…要是有人模仿犯罪,怎么判断?”
      程斌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里?”
      “呃…队长,我就坐在这里,你忘啦?”郝晋阳苦笑道,队长还是时不时忘记他的名字。
      程斌嗯了一声,皱起眉头:“这案子暂时还是由治安大队负责,掌握不了细节没法判断,以后有实例的时候再教你。”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俞任杰的电脑屏幕上,突然抬高音量:“上班时间注意一下,你看的什么东西!”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走了,皮鞋踏在地板上果然是有声响的。俞任杰对郝晋阳做了摊手的动作,配上无语的表情,表示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

      不一会儿程斌绕了回来,脸色有些窘迫:“对了,刚才我是来和你说,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俞任杰知道他说的是奥迪烧炭案,微微点头,随即将电脑屏幕上的网站关掉了。
      程斌立在他的对面,胳膊撑在格子间的挡板上,从上向下看着他:“通过车牌号找到了车主信息,就是死者本人。姓名程龙海,年龄三十四岁。”
      “还有呢?”
      “死者的家就在我们管辖的区域,反正我们做了初步侦查,这个案子就归我们,和你说一下。”
      是郁山地区的队伍不想接吧,俞任杰打了个哈欠:“我没意见。”
      “但法医还是有他们那儿的人参与。”
      “还有这种做法?”
      “上次见过的小马执意要继续负责这个案子,我答应了。”
      “这么好的小伙倒挺少见。”俞任杰说:“一般人都把麻烦事儿当皮球往外踢,很少有人像你一样喜欢把活往回揽的。”
      程斌倒是不动气,只慢慢看了他一眼。
      俞任杰再次打开网页,这次屏幕上是警察局官网首页:“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合规矩么?”
      “尸体已经送到我们这儿的停尸间,小马过来的名义是协助破案。”
      那就变成法医之间的相互交流项目了,合理合法。见程斌还站着,俞任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程斌说,又站了一会儿,他第二次转身离开。但隔了不到五分钟,他再一次出现,带着他的杯子,低着头大步走向茶水间,折回的时候他,在俞任杰座位前停了停,解释道:“我忘了倒水了。”

      见队长来来回回几次,郝晋阳将身子探过走廊,小声对俞任杰说:“队长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
      俞任杰边对着电脑打字边说:“他就那样,想什么是什么,别理他。”
      郝晋阳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这不是队长说师兄的么。这时程斌第四次踏出他的小办公室,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都这个点了,一起去食堂吃饭么?”
      “你去吧,我们准备一会儿出去吃,附近新开了不少小店。”俞任杰动了动手指,再次把屏幕上的娱乐网页关掉了。
      “不可以,半个小时后死者的家属要来,你和我吃食堂。”程斌说,见他还慢吞吞地整理桌面,附身直接把他的电脑屏幕锁了:“你吃饭慢,现在就去。”

      于是这顿午餐在食堂匆匆解决,俞任杰在程斌对面戳了一顿饭的狮子头,一直没能把狮子头戳穿,以程斌和郝晋阳一人给他夹了一只嚼不烂的鸡腿为结局。
      “该换食堂了。”程斌说。他把金刚狮子头的视频发给郝晋阳,让他去行政科投诉。不过后来食堂也没换,只是很久没出现这款硬邦邦的狮子头了。

      下午刚过一点,程龙海的妻子来了。
      她的穿着整洁得体,没有化妆,颇有礼貌,给人朴素温婉的印象。她的名字叫周静,与程龙海同年,两人原本是高中同学,一直恋爱到结婚。程龙海于五天前失踪,以为他是忙着公事在外留宿一夜,她过了一天才报警,不料几天后收到警方的消息,宣布了丈夫的死讯。简单了解完这些,程斌领着周静前去停尸间认领尸体。

      掀开男人身上的白布,周静抽了口气,眉毛随即皱成一团,她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是他…就是我丈夫…怎么会…”
      不像许多死者家属会扑上前去抱着死者大哭大闹,或是撒泼打野找警察出气,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满是悲伤。这样大约五分钟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可以摸摸他的手么?”
      程斌点头后,她便跪坐下来,轻轻牵住了丈夫的手,一会儿又将她的脸颊贴了上去。
      “好凉。”她流着泪说:“以前他的手很暖,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冷冰冰的停尸间里,弥漫着温情与悲伤。俞任杰转头关心他的小弟郝晋阳,发现他果然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动着,哭得比周静还大声,这会儿工作人员正忙着给他和周静递纸巾。其他人虽然没掉眼泪,却无法不动容,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地等待,一时间屋里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与她的抽泣。但这里毕竟是警局,不能无穷尽地等待,片刻后程斌叫停:“周女士,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先出去吧。”
      周静转过脸,说了声抱歉,随即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郝晋阳将她领入一间会客室中,觉得她可怜,特地给她调制了一杯放了许多奶和糖的咖啡。周静端起咖啡的时候,程斌与俞任杰带着笔记本进入了房间。

      “周女士,可以开始了么?”程斌问道。
      周静用纸巾轻拭眼眶,有些虚弱地回答:“可以,开始吧。”
      “麻烦将丈夫失踪那天的情况与我们说一下。”
      周静点头,或许是已经打过了腹稿的关系,开口时思路十分清晰:“5月15日早上6点30分左右,我丈夫就出门了。那天是周日,我原本想和他一起去商场逛逛,但他有事要出远门,说不回家吃饭,可能会晚回来。我将他送出家门口,与他挥手道别。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那天他开的就是那辆被你们找到的黑色奥迪。”
      “你确定他是6点30分出的门?”
      “那天送丈夫出门时,正好遇到了隔壁楼的老太太,她还问我龙海这么早去哪儿呢。因为老太太每天早上6点30分准时出门晨练,所以我才那么确定时间。之后我和老太太还聊了会儿家常。”
      “你丈夫和你说过那天是去干什么吗?”
      “没有,我问他的时候,他吞吞吐吐的,不想回答,我便没有继续追问。我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因为他不喜欢和我说工作,反正我也不懂…谁知道他是去自杀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哪儿,去干什么,是么?”
      “是的。”说到这里周静再次垂泪:“要是那天我问他一声就好了…或许他会愿意和我说说他的心事,就不会想不开了。”

      程斌将纸巾盒推向她:“你觉得他是自杀,有依据么?”
      “其实他从没和我说过他不想活了,一次都没有。龙海就是一个喜欢什么都自己扛的人,我猜他也没和别人说过吧…这就是他的问题,有什么困难不愿意说出来。”
      周静深深叹了口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毕竟结婚这些年了,要是还看不出就不对了。我猜想是和他公司的经营状况有关。我丈夫自己开了一间公司,最近情况似乎不太好,他总是唉声叹气的。有一次他问我一个问题,以后要是过回穷日子了该怎么办?当时我只安慰他说怎么会呢,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有没有钱,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他还是忧心忡忡的,说他不能接受,何况他要为手下的员工负责。”
      “什么叫过回穷日子?”俞任杰打断道。

      周静解释说,他们夫妻俩都不是本地人,是老家同一所高中的同学,程龙海通过高考来到这所城市就读大学,她则作为他的女友一起跟来。大学昂贵的学费与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令人咋舌,最苦的时候周静去小饭馆刷过盘子,洗过厕所,而程龙海白天上课,晚上则要当家庭教师。毕业后两人领了证,却没钱办婚礼,就在学校附近的东北菜馆里请要好的同学吃了一顿肉菜作为庆祝。为了节省开支,两人窝在廉租房的地下室,一窝就是三年。三年后程龙海的工资才得以支撑两人租赁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间。而程龙海创业成功年入百万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两人早已尝遍了世间的疾苦。
      俞任杰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投以温和的目光:“周女士,即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段日子特别辛苦吧?”
      周静像是为了抵抗眼泪一般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鼻尖一耸,仍是流下热泪来,这时的她看起来特别的脆弱与委屈。
      程斌朝俞任杰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他的老同学一定在为自己的沟通技能而得意。俞任杰曾经说过,在人流露最真实感情的时候,更容易说实话。此时周静的话果然变得多起来。
      “其实那时并不觉得特别苦,觉得日子还熬得下去,也会慢慢变好…反而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时真的很苦,每想起一回,都忍不住要掉眼泪,真受不了自己…人呀,一旦飞上枝头了,再掉下来,会特别接受不了,特别是那些看过你高飞的人,一点儿也受不了他们的眼神。”周静顿了顿,说:“我想,龙海是这么想的,他还怕公司倒闭了,没法向下属交代,应该是这样吧。”

      哭湿三张纸巾后,周静停止了抽泣,红肿着眼睛问:“我丈夫死因的判定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想早点带他离开,让他入土为安。”
      郝晋阳几乎立刻扑了上去,红着眼眶道:“这两天就能出证明了,我们一定马上让你的丈夫安息,你也要保重身体!你丈夫的在天之灵会希望你这么难过么?”
      俞任杰将郝晋阳拉开,程斌说:“接下来会进行尸检,做完尸检就可以火化尸体,但报告出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周静蹙着眉头问:“尸检会做些什么?会花很久么?”她的目光在强硬派的程斌与多愁善感的郝晋阳之间游移。
      终于俞任杰推开两人,回答道:“时间说不准,但我们会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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